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欣欣网 > 历史

活色生香:唐代历史和文学中的妓女们

2024-04-06历史

「春风十里,不如你」是一句已经被用烂到冒油的油腻情话了,而这句话化用的其实是大才子杜牧写给扬州名妓的赠别诗里的「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在看过古希腊的风流艺术: 之后,我们可以一起来看看唐代小姐姐们的跌宕人生和相关故事。

公娼:唐代的宫妓和官妓

首先,在唐代宫廷和各地官署,有专门的宫妓和官妓满足公务员的需求。这些人的来源除了世代继承之外,另一个来源是犯罪没籍的官员的女性家属:「凡缙绅籍没,波及妻孥,以致诗礼大家,多沦北里」。

所以在当时的宫廷还有官妓团体中,不乏出身良好但是因为亲属而受牵连沦落底层的良家妇女。比如韦殷裕状告淑妃之弟郭敬述,导致郭家被抄,其妻崔氏等九人进入掖庭为娼;而在唐朝地方上,也存在士人或者官员被害,其女性亲属被收入官妓的情况。

有时外族战俘的妻女也会沦为官妓或者宫妓,有作为战胜国对战败者的羞辱之意,比如九姓铁勒同罗部落首领阿布思原本归顺唐朝,但是受到安禄山的压制和进谗陷害而被迫反唐,最终部众散落的他带着妻子逃亡到葛逻禄部,结果还是被唐人追捕到,他本人被处死,玄宗下诏「阿布思之妻隶掖廷,帝宴,使衣绿衣为倡」。

此外,中亚的石国,曹国,康国等粟特城邦,也会贡献自己的舞女作为贡品。

薛涛

还有的良家妇女因为家道中落也落入风尘,比如也有一些原本有不错的家境,比如名妓薛涛是长安良家女子,后因其父仕途受阻,流落到蜀地,入乐籍,成为其中一员; 最后,一部分乐人和歌女身份是存在世袭的,「一沾此色,后世不改」,一旦某一代女性祖先成为了乐户,那么她的后人就不太容易改变身份了。

这些人主要负责在地方官的宴会上以歌舞助兴,一些官吏会和这些女子产生比较深厚的情感,李曜与官妓媚川感情深厚,在他离任时,放心不下官妓媚川,于是便与吴圆交代要好好照顾她。并且还作诗曰:「今日临行尽交割,分明收取媚川珠。」人这一则史料来看,李曜对媚川的感情深厚,在自己离任之时,未能带走媚川,却刻意留诗给吴圆,嘱咐他善待媚川。这种将自己喜爱的官妓留给继任者并要求善待的方式在当时叫「交割」。

除去因官妓的才情而倍加宠爱之外,也有一些人对官妓产生爱慕之情。广陵从事张又新迷恋上了一位酒妓,但是碍于当时官妓没有人身自由,又得不到官吏的释放,于是二十年不得。后二人在酒席之上再度相逢,百感交集。此女深知张又新之用心,便唱该诗:「云雨分飞二十年,当时求梦不曾眠。今来头白重相见,还上襄王玳瑁筵。」最终,张的痴情得到了李绅的允许,将该妓赐给了张又新。

除了寻常的歌舞和性服务之外,当时的官方还有一些特殊的表演舞者,比如有马妓:专门表演马球和骑射:

」於是旁分美人,下彻金奏;玉勒齐习,雕弓并彀。鸿骞龙翥,却濩略以骁腾;左旋右抽,突绚练而驰斗。沛艾多状,蹁跹不歇。」

还有竿妓,专门表演杂技:【勤政楼花竿赋】中就写到了当时女杂技艺人的高超舞技:

「初腾陵以电激,倏缥渺而风旋。或暂留以头掛,又却倚而肩连。其变化之多、之快,无不令人欢呼雀跃。再如「有美人兮,来从紫阁;为都卢兮,衣锦裴衣。凝靓妆以如玉,从轻身兮若飞!倏龙盘而婉转,遂花落而霏微。」

粟特的胡旋舞女

除了这些,当时朝廷的教坊中还有表演武舞、剑器、胡旋、胡腾、柘枝、拂林、大渭州等外族舞蹈的外族和汉人宫妓。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军伎是官妓的一个分支,作为一项从汉代就开始萌芽的制度,唐朝军营中自然少不了营妓,这个群体中既有地方上的官妓,也有军营或者将领们豢养的私人妓女;后者的来源往往是将领个人购买而来,将领之间交换,或者从敌国俘虏的战利品,而前者与各地官妓类似,她们往往出身罪人的家属。

遇到重大胜利或者喜事,唐人也会叫上营妓一起助兴,高适的【燕歌行】中提到的「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司空图的」处处亭台只坏墙,军营人学内人妆「,歌咏的就是这类人。

而具体到真实历史的记载中,营伎是真实存在的群体,而不是诗人的文学性意淫,比如出镇川东的杨汝士得知儿子杨知温进士及第后,就在军营中开家宴,并招来营妓同乐,席间不仅有奖励,还赋诗庆祝,营妓每高歌一曲,就豪爽地奖励一匹红色织锦:「郎君得意及青春,蜀国将军又不贫。一曲高歌红一匹,两头娘子谢夫人。」

私妓和民妓

除了属于公娼的官妓和营妓之外,贵族和高官家中都有私妓,这些人的来源主要是自己在民间采买,或者是同僚之间互相赠送歌伎,或者交换歌伎。

而且这种事情在唐朝非常普遍:比如李绅曾邀请刘禹锡到家中饮酒,酒酣时令歌妓赠歌一曲。后也将该李妓赠与刘禹锡;在晚唐诗人杜牧和李尚书之间,也存在歌伎的赠送和接受关系,由于杜牧很想见到紫云,最后李尚书慷慨的将紫云赠送给多情的杜牧。

在这种场合中,歌伎被主人当作象征慷慨大度的礼物,在不同人之间来回赠送。这些人往往能歌善舞,且有较高的文学和音乐素养,比如韩愈的【感春诗】「娇童为我歌,哀响跨筝笛。艳姬蹋筵舞,清月刺剑戟」,就是他为绛桃和柳枝这两位家伎所作的;

还有主人和家妓关系非常好,难舍难分的案例,比如白居易的「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樊素和小蛮就是白居易非常钟爱的家妓,以至于在白居易年老多病,手头拮据,被迫出卖良马,让樊素另觅良人的时候,主仆二人难舍难分,还要以诗歌相合,恋恋不舍地依依惜别。

除了声色之娱外,有一部分私妓会满足主人的奇怪需求,比如申王的妓围:【开元天宝遗事】记载:「 申王每至冬月,有风雪苦寒之际,使宫妓密围於坐侧以御寒气,自呼为'妓围'」;而岐王的取暖方式更加香艳,就是将手伸入家伎怀中取暖:「岐王少惑女色,每至冬寒手冷,不近于火,惟于妙妓怀中揣其肌肤,称为‘暖手’,常日如是。」

最后唐朝各地数目庞大,且大多数没有留下姓名的,就是各种民间妓女了,这个群体的上限可以很高,而下限也可以很低,从才貌双全者,到单纯为生计出卖肉体的老妪,还有当垆笑春风的胡姬无所不包。

对这个群体的典型记载,要属晚唐的【北里志】。在黄巢攻入长安之前,已经进入暮年的孙棨写了一本【北里志】, 记录的是的平康坊里妓女们的生活,是当时民间妓女生活状态的第一手资料。

管理妓院的老鸨都是妓女出身,她们在盛年衰退之后才成为了老鸨,这些人中尚且有姿色的人会被一些官吏包养用来侍寝,但是也不会被丈夫像对待正牌妻子那样对待;

而这些民妓的来路则有三种,一种是乞丐出身的小女孩,被老鸨收养;另一种是出自贫苦人家,被不法之徒所调戏,最后惨遭抛弃,失身于妓院中。此外还有少数是出身良好的人家的女子受骗上当,被人拐卖,最后陷入妓院的,针对第三种出身的女子,当时社会上甚至形成了从事相关人口买卖的团伙,良家妇女一旦深陷狼穴,就需要高昂的赎身费赎身,否则终身不得翻身。

在进入妓院接受音乐文学训练时,老鸨的监督非常急迫,会狠狠地逼着女子学习音乐歌舞,一刻都不松懈,只要女孩露出了一丝胆怯或者有偷懒的迹象,老鸨就会严厉斥责,拳脚相向,勒令其好好研习技艺。

女孩子们都跟随老鸨的姓氏起艺名,彼此以女兄女弟称呼,但是年龄都不在30以内。虽然妓女本身的人身自由受到诸多限制,但是她们也会包养自己喜欢的无产无业男子,这些软饭男叫「庙容」,大概的意思就是:他们虽然和妓女存在有点类似于丈夫的关系,但又不是真正的丈夫。

按照晚唐的分法,这些民妓分为3等,南曲和中曲为优,一曲是普通百姓的花街柳巷,类似于现代汉语语境中的站街女或者倚门卖笑者,往往受其他姐妹的轻视。所以一般有钱人要玩,只需要看前两等级就可以了;这两等居住的地方环境优雅,厅堂宽阔,大都有三重厅堂,里面有各种花卉或者怪石珍宝,厅堂的左右则是小厅堂,里面卷着精致的窗帘,铺着香软的床榻。当然每个妓女的住宅中还有皇帝和皇后的诞辰日和忌日,以确保在特定日期不会犯禁。

由于这些民妓不乏姿容秀丽者,所以能够吸引公卿贵族们前来光临,身价也是水涨船高,而且这里的妓女能够识文断字,谈吐不凡,所以这些人也有各自的字号来论资排辈,当时的文人们也喜欢对她们分出品流,对应排次,是文人们的舆论焦点之一。

而且平康坊的典型性在于,很多参与科举考试的文人会来这里消费,无论是中进士之后"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炫耀心理,还是落第之后心情没落需要发泄,平康坊都是来者不拒,文人喜欢来这里宣泄各种情绪,享受声色之娱,以补偿自己在寒窗苦读中所受的清贫之苦,因此【北里志】记载了大量关于各种头牌和文人们的文学逸闻和风流绯闻。

丰富姿势

至于唐代妓女们的各种技巧,当然不能错过极具艺术性和生动性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这篇古代敦煌文献以优雅的用词,富有音乐感的韵律描写了性生活的种种美好,有过性经验的人看到这篇赋文,都会由衷赞叹细节描写的细致入微和真实性。

按照性生活的类型,作者提到了青年男女的新婚之夜,夫妻的规律性生活,男子和妾室的性生活,皇帝临幸后妃的性生活,老年夫妻节省体力的互相爱抚,出游男子的春梦,男子和邻居的少女或者人妻偷情,男子和女子在野外体验性生活,男子和年轻婢女调情,尼姑和胡僧的偷情,以及皇帝对美男子和美貌宦官的兴趣等多种类型;

最后此赋的核心思想是:人间的性生活还是要顺应自然界变化和人类情感的规律,不同季节的气温和自然景物不同,所以室内可以设置不同的情调氛围,可以点燃特定的熏香,弹奏和季节气氛相合的音乐助兴,还可以采用不同的姿势,以打达到天人合一的理想;

最重要的是,赋文还肯定了两性吸引和男女性生活是人类不可违逆,不可压抑的天性, 欢娱至极乐的状态,就是夫妇之道, 所以用任何戒律压制性冲动,最后只会适得其反;比起偷情犯禁,还是合乎人伦的性关系最令人愉悦,最滋养人。

能大量使用起兴,排比,拟声,比喻,互文,通感等修辞手法描写自然状态下的人的情欲,体现了作者极高的文学素养和豁达的气度;能精心打磨出这种文学作品,各种身份的唐代妓女想必也是功不可没,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索此赋的全文阅读。

人生归宿

在唐传奇中,妓女和文人的爱情是重要的文学母题之一,以赠送给歌妓为母题的诗歌在全唐诗中也是俯拾皆是。诗文美则美矣,但像唐传奇中描写的那样始乱终弃,或者最终文人为了日后的功名和前途迎娶世家大族的女子,放弃露水情人的案例在现实中大有人在,比如【霍小玉传】就是如此,而【李娃传】中的描述更加理想化,体现了当时的文人将这些妓女视作自己的乌托邦的想法:

比如【李娃传】讲述的是郑生进京赶考,在长安平康里遇到名妓李娃,一见倾心,此后便夜夜寄宿于妓馆,后因花销巨大,郑生花光了所有经费,被鸨母赶出了妓馆,无以为生,靠唱哀歌维持生计。后被来京的郑父认出,斥责郑生所为令祖上蒙羞,于是一气之下便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后落魄的郑生与李娃再度相遇,李娃感念旧情,为自己赎身之后,便悉心照料郑生,为其调养身体,并鼓励其继续科考。后来,郑生中举,荣归故里之时,李娃深知二人门第身份悬殊,便主动提出要离开郑生。后在文章的结尾作者写到,郑生重新回到了郑家,而其父也同意将李娃明媒正娶入李家,并被封为汧国夫人。

塑造出这种过于懂事,可以无限牺牲自己的妓女形象,仿佛她们就是落魄男性的桃花源一般。只是这样的一厢情愿在真实历史上绝对不存在,存在的是【北里志】中孙棨和王福娘以诗文相酬,女方暗示男方只用一两百金就可以为自己赎身,但是男方却暗示自己穷,实际上是嫌弃对方出身低贱,不愿意为对方赎身,最后始乱终弃的悲剧。

说到底,这些香艳女子虽然在唐代的文学和历史画卷中留下过一抹艳色,但是在唐代的人口划分(官人,良人,贱人)中,她们属于贱人,所以大部分人无法得到真正的尊重。

这一类故事除了抨击负心多是读书人之外,也暗示了妓女到了晚年的命运,除了像【琵琶行】中描述的那样」老大嫁作商人妇「之外(其实是很不错的结局),还有的人会遁入佛门,或者在年老色衰后草草嫁人;好一点的情况就是重复老鸨对待自己的办法训练雏妓,让她们供应自己衣食。

在唐朝中期和后期,随着几次唐朝皇帝出奔,很多宫妓会被叛军,节度使或者吐蕃人俘虏,带到自己的领地,或者直接流入 民间,然后开始截然不同,或者富贵或者悲苦的新生活。

比如在唐后期,中央教坊的女乐质量不如之前,某些蕃将节度使则拥有特别出色的歌妓。阿翘便是其中一例,她因吴元济战败,而进入宫中,她因特别的音乐才能被文宗赞为「天上乐」;但是还有从安逸走向落寞生涯的,比如 见证了盛唐和安史之乱的著名宫妓永新曾经多次得到玄宗的赞赏,但是在战乱中离宫,后靠卖艺为生,死于民间,就是动乱的大时代中她们的命运。

欢迎关注文史宴

长按二维码关注

专业之中 最通俗 ,通俗之中 最专业

熟悉历史 陌生化 ,陌生历史 普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