1938年12月18日,时任国民党副总裁的汪精卫,借口去成都参加四川省党部会议之时,携随从数人,从重庆乘飞机出走,后途径昆明,逃至越南河内。
十一天后,臭名昭著的河内「艳电」出炉,汪精卫公开发文,鼓吹向日投降的谬论。一时间舆论哗然,而如此重量级人物的背叛,也在国民党党内,引起了轩然大波,这让蒋介石顿感恼怒非常。
次年初,蒋介石两次派遣国民党中央委员谷正鼎前往河内,给汪精卫带去了护照、现金,希望对方能够浪子回头,改往欧洲游历,不要投降日寇的怀抱之中。
与此同时,在这番苦口婆心的劝说背后,一场秘密刺杀行动,却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之中……
一时间,河内局面,风起云涌、波云诡谲。
1939年1月初,天津站接到了一封戴笠发来的电报,电报级别列为「十万火急」,报头还注明着「亲译」二字。
随后,这封电报被火速送到了站长陈恭澍的手中,陈恭澍取出译码本,迅速译出了这封电报,却发现通篇电文不过只有一行字:
「克日来港,电话XXXXX联络」。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既然是顶头上司戴笠所发的「紧急命令」,陈恭澍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天便踏上了南下的行程。
陈恭澍那天走得很匆忙,一些站务也只是寥寥交代了几句。
当时的陈恭澍原以为,此去,应该很快便能回来。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他这一去,再次回到天津之时,可就已是八年之后了。
一路颠簸,陈恭澍从天津途径上海,最终抵达香港。抵港当天晚上,他便被领到了半山区薄扶林道,在那里见到了急招他来的戴笠。
戴笠当时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对着陈恭澍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两句:
「该办的手续,香港区他们正在办,你和王鲁翘(就是后来策划刺杀王亚樵的人)联系就可以了。」
随后,戴笠便转身离去了,并没有多解释一句,留下的陈恭澍一头雾水,自己将要去哪里?准备干什么?戴老板都没有说明。
直到几天后,见到王鲁翘之后陈恭澍才知道, 众人此行的目标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
几天后,陈恭澍一行人,坐船来到了河内。
当时的越南,尚处于法国殖民主义的统治之下,街头之上,随处可见腰系短棍、穿着齐整衣服的法国巡捕。
军统在河内的接头人,是驻河内领事馆领事秘书方炳西。遵照戴笠的指示,方炳西已经提前为众人在河内租赁了一套比较偏僻的房子,当天便将大家安顿妥当。
此次行动的指挥部设在香港,与河内方面的联络电台则设在领事馆内,方炳西负责交通电报、传递消息,而整个行动的执行负责人,则是刚刚到来的陈恭澍。
陈恭澍等人到了河内之后,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静静等候上峰的指令消息,这一等就等了足足十五天,而最终,紧绷神经的陈恭澍,等到电报指示却是:
「严密监视汪某的行动、多方侦察汪派的活动。」
戴笠发出的这封电报,也代表着其身后那位,摇摆不定的态度。毕竟汪精卫在国民党内的声望、实力不容小觑,杀了他会产生什么影响,很难预料。
杀还是不杀?
那段时间,对于这个决定,蒋介石一直在摇摆,决断不定。
不过,蒋介石虽然还在犹豫,戴笠这边却不敢掉以轻心,他在这段时间不断调兵遣将,从内地相继抽调了不少精干人员,奔赴河内待命。
在陈恭澍等人抵达河内不久,第二批人员便随后赶到,这批人员包括精通爆破术、毒药制造的杭州培训班主任余乐醒、善于格斗的重庆武术班教官唐英杰等人。
随后,戴笠又授意部下,通过滇越铁路运输物资的渠道,从香港悄悄运送了一批手枪进入越南,自此解决了众人来到河内,一直没有武器的困扰。
一时间,军统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高朗街27号,汪精卫一行人所住的这座三层洋楼之内。
山雨欲来风满楼,汪精卫在军统注视的目光之下,犹自每天与日方人员,进行着频繁的接触。
殊不知,悬在他头顶的那柄锄奸利剑,即将斩下。
3月19日凌晨,越南领事馆内。
守在电报机旁的方炳西,收到了来自重庆方面的电报,当他译出电文之后,便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夜敲开了陈恭澍的房门。
陈恭澍接过方炳西译出的电文,这是一张窄窄的纸条,上面的字不多,却决定了汪精卫的生死命运。
「着即对汪逆精卫予以严厉制裁。」
从电文的急迫、坚决的语气之中,陈恭澍便能感到重庆方面的决心,而自己这边,应该立即行动了。
当天晚上,陈恭澍召集所有行动人员,当众宣读了重庆下达的「制裁令」,并宣布,准备实施硬性行动,首选攻击目标为汪精卫的住所。
攻击前,众人首先要做的就是锁定目标位置,汪精卫到底住在那栋楼的哪间房中?因为没有内线接应,大家只是知道在这栋楼内,却不知道具体位置。
为了突入住所之内,尽快得手,以防夜长梦多,陈恭澍让唐英杰、张逄义两人立即前去打探清楚。
其后,唐英杰两人在对面的楼顶蹲守了整整两个昼夜,最终确定,三楼靠边上的那间房子,白天有不少人聚集,晚上又一直亮灯,应该就是汪精卫的房间。
随后,陈恭澍便将行动计划,定在了三月二十日晚,强攻汪精卫住所,目标——三楼靠边的房间。
唐英杰这个猜测,现在看起来多少有些疏漏、不严谨,但目标位置确实被他给猜对了。这间房子,当时确实住的是汪精卫夫妇俩。
只是,到了三月二十日,行动当晚,事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当天晚上,11点40分。
陈恭澍带领着唐英杰一行七人,在夜色掩映之下,携枪出发。
汽车来到高朗街附近的一个巷道内停下,就在几人准备掏枪出去之时,巷口出现了两名越南便衣警察,两人来到了车前,拍着车子喊着一通当地话。
突然的变故,让陈恭澍等人感到有些紧张,出师不利。这还没开始行动呢,竟然碰到了越南警察。
就在众人茫然无措之际,只见司机魏春风扭过头问陈恭澍,「有钱没?对方不让在这里停车。」
陈恭澍掏出身上装的钱,一共四千五百元,魏春风接过后,下了车,将两名安南警察拉到了一边,跟对方周旋起来。
在陈恭澍后来的回忆录当中,曾记载了令他惊奇的一幕:
「魏春风很快就回来了,两名警察也都悄悄消失了,他对我说,已经用钱打发走了。」
随后,众人走下车来,各自悄悄掏出了手枪,沿着深夜的街道,快速靠近高朗街27号。
众人来到洋房后院,唐英杰抓着墙头,翻身跳了进去,随后悄悄打开了后院院门。众人鱼贯而入,进入院内后,大家沿着院内的小路,快速走到了洋楼楼门之外。
走在最前面的陈邦国,悄悄转动了一下门球,发现门锁得很紧,随后便用手按了按楼门,确定了下材质和推开力度,然后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预先准备好的利斧,运足力气,猛地挥砍在楼门之上。
「哗啦」一声,楼门被瞬间劈开。
静谧的深夜,顿时被突如其来的惊变打断,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行动,旋即展开。
楼门被劈开,后面的王鲁翘、唐英杰、余鉴声紧随其后,众人手持手枪,在黑夜中快速向楼上奔去。留在楼下负责掩护的陈邦国,正遇上探头出来的几名护卫,随即射出了几发子弹,将对方压制了回去。
漆黑的夜色之中,爆竹般的枪声响彻在楼道之内,让刚刚睡下的人们顿时惊恐不已。据汪精卫女婿何文杰后来回忆道:
「在我记忆中,好像刚刚合眼,便给噼噼啪啪的声音吵醒了。年轻的时候,我是最嗜睡的,连我都醒过来,可见声音也就一定不小。「是什么声音 !」「大概放爆竹吧?」一想不对,农历新年早就过去。」
枪声来自于三楼,汪精卫的卧室门紧闭着,王鲁翘等人撞不开门,随即用枪柄,砸开了房门中间的一块木板,随后伸手转动房门门球,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此刻楼下的枪火也开始激烈起来,为了速战速决,王鲁翘借着房门窟窿,手电扫了一圈屋内,只见屋内床底下正藏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
汪精卫!那一瞬间,先入为主的王鲁翘,脑海中顿时闪出来这个名字。下一刻,他没有半分犹豫,立即举枪射击,连射三发,全部打在那人身上。
眼看每一枪都打入对方的腰背之中,对方必死无疑,王鲁翘和余鉴声迅速撤离现场。在回去的路上,王鲁翘对陈恭澍汇报道:
「事情已经办完,眼看着汪某的腰部中了两枪,两条腿只颤动了几下就不动弹了,整个人蜷缩在床下,所欠的就是没看到他的面孔。」
当天晚上,陈恭澍等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任务终于完成了,可以回去了。然而,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陈恭澍接起电话,电话那边立即传来了愤怒的声音:
「怎么搞的,你们搞错了,那个人是好好的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受伤的是曾仲鸣......」
陈恭澍听到这里,如坠深渊,浑身顿时冰凉一片,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身旁的王鲁翘见状不对,赶忙问他怎么了。
陈恭澍放下电话,哑着声音道:
「打错了。」
明明伏击的是汪精卫,怎么会变成曾仲鸣了呢?原来,当天曾仲鸣的妻子方君壁正巧从香港赶来,汪精卫便临时将自己原来住的那间大房子,让给了曾仲鸣夫妇住下,谁曾想,这一让,直接让曾仲鸣成了自己的替死鬼。
汪精卫虽然侥幸逃脱一劫,但这次刺杀失败,也彻底将他推向了日本人的怀抱之中,在日本人的怂恿之下,汪精卫于4月从河内秘密乘船到了上海。
戴笠得知消息之后,再派陈恭澍率领小组人员奔赴上海继续行刺,但由于日本人防范严密,最终未能下手,随后,汪精卫前去南京,刺杀更为困难。
刺汪行动最终功亏一篑。
几十年后,陈恭澍的回忆录中曾感慨道:
「我也想过,当时要不是感情冲动,稍微冷静一点,沉住了气,行动时大家再从容一些,也许就可以一举成功,这段历史也就改写了。」
但历史就是历史,这场乌龙刺杀,最终让汪精卫的汉奸形象,最终粉墨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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