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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我們越來越少開啟朋友圈了?

2024-05-20情感

*本文為「三聯生活周刊」原創內容



新型的社交關系,已經開始從過度自我關註,發展到無需被人關註。



文 | 孫雅蘭

近幾年,我越來越少開啟朋友圈,對我來說,它早已不再是能隨心所欲說話的地方。 一旦有什麽想隨手記錄的生活片段,首先想到的是微博。我也不知道這還能不能叫社交,畢竟我微博上只有十來個好友,還都是十多年前的關系。在這樣一個開放式的社群,好友的微博往往會淹沒在眾多KOL的內容中,與人互動全靠偶然的邂逅。這種松弛隨性的氛圍令我感覺自在,叫它樹洞或許更合適。開啟其他友人的微博主頁,大多是一種自言自語的狀態,如同一群躲進洞裏獨自捋毛的動物。在這裏,別人的目光無足輕重。

偶爾我開啟抖音,發現系統開始頻繁地向我推薦通訊錄裏的人,或者是推薦已加好友認識的人,一條熟人關系鏈便越滾越大。這讓我意外地發現,許多淡出朋友圈的人,在抖音裏的身影卻日加活躍。 問一位朋友為什麽喜歡玩抖音,她回答我:「避開微信的強社交關系。」那玩抖音是圖啥?「圖沒人關註我。」

插圖: 豆角上台藝術工作室

不知道抖音平台有沒有意識到,當它千方百計想進軍熟人社交領域時,熟人之間卻已經開始厭倦社交。

新型的社交關系,已經開始從過度自我關註,發展到無需被人關註。無人知曉,為人提供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如果你留意觀察,會發現微博、豆瓣、小紅書等多個網路平台都曾頻繁出現一個熟悉的ID,它的名字叫momo,頭像是一只粉色的卡通恐龍,總是閃現在不同評論區。剛開始,很多不明所以的網友以為momo是同一個人,驚訝於它的「無處不在」。但如果你在搜尋框輸入momo,就會發現跳出來無數個momo,並且IP地址都不一樣。沒錯,momo並不是同一個人,而是無數個網友的虛擬化身,是平台系統預設的昵稱。許多人在登入一些社群平台時,都選擇了這個高度同質化的身份,目的則是加入一場隱身的遊戲。

人們總是說,打敗微信的不會是另一個微信,因為微信的熟人社交無可撼動。 但如果人們不再留戀熟人社交了呢?那麽任何平台都可能搶食地盤。事實上,大規模的社交遷徙已經在悄然進行,這是一場去中心化的分散遷徙。 相比苦心孤詣的強社交,年輕人更願意維持淺嘗輒止的輕社交,各類陌生人社交和興趣社交應運而生。艾媒咨詢的統計數據顯示,近年來中國註冊使用陌生人社交軟體(包括陌陌、Soul等)的使用者規模不斷增長,2020年時便已經接近6.5億人。根據Mob研究院釋出的2019年陌生人社交使用者年齡分布來看,陌生人社交App的主要使用者為35歲以下人群。在不斷加速的都市生活中,社交活動變得日漸「工具化」和「高效化」,都市人所求的是一種保持平靜體驗的間隔關系。

【來自星星的你】劇照

為了逃避紛繁資訊造成的緊張與壓力,將註意力縮回到最小範圍,不失為一種自我保護。 在劇本殺最流行的幾年裏,有愛好者總結出它的社交優勢:劇本殺為所有人提供了一個共同任務,這讓人如釋重負。如果和陌生人組局,不用擔心破冰聊天會尷尬;如果和朋友組局,不用為尋找共同話題而煩惱。而將自己定位於「元宇宙社交」的Soul,則勘破了年輕人便利交友的心理,利用不同興趣標簽的劃分、虛擬形象的構建以及演算法匹配的機制,省去線下交友的一系列麻煩和負擔,這是一場衡量成本的選擇。最重要的是,如果輕社交失敗,不至於承擔在熟人世界中可能面臨的代價。

在高度聚集又高度分化的都市中,關系距離似乎是無可避免的困擾。 幾年前,我還有打羽球的愛好,但總是苦於找不到球友。朋友們不是忙著加班,就是忙著帶孩子,在偌大的北京要找一個大家都方便的場地也不容易。總之,要想跟朋友約場球,難度堪比中獎。最後我想了一個辦法,去豆瓣同城小組找球友。先是釘選位置區域,然後根據位置搜尋相關群組,選擇一兩個群加入,最後在群裏約人和場地。場地一般都是固定的,群裏都是陌生人,大家打完球就散了,連對方的名字都不必過問,我們就這樣交往了兩三年。後來我發展出網球的愛好,同樣沿用了這樣的方法。

【以家人之名】劇照

德國社會學家齊美爾(Simmel)曾分析過這樣一個問題:當人們從農村遷入城市,精神生活會受到怎樣的影響?最終他得出的結論是:理智至上、計算性格、傲慢冷漠、矜持保留和自我表現等特征,構成了城市人群的主要心理活動。 「都市人缺乏內在的安全感和確定感,感到的只是永遠的緊張和模糊的欲望」,齊美爾如此寫道。現代社會充滿了陌生關系,但齊美爾並不將其視為一類特殊的人,而是一種特殊的互動形式。在齊美爾看來,人與人之間保持一定心理距離的傾向,是現代社會中不可或缺的一道屏障,「若無這層心理上的距離,大都市交往的彼此擁擠和雜亂無序簡直不堪忍受」。

靠輕社交維持一種輕松無負擔的人際關系,尚能勉強運轉。但如果試圖透過它抵達深入連線的親密關系,則多少有些理想主義。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投身到約會軟體上交友,目的則是尋求一段浪漫關系,在這裏連一場假面舞會都顯得多余,其目的直接到不需要任何借口的掩飾。然而這種速食式的交友模式,帶來的更有可能是光怪陸離的體驗。

我的一位男性朋友,因為在生活中社交圈太小,始終沒有發展出一段穩固的戀情。在兩年時間裏,他透過約會軟體先後面見了100多位女性,最終與一位姑娘墜入愛河,並在交往一年多後步入婚姻。當我在婚禮現場聽他對新娘說出那句「你是我辛苦尋覓了100多次才遇到的人」時,不由生出一股置身賽博時代的幻夢感。在這位朋友的建議下,我也試著註冊了約會軟體,但在一次「面基」嘗試後便果斷放棄,坦然承認自己經受不住他那樣的千錘百煉,犯不著用我短暫的一生去丈量五光十色的人性。而根據我的不完全統計,身邊用過約會軟體的人,大多以被騙的體驗告終,最終在「自我懷疑」和「懷疑他人」中選擇了後者。

【羅曼史是別冊附錄】劇照

眾多心理學家都曾得出一致結論,關系中親密程度的重要指標是真實的自我表露,想想看,藏在匿名面具下的網路交友,能在多大程度上實作這一指標呢?而親密關系最需要的情感投入以及信任維護,在要求高效和充滿計算的網路世界中無疑已經是奢侈品。

(本文選自【三聯生活周刊】2023年4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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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初初 / 稽核: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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