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今天召開了區委常委會,已經決定對我的工作要進行調動了。」
十面鎮的鎮委書記,黃少華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臉上有些復雜的情緒。
這句話讓梁健措手不及,急忙問道:「黃書記馬上要換地方了?」
「是的,我直說吧,我要去區體育局任黨組書記、局長。」
梁健指間的煙頭不由抖動了下,沒想到自己的老板居然直接被打入冷宮了。
表面上黃少華是去區裏當領導了,但是一個是主政一方的鎮委書記,一個是冷衙門的一把手,這兩者之間是天壤之別。
黃少華註意到了自己秘書的情緒變化,不過他並沒有怪梁健。
梁健這時候沒什麽情緒波動,反而不正常了,說明你這領導在他心裏也就這麽回事了。
梁健連續抽了幾口煙,才道:「黃書記到上級機關當領導,這是好事情。我先恭喜您,不管你到哪裏,你都是我的領導。」
黃少華微微地點了下頭:「下了班,我就要去區委組織部談話了。我想對你說句話,我一直看好你,雖然我到區裏工作,我也不會忘記跟過我的人。」
「謝謝黃書記。」梁健原本以為黃少華會承諾帶他到區級部門,但只得到模糊的一句「我也不會忘記跟過我的人」。
這句話就跟以前承諾解決他的黨委委員一樣存在懸念。
梁健的情緒不由一陣低落。
回到辦公室後,他坐了下來,一言不發。
同事曹穎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
見他回來坐在椅子上不動,眼角瞄了瞄他:「你夾著根煙蒂幹什麽?」
梁健才發現黃書記給他的煙已經抽完了,只剩下一個熄滅的煙蒂,他卻沒有扔掉。
「不浪費嘛!」梁健假裝在煙嘴上吸了口,掩蓋自己的失態。
曹穎斥道:「還吸,都沒煙了。下班了,我先走了。」
曹穎走後,梁健又坐了一會,才關了辦公室的門,獨自一人開車回家。
在一個紅綠燈路口,他拿起了電話,給老婆陸媛打電話:「過五分鐘下樓吧,我快到了。」
梁健到達小區時,陸媛已等在那裏。
她今天穿了一身絳色針織連衣裙,橘紅的長發披及雙肩,手中還提著一只坤包,看起來就像去赴宴,其實他們只是去陸媛父母家吃個晚飯。
對於陸媛的打扮,梁健已經習慣了。
她向來如此,只要出門就會打扮一番。
說白了,陸媛有些大家閨秀的範兒。
梁健父母是衢州鄉下的農民,而陸媛的父親以前是區政協副主席,母親是黨工委辦公室主任,可以說陸媛是出生幹部之家了。
上車之後,陸媛問:「聽說你們鎮委書記要換人了?」
「你訊息靈嘛!」
「不是我靈,我不是認識區委組織部幹部科長姜巖嗎?」
「姜巖,就是你說的江中大學的師兄?」梁健問道。
陸媛:「沒錯。」
「哦。」梁健莫名想到了區委辦秘書科的余悅,她是自己的師妹。
師兄師妹這種稱呼本來就帶有曖昧成分。梁健不知道,那個姜巖與妻子陸媛的關系到底是什麽程度。
陸媛的手機響了,是父親陸建明打電話催他們去吃飯,陸媛說了聲:「快到了。」
到陸媛父母家坐了下來。丈母娘陳亞平上了最後一道湯。
說實話,陳亞平還真是做菜的好手,菜色葷素搭配都講究。
但今天梁健沒胃口,草草把飯菜撥入了肚子,就打算出門散散心,陸建明卻叫住了他:「梁健,坐坐。」
梁健只好陪著還在咪小酒的陸建明。
陸建明道:「黃少華調區體育局了,你有啥打算?」
「還沒想好。」
「未雨綢繆,這是機關幹部的生存之道。雨馬上就要下來了,如果沒個打算很可能就會被淋個落湯雞。我說的,你應該聽得明白吧。」
老丈人無非要自己跟將要上任鎮委書記的鐘濤去套近乎。
從內心來說,梁健很反感這麽去做,原領導的屁股還沒完全離開位置呢,你下屬已經另投他主了,這也太做得出來了。
但理智也告訴他,可能只有會見風使舵的人才能成為官場常青樹。
梁健內心糾結著,他簡單回答了一句:「明白。」
「明白,那就趕快行動,有些事情等不得,有些錢也省不得。」
梁健皺起了眉頭,越聽心裏越煩。
待老丈人一套說教完,他就直接出門散步去了。
他沿著國道走著,琢磨著白天的糟心事。
正這麽胡思亂想著。
一輛白色的路虎車從他身邊呼嘯而過。
突然,一陣尖銳的喇叭聲響起,放眼看去,國道上忽然冒出來一個老婦女攜帶著一個小男孩,在橫穿馬路。
眼看,這輛白色路虎就要撞上兩人。
那路虎車猛地調轉了方向,劃過一道曲線,險而又險的避開了兩人。但很快又傳來轟的一聲巨響,車子直直的撞到了一根行道樹上,整個車頭都凹陷了進去。
那一老一小嚇得魂飛魄散,老太婆抱著小男孩,很快消失在了國道上,不見蹤影。
在幾十米外,梁健趕緊快走幾步,跑到那輛路虎邊上,看到裏面是一位受傷的漂亮女孩。他問道:「要替你報警嗎?」
女孩搖搖頭,額頭綴滿汗珠:「送我去醫院,別報警,我自己處理。」
梁健開啟了車門讓女孩子出來,女孩卻皺著眉頭:「我動不了,你把我抱出去。」
梁健沒想到女孩這麽要求,還不置可否。
梁健將一只手臂伸到女孩子纖細的腰間,女孩縮了下脖子,頓時臉上羞紅。
這受傷的女孩的確是那種難得一見的美人兒,二十來歲,臉孔精致而線條分明。
梁健在這一觸一碰之間,感覺到了女孩溫熱而柔軟的身體,這讓他有些心跳加快……
梁健見叫的救護車遲遲不來,只好打電話叫來了住在附近的農辦同事厲峰。
厲峰見到這個女孩也是驚為天人,沖著梁健一陣擠眉弄眼:「索性我好人做到底吧,我留下來等交警,梁健你用我的車先把她送醫院去吧。」
女孩道:「謝謝了。」
厲峰聽到美女稱贊,心裏頓時美滋滋。
梁健把這個叫項瑾的美女送到了鏡州市第一醫院。
經過檢驗,其他都沒有什麽大問題,就是左手和右腿有骨折情況,需要住院治療。
在付住院費的時候,項瑾道:「我有卡,密碼我告訴你。」
梁健拿著項瑾的卡,到了付費的櫃台上,收費員道:「卡已經凍結了。」
收費員又讓他刷了一次,仍然是凍結,最後梁健只能幫她先墊付了。
梁健把情況給項瑾說了,項瑾伸了伸舌頭道:「沒想到凍結得這麽快啊!這可怎麽辦?」
梁健道:「要不先跟你家裏人聯系一下?」
項瑾連忙道:「千萬別。我可不想我家裏人知道我在鏡州,這錢我會還你的。」
梁健沈吟了片刻,輕輕推動項瑾的輪椅:「行吧,我們先去辦住院手續。」
項瑾見狀,臉上的笑容燦爛了起來:「你別擔心,我會還你的,即使還不了錢,也會還你別的東西。你不妨說說,有什麽想法或者願望?我說不定可以滿足你。」
梁健一陣好笑,真是好大的口氣,他索性也開玩笑道:「我想當鎮委委員,能讓我當不?」
項瑾點點頭,「沒問題。」
「那市委書記也行?」
項瑾歪著腦袋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這時,墻上的電視正在播放省內新聞,省委書記聶川同誌正在鏡州市進行考察……
梁健指了指電視說道:「聽你這語氣,我還以為你是省委書記的女兒呢?」
項瑾算是看出來了,梁健是在調侃自己,她氣呼呼的轉過頭去,不理會他。
梁健也不在意,轉身就去幫項瑾辦理住院手續去了。
辦理完手續,他又找了個女護工照顧項瑾,安頓好這一切後,梁健才回家。
梁健離開不久,躺在病床上的項瑾電話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聶川」。
項瑾猶豫片刻,還是接起了電話。
「聶伯伯……」
項瑾話未說完,那邊已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小瑾,聽說你出車禍了?你在哪個醫院,我立刻過去。」
「不用不用,只是一點輕傷,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聽了項瑾的解釋,聶書記才稍稍放下心來,但仍嚴肅道:「小瑾,你獨自跑到江中省來,我也是承擔了很大的壓力的,你要是再亂來的話,我就只能把你的行蹤告訴項部長了!」
「我知道了,聶伯伯,我會小心的。」
掛斷電話後,項瑾靠在病床上,梁健那張英俊的臉在她的眼前放大。
她是欠了他一份情的,這份情肯定是要還的,至於怎麽還,她還得好好想一想。
第二天清晨,梁健剛到辦公室,錢天一就找上門來,把他給叫了出去。
錢天一是城建辦主任,是副鎮長常戚的徒弟。
他們三人這兩年都跟著黃少華。
錢天一帶他來到一間空著的會議室,直接發問道:「你聽說了沒?」
「你是說黃書記的事?」梁健想都是自己人,沒必要繞彎子。
「是啊。」錢天一把身子往椅子裏靠了靠:「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聽說原本黃書記已經向區委爭取,要解決你的黨委委員職位了啊。」
「這些都是道聽途說。」梁健想,沒落實到位的還有什麽好說的。
「原本不是道聽途說,黃書記這一走,就真的成了道聽途說了。我真替你惋惜啊。」錢天一接著又道:「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能有什麽想法啊?」梁健感覺錢天一接下去有話要說:「難道你有什麽好主意?」
「好主意沒有,想法倒是有一個,就看兄弟你願不願意參加了。」
錢天一回頭向門口謹慎地瞄了一眼,才壓低聲音道:「鐘鎮長馬上就要上位了,常鎮打算今晚請鐘鎮長吃飯,一會兒我們準備一份賀禮。」
聽到這一安排,梁健算是明白了。
梁健問:「你們想送些什麽?」
「還有比錢更硬的硬通貨嗎?」
梁健一時沒有接話。
錢天一看出了梁健的猶豫,說:「你好好想想吧,對我們這幾個人來說,機會只有一次。」
梁健明白錢天一的意思:如果現在不向鐘濤示好,以後在他掌控的十面鎮上甭想混出個頭面來。但送錢,這還是他工作以來頭一遭。
耳邊又響起嶽父陸建明的話:「有些事情等不得,有些錢也省不得。」
梁健想,可能還真得當機立斷,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如果跟鐘濤搞不好關系,他以後在十面鎮的日子肯定好不了了。
梁健正準備答應。他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黃書記。」
黃少華電話過來了!
梁健心裏一抽,你剛想背叛誰,誰就來找你。
他猶豫了一下,對錢天一道:「不好意思,黃書記打電話來了,我過去下,等會一起去。」
「好,好,你快點,我們在樓下等你。」
錢天一見梁健答應了,心滿意足的離開了辦公室。
梁健敲門進入鎮委書記的辦公室。
黃少華正在打包東西,給一個紙箱貼上膠帶。
「好嘞!」黃少華宣布大功告成:「就這樣輕裝離開吧。」
梁健看黃少華心情不錯,看來是已經看開了,不再耿耿於懷。
「黃書記,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助處理的事嗎?」
「沒有啦。」黃少華心情不錯,靠在椅背上:「要你做的事,以前你都已經做好了。你這個黨委秘書,做得很好。」
黃少華神色又黯然了一下:「是我這個黨委書記能力不夠,沒有幫你安排好。」
梁健道:「黃書記你千萬別這麽說,我在你手下工作的這段時間,學到的東西,不是能用金錢和職務衡量的。」
「話是這麽說……」黃少華頓了下:「雖然有些話,現在說還早了點,不過我想不說不行。現在鐘鎮長當書記了,因為之前我和鐘鎮長理念不合,可能會影響到你。所以我希望你能靠自己扭轉形勢,讓鐘鎮長對你有個重新的認識,不管你采取什麽手段,我都不會對你有什麽想法的。」
梁健楞了下,疑惑地看了黃少華一眼,黃書記說的「不管采取什麽手段」,是不是指他們要請鐘鎮長吃飯、給鐘鎮長送禮的事情?
難道他已經聽說了什麽?
應該不可能,錢天一的嘴巴還是很嚴的,再說這種事情,他怎麽會讓黃少華知道呢?
想到這裏,梁健頓時放下心來,嘴裏急忙保證道:「黃書記,請你放心,不管崗位上有什麽變動,我都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做好本職工作。至於其他,我是不會多想的。」
說完這番冠冕堂皇的話後,見黃少華露出了笑容,梁健愈發確認黃少華的確不知道他們今晚的飯局。
但同時他又感覺自己的卑鄙,明明為了所謂的前途,已經準備「見風使舵」投靠新的領導了,卻還要在這裏裝模作樣安撫老領導。
梁健兜裏的手機開始震動,梁健明白,是錢天一在催他了。
他心裏焦急,但又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那,黃書記,沒事我就先下去了?」
見黃少華點頭,梁健松了口氣,轉身向外走去。
他剛搭上門把手,身後突然傳來了黃少華的聲音:「等等,我突然想起來,晚上我安排了一個飯局,你也參與一下吧。」
梁健下意識的轉過頭,正好對上了黃少華溫潤的眼神,只覺得背脊處漸漸湧上了一陣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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