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都是世间最了不起的本领啊。
这阵子，家里只有我和小女儿。每天下午五点半，被一天工作消磨成一个苍白影子的我，一路狂奔着去接她，将背着书包孤零零一人等着的她搂在怀里。她嗔怪妈妈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来接她，又欢欢喜喜地跟着妈妈去超市买菜。她的小手蜷缩在我的手心里。
「你今晚想吃什么？」
「米饭，还有娃娃菜！「
这个小朋友非常挑食，但喜欢吃的那些也不尽然都稀奇古怪，比如再寻常不过的金针菇和娃娃菜。
「妈妈，今晚上还是我来煮米饭，帮你择菜，吃完饭后洗碗吗？」
「你喜欢做吗？」
「当然喜欢！」
【小花的味增汤】剧照
在热爱家务劳动这件事上，小时候的我远不如小女儿。我有个能干的姐姐，她还只是个五年级的小学生时，就自己琢磨做饭，甚至给只会喊饿的我做出了孜然羊肉这样复杂的食物。有时爸妈不在家，姐姐就会似乎很天经地义地担负起照顾我的责任。上学之外的时间，都被我抛掷在野山野水野风里，从没将一丝心思放在做饭这档子事情上。再加上我很会读书，就更没人要求我做家务。高中虽然住校，但洗衣和整理内务似乎也算不上什么烦难。而我竟也一直不曾做过饭。成家后，基本都是队友下厨做饭，我在旁边择菜洗菜就算是给予大力支持了。
严格说，一直到大女儿出生后，我才开始为了她的辅食吃什么、怎么做操起心。但此时勤劳忠厚的爷爷进驻了厨房，偶尔我要做个饭，都要接受老人家的反复审视，他很怀疑我能做出像样的饭菜来。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我做菜从来只用油盐酱醋四样佐料，无论什么食材做出来都是一个味道。这中间，其实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非常鄙视下厨做饭，觉得耽误时间浪费生命，并且还振振有词。就说吃什么不是吃？一碗白水面加点酱油、香油不很好吗？烟熏火燎浓油赤酱地炖鸡炖鸭水煮牛羊肉的，费这劲干嘛呀？那点时间干啥不香？那时候外卖还没有兴起，不然我大概要寄生在外卖身上。
【小敏家】剧照
大女儿三四岁时，我认识了小区里一个全职妈妈，隔三岔五就会去她家里吃饭聚会，让两个孩子在一起发展友谊。我俩的分工很明确，她操办吃喝，我带两个娃读书玩耍。一日，她把我和两娃都召集到餐厅饭桌前，告诉我们要一起做个简单的披萨和沙拉。在她游刃有余地指挥着两个孩子做这做那，我在水池边清洗生菜彩椒时，眼前哗哗流淌的清水和清新鲜艳的蔬菜，忽然让我瞬间观照到自己的内心，里面不断生出别样的愉悦和欣慰。 原来做饭何尝只是做饭，它是永恒流驶的时间里无数个安宁温柔的小小镶嵌，是与亲爱的人、喜爱的人在这样一个紧密的空间里，共同从事一个有色有香有味道的美好创造，此心所安就是它最大的意义。
也是从那时起，我将出入厨房当作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不再视做饭和油烟为畏途，尽管厨艺绝不敢有一句自夸。我只能做到很诚恳地对待那些食材，努力不辜负它们于人的恩惠。有许多时候，大女儿在她的小房间里安静地写作业，或者练一会儿琴，小女儿则搬来小板凳坐在厨房一侧，一边看书一边陪着我。焖米饭，削土豆，切胡萝卜，将老人家卤好的牛肉切块放进锅里烹煮，手的忙碌仿佛是自然而然，大脑又是何其松弛，窗外尽是万家灯火，如是的时光里仿佛凝聚了人世间所有的意义，怎样的辽阔和远大，都不及这些小小一刻重要。然后大女儿出来盛饭盛菜摆盘子，妹妹摆筷子勺子和凳子，两个人叽叽喳喳，说些杂七杂八没有头绪的事情，在一旁听着也要偷笑。有时也会因为小事争执起来，见得多了也就懒得再去管。小时候的我不也经常这样跟姐姐嗷嗷杀叫的，但丝毫没有影响我现在如此爱她。
前年除夕夜，我们决定带孩子们整一桌年夜饭，我和妹妹打下手，爸爸和姐姐做大厨。我们花了半天时间，研读了六本菜谱书，从中选出六荤四素一汤作为年夜饭内容。于是一家人出发去超市，将所需的食材采购回来，开始了漫长的年夜饭制作流程。从下午一点一直忙到晚上快八点，终于将所有的菜肴整上桌子。妹妹坐在阳台上，闷着头剥蒜，剥出来满满一海碗蒜瓣，说手指头都被辣疼了。姐姐则举着锅盖当盾牌，将葱姜蒜火速丢进热油里，又勇武又慌张，像与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热油劈里啪啦作响，她举着锅盖一溜烟跑到客厅去了。当大家都围坐在桌旁，看着桌上丰盛的年夜饭快乐地叹气时，觉得这样的一天才是诞生了意义的一天，是无比充盈的一天。
【家有儿女】剧照
如今妹妹已经七岁，可以辅助我做许多事了。尽管她的小手还抓不满一个大碗，握不牢一个盘子，却也可以有模有样地洗涮碗筷了。观察我做米饭的步骤，她依样画葫芦，也能蒸出一锅香喷喷的米饭来。她蒸好的米饭，她自己吃了一小碗又一小碗。果然自己做的饭才是真的香。我们吃完饭，她就站在水池边洗碗，尽管个子不够高，胳膊不够长，还是很有些吃力。我刷锅，收拾厨房，她将垃圾拿到客厅门口，等着一会儿下楼扔掉。隔两天我们还要一起打扫下屋子，她会拖地，涮拖把，除了因为水过多导致地面常是湿漉漉滑溜溜的之外，实在没别的毛病。奶奶爱包饺子，擀面皮的活儿都交由了妹妹。她拿着擀面杖，擀出一张又一张圆圆的面皮，合格率越来越高，基本不需要返工了。 共同参与这些家务事，给了我们彼此很强的连结感，能力锻炼是次要的，我享受与孩子在一起时如此亲密，轻松，愉快。
【小别离】剧照
看到一个视频，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哭诉自己小小年纪却被妈妈「百般虐待」，每天都要被她逼着做家务。妈妈告诉他，生活也是学习的一部分，家务劳动会锻炼动手能力，培养感恩之心和责任感。她希望通过做家务，孩子能够更加有责任心、有担当精神。这真是个清醒的妈妈。
事实上，科研数据证明，男人做家务，最受益的首先是他自己的身体健康，其次是他自己小家的和谐关系和稳定程度。 抛开这一切不谈，做家务当然是为了经营好自己独立后的生活，至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前两年网上流行过一个真实的案例，一个日本妈妈因为患癌，苦心孤诣地将时间都用来教孩子「世间最了不起的本领」——就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些家务活。她的女儿才两三岁而已，但从洗袜子开始，三岁会煮米饭、清洁房间，四岁会炒菜、煮汤，5岁会做寿司，成为一个勇敢、独立、能干的小孩。后来妈妈离世，她不仅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爸爸。
【克莱默夫妇】剧照
关于做家务，跟不少人聊天时都聊到过。有一个妈妈，她信誓旦旦要培养一个有贵族气质的女儿，让她去学钢琴、滑雪、花样滑冰、打高尔夫。我只跟她说了一件身边的事：我读书时有个同宿舍的同学，成绩特好，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供仰望的。然后每个周末，她的父母都会开车过来，帮她整理内务，洗衣服，换被褥。在她毕业后，还动用平生资源帮她到处找工作。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还有一个男孩妈妈，我惊讶于她仍然固守着陈旧的思维，十七岁的儿子居然从没有做过任何家务。我调侃她说：「你这样事无巨细地照顾自己儿子，然后是打算未来给他找个老婆接你的棒，继续像你那样照顾你儿子呗？」她不假思索，理直气壮：「那可不就是这样吗？」
我在心里暗笑：「谁家愿意把自己精心培养的宝贝女儿给你家巨婴当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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