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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不扫兴的妈妈」是什么感觉?

2024-03-25情感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叛逆妈妈」胡永平把女儿韩舒淇处成了朋友、闺蜜和下属,她们之间有过疏离和试探、平等和自由,唯独没有掌控关系。胡永平将自己和女儿的日常生活分享到网络上,视频里欢乐、新奇的场景吸引了不少年轻网友。人们惊讶于她们之间轻松和谐的母女关系,称胡永平为「梦中情妈」,感叹「谁不想拥有一个这样的妈妈」,抑或是「想成为一个这样的妈妈」,留言中除了流露出羡慕之情,还夹杂着对自身家庭关系的感伤。显然,这不是一种在中国家庭中常见的相处模式,韩舒淇也是在看过网友的留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和妈妈的关系能给这么多人带来抚慰和思考。



记者| 孙雅兰

有边界感的母女

还有几个月,胡永平就50岁了。40岁出头时,她喜欢上极限运动,越野摩托车、跳伞、滑雪、潜水,占据了她工作以外的大部分时间。第一次跳伞前,她立下遗嘱,因为一个月前看到高空跳伞碰撞事故的新闻,死了好几个人,「以防万一嘛,但没用上」。第一次买完越野摩托车,她去小树林里试骑,直接撞上树,头撞晕了,树也折了。在车库挪车,没扶住,车倒在腿上,过了很久才发现韧带断了,医生嘱咐她静养半年。没等拆掉绷带,雪季来了,自己滑不了雪,她便带着女儿韩舒淇赶去雪场,看着她滑。运动给她带来肾上腺素分泌的刺激感。「人总得找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生活才有点滋味,否则就是日复一日地活着。」胡永平说。

韩舒淇觉得,自己和妈妈除了性别一样,哪儿都不像:妈妈胆大,她胆小;妈妈喜动,她喜静。 在胡永平的积极推动下,韩舒淇也尝试了许多运动,过程却多少有些勉强,她始终体会不到运动的乐趣。滑了几次雪,被摔怕了,不想再去。母女俩约好一起考高级潜水证,韩舒淇在考初级证时就卡住了,在水上漂一会儿就恶心,吐了教练一脸。胡永平拿出「杀手锏」——考上初级证,就奖励她一万块钱。韩舒淇强忍着难受,在好几个教练的搀扶下完成了课程,拿到了证书。再让她考高级证,她连连拒绝:「绝对学不了了。」 之后便再没有潜过水。唯一坚持下来的是越野摩托车,两年后学成,胡永平给她拉了条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祝贺韩舒淇考取摩托车驾照」。

胡永平喜欢玩各种极限运动,女儿在她的推动下学会了开越野摩托 车(李英武 摄)

现在每当韩舒淇拒绝外出运动时,胡永平都会嘲讽她:「当初死活不要,后来发生了什么?人都是会变的,所以永远不要说‘不要’。」后来发生的事,是韩舒淇在学摩托车的过程中认识了她现在的对象 。「就搁屋里躺着,你对象能从房顶上掉下来啊?」妈妈的一句话怼得韩舒淇哑口无言。韩舒淇总是抱怨妈妈把她的喜好强加在自己身上,胡永平却另有一套逻辑—— 年轻人就该多体验新鲜事物,才能拓宽自身边界,否则怎么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这样的口舌交锋是这对母女每天都会发生的日常,即便面对一个进门才几分钟的陌生客人,她们也会很快暴露自己的「本性」,浓厚的东北腔里透着点搞笑。

在女儿韩舒淇眼里,胡永平是叛逆的,经常显出不符合年龄的「离经叛道」。 她不会做饭,十几年前给韩舒淇煮过粥,被嘲笑不好吃,便很少再下厨,要么支使女儿做饭,要么点外卖。她喜欢喝可乐,一天能喝好几瓶,韩舒淇给她立下规矩,一天只能喝一瓶,但根本拦不住。她说,每年都体检,又不缺钙,「无所谓了」。她比女儿更早去文身,右大臂上一大片。她的发型和发色每半年换一次,从灰色到白色,从齐肩到齐耳,常常让人「眼前一亮」。 选择浅色系是因为前额长出了白发,她不想染黑,索性全部染浅。

因为很少干涉女儿的自由,胡永平成了韩舒淇眼中「不扫兴的妈妈」。 高中她早恋,妈妈不反对,只说了两条原则:18岁之前不能发生性关系;如果实在忍不住了,记得戴套。还翻出BBC的性教育片给她看,她觉得恶心,跑掉了。交了男朋友,妈妈会跟他们一起吃饭,也听他们隔着电话吵架,但从不对他们的关系发表意见。找不到合适的对象,韩舒淇伤心了一段时间,吃着饭就哭起来,妈妈安慰她的方式简单粗暴,要么打款,要么买包,告诉她:「要相信爱情,像它明天会来一样期待,像它永远不会来一样好好生活。」韩舒淇下定决心减重后,妈妈跟着她一起吃减脂餐,她瘦了25斤,妈妈却一斤没瘦。 韩舒淇说,妈妈从来不告诉她应该怎么样,只会跟她在一起,做她的朋友。

【关于我妈的一切】剧照

胡永平经营着一个分享汽车知识的账号,团队里大多是「90后」,大家叫她「胡姐」,韩舒淇也跟着叫「胡姐」,有次被韩舒淇姥姥听见,当场对她展开批评教育,还是胡永平跳出来帮她解释的。胡永平不在乎女儿叫她什么,「胡姐」后来演变成「小胡」「胡永平」——「胡永平,你又背着我追剧了?」「胡永平,起床,狗还没遛呢!」相应地,胡永平则叫韩舒淇「韩总」或者「哈士奇」——「哈士奇,该做饭了!」「哈士奇,帮我把衣服洗了。」

胡永平身上总是有使不完的能量。 45岁时,因为新陈代谢变慢,患上甲状腺功能减退,跑步能坚持的时长也变短了,她明显感受到年龄带给人的改变,为此伤感了一年,「我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那些事对体力要求都很高」。她想把架子鼓再捡起来,之前因为跳伞闪了腰,无法久坐,架子鼓被她搁置了很长时间。她还想学画画,她想看看自己能画出什么来。相比之下,韩舒淇则没有那么多目标或愿望,是一个靠吃饭和睡觉就能满足的人。胡永平形容她:「每天有10个小时在睡觉,剩下有12个小时在思考吃什么。」 但胡永平很少替她感到担心,甚至羡慕她可以随时快乐的能力,「她就算不是一个努力上进的人,但也不是一个败家的人啊!」

作为一名上市公司曾经的高管,胡永平在职场上对自己够狠,却不想将这种作风移植到对女儿的要求上,她对自己的角色定位,仅限于在关键时刻拉女儿一把。 至于韩舒淇未来如何规划自己的职业和生活,胡永平觉得那是她自己的事。「很多父母想的都是‘我走过的弯路你就别走了,我吃过的苦你就别吃了’,怎么可能啊,除非你生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小孩,很早就想明白了自己要什么,否则的话都要通通再来一遍。」

胡永平不是没对女儿产生过期待,但总是能很快放下。 韩舒淇在英国留学时,胡永平建议她多出门旅游,拍拍留学生活,经营一个抖音账号,那时正值短视频兴起的风口,但韩舒淇没听。后来看到一些很快走红的留学生账号,胡永平也会叹息,「有点可惜,觉得她浪费了一些时间,但退一步想,青春不就是用来浪费的吗?」 胡永平觉得自己对女儿的期待谈不上望子成龙,只是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热爱,退而求其次是赚钱养活自己,因为她很早就意识到女儿走不了学霸或精英的路线,「我们大多数人都不过是芸芸众生」。 胡永平有个高中同学是位女强人,人到中年便事业有成,孩子读初中时,她辞去工作专心陪读,胡永平觉得这样大人和孩子都很累,但她能理解同学的做法,「人家孩子学习就是拔尖,就是这块材料,也不能浪费了」。

大学毕业前,韩舒淇曾在上海一家MCN机构工作过一年,微薄的薪水和重复的工作让她感到无望,受疫情影响又很难找到新工作。胡永平得知后,劝她回北京来,跟自己一起经营工作室,母女俩从此多了一重工作关系,妈妈成为女儿的老板。 胡永平说,这是非常状况,自己不得不出手。一般情况下,她希望尽可能与女儿保持互相独立的界限。两人一起旅行或出差,通常是胡永平坐公务舱,韩舒淇坐经济舱。一次去三亚出差,飞行长达4个小时,胡永平给女儿升成公务舱,回家后就叫女儿把升舱费用补给她。 有时候,胡永平会给韩舒淇一些奖赏,只是为了告诉她,赚钱可以给人带来自由。

【我爱男保姆】剧照

韩舒淇早已习惯了妈妈树立的边界感。她们从不拆对方的快递,各自吃各自买的东西,借用对方的东西要打招呼。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渐渐处成了保持距离感的室友。

妈妈的「君子协定」

胡永平自认为年轻时和女儿一样,也是个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没有计划的人。 大学毕业后,她和父母同在佳木斯本地一所大学工作,在父母的催促下早早结婚生子,住在街坊四邻都互相认识的家属大院。丈夫在同一学校教书,两人收入微薄,婚后一直住在父母家。几年后,她和丈夫感情濒于破裂,日子过得依旧拮据,对工作更是厌倦,听着同事们天天聊着家长里短,她觉得索然无味,一想到以后几十年还要重复这种生活,就受不了。 她决定离婚,离开佳木斯,逃离熟悉的封闭的环境。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父母质问她,丈夫又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离婚?身边人议论她,为什么要丢掉铁饭碗?更令她痛苦的是放不下女儿。反复纠结了一年,每天都在思考何去何从,整夜整夜地失眠。 后来她想通了,「我得先做一个自私的人,先爱自己,让自己身心健康地活着,否则我的陪伴算什么?」

【82年生的金智英】剧照

2002年,胡永平来到北京,为了赚钱,也为了寻找新生活,那年韩舒淇4岁。 她身无一技之长,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借住在朋友家,如同无头苍蝇。来北京后的前5年,胡永平换过七八份工作,在房地产公司干过行政助理,去家具厂干过销售,在光盘厂压过光盘,做过保险代理人,开过饭店,平均每年搬一次家,日子过得又累又穷。每年过年回到佳木斯,父亲在年夜饭上喝点酒,就开始痛骂胡永平「在外面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她暗下决心:「我就算吃不饱饭,也不会回来。」那几年的跌跌撞撞,对她来说是在寻找各种可能性。

但对女儿,她始终心怀歉疚。这段经历也决定了她日后对待女儿的态度,「我对孩子的要求没那么高。我自己都稀里糊涂地走到了30多岁」。如同接受自己的迷茫一样,她也接受女儿的迷茫,自己做不到的事,就不会用来要求女儿,这是她想坚持的原则。

33岁那年,胡永平进入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公司同事普遍比她小七八岁,大多是男的。她很喜欢这份工作,也越干越擅长,「简直是奇迹,不亚于茫茫人海中找到真爱」。为了弥补之前几年「浪费的时间」,她拼命地工作,常常加班至深夜,几乎没有生活。几年后,她升任某事业部总经理,人生逐渐步入正轨。公司上市后,她实现了财富积累的跃升。

女儿四岁时,胡永平离开老家来到 北京,母女俩分离了11年 (李英武 摄)

胡永平离开后,韩舒淇跟着姥姥姥爷一起生活。上小学时,她知道父母离婚了,但并不觉得伤心,「反正俩人都不在我跟前,离不离的跟我有啥关系?」 妈妈,对韩舒淇来说变成了一个越来越陌生的人。虽然每次妈妈回家过年她也会兴奋,但那种兴奋更像是一种新奇感,针对一个从外面回来的人,「我大舅回来我也开心」。妈妈离开前她也会难过,但她觉得那更多是因为不舍得过完年,「不想伤心,你知道人家必然是会走的」。韩舒淇总是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回忆那段时光,言语之间充满了「我不在乎」的态度。

她爸一直住在佳木斯,偶尔会去看看韩舒淇,给她拿点零花钱,但经常放她鸽子,答应她去哪儿玩事后又忘了。 几次以后,她很少再对他提要求,「一点一点的,就没有期待了」。 韩舒淇从小就不服管,撒谎、偷钱、早恋,挨过不少打,事后都被她当作笑料讲给人听。有次爸爸睡着了,她试图从他裤兜里偷钱,惊醒了他,两人四目相对,接着是一顿暴揍。爸爸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会亲昵地表达对女儿的感情,「闺女,我最爱你了,我的钱都留给你」。韩舒淇便逗他道:「你写个字条给我吧。」

韩舒淇读高一时,胡永平想正式将她接来北京,她不愿意,觉得北京太大,妈妈太陌生。 那时她已经在佳木斯的高中开始军训,结果跟老师发生冲突,闹得很不愉快,这才不想留在佳木斯了。 跟妈妈生活在一起的第一年,韩舒淇总是很小心翼翼,「我想表现得自己毫无需求,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个透明人」。妈妈吃饭不规律,韩舒淇即使饿了也不说,靠睡觉来转移注意力。有时候自己买完东西,会快速吃完,然后处理掉垃圾,以保证不会被发现。在卫生间洗澡,她觉得那些洗漱用品都打上了妈妈的私有烙印,自己不能用。

【狗十三】剧照

那时韩舒淇和妈妈没有太多交流,印象中妈妈总是匆匆忙忙赶着上班,被老师叫去学校也是来去匆匆。 她很庆幸,胡永平是个工作狂,性格还大大咧咧,这种忽略给了她适应的时间,「我不想被过度关注,很怕被发现跟新环境格格不入,不想在跟这个区域建联的过程中被发现」。胡永平感觉到了女儿对她的疏离,她想破冰的最好办法是先跟女儿做朋友,能不能做成且不说,起码不能像别的父母那样去管教她、干涉她。一方面,她觉得既然之前11年没管过女儿,以后也没有资格管她;另一方面,她害怕自己陷入对女儿的补偿心理,无底线无节制地为她做许多事。她与韩舒淇口头协定,要平等地相处,并告诉她:「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不会指责你。」

起初,韩舒淇并不相信妈妈的「君子协定」,她还是习惯于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直到妈妈一次次用行动向她证明了自己的承诺。 妈妈从来不过问她的成绩,也不干涉她谈恋爱。一次老师打来电话,说韩舒淇犯了错,把胡永平叫去学校,她到了才知道,是因为女儿没上晚自习,跟另一个女生打篮球去了。当那个女生的妈妈不停向老师道歉时,胡永平却说:「打篮球过分吗?如果学校连这都接受不了,那我们就不念了。」此事最终以老师的和解作罢。日子一久,韩舒淇开始越来越轻松地和母亲相处。她曾感叹道: 「大部分父母和子女的关系注定要分离,很庆幸我和她却越走越近。」

成为母亲的道路

在成为母亲的这条道路上,胡永平的参考对象是自己的母亲,不过是反面参考。胡永平说,母亲从小就无法接受真实的她,总是想把她修剪成符合社会标准的样子,这反倒激发了她的逆反心理。

胡永平从小性子就野,翻墙、上树、玩泥巴,总是和一群男孩玩到一起。邻居都说她和哥哥生反了,她更像个男孩。母亲总是批评她不够文静,「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说她「隔路」,与周围人格格不入。个头还没有自行车高的时候,她非要学着骑车,还是那种二八大杠,爸妈拦都拦不住,一整个夏天膝盖就没好过,摔破了结痂,结痂好了又摔破。小时候,胡永平家住平房,屋里烧炕,柴火堆垛得老高,每次她不听话或者考试差了,母亲抽起柴棒就是一顿抡。

【小欢喜】剧照

那时候,胡永平总觉得母亲「一天到晚都不高兴」,控制欲很强。 有一阵子,周围都流行背那种军用挎包,胡永平也有一个,被发现后又是一顿揍,说背这个包的都不是正经人,打了好久胡永平也不求饶,爸爸在一旁劝她「服个软吧」,她也犟:「我就不!」后来她离开佳木斯,遭到父母强烈反对,认为她应该在家照顾孩子,而不是去外面东奔西走,「他们从来就没接受过我的性格,打心底里就不认可」。

「你能说她一点不爱你吗?但几乎用错了一切方法。」胡永平说。在母亲身上,她意识到了沟通的重要性,母亲对她只有管教没有沟通,「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从小就听父母说‘都是为你好’,为你好了这么多年,不也还是不好吗?」

面对女儿,胡永平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她觉得人无法做到真正的无私,无私背后的奉献和牺牲很容易夹杂着怨言和痛苦。很早之前,她就在母亲身上看清了这一点。胡永平的父亲是一个贫穷大家庭的长子,下面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其中最大的一个都比她父亲小14岁,这让父亲无形中承担了许多家长的职责。胡永平记得,父母结婚后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30块,父亲得拿出15块交给她的爷爷奶奶。又因为几个叔叔、姑姑都还小,母亲每个周末都得去那边帮忙干活。后来,胡永平的爷爷先后替她几个叔叔、姑姑置办了房子,唯独没有想到他们家,奶奶答应买给他们家的彩电也一直没有兑现。 母亲为此很生气,「她觉得她付出了那么多,结果什么都没得到」。

【你好,李焕英】剧照

有段时间,母亲天天在家里骂人,胡永平听不下去了,她对母亲说:「人家的东西,给不给你都是人家的权利。我爸愿意付出,那是他的事。你觉得自己付出了很多,那你为什么要去呢,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啊,但你要做好人嘛,你有道德包袱,怕别人说你不好。」 她劝母亲,既然做不到心甘情愿,就不要勉强自己做好人。

胡永平从母亲身上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成为的样子。离开佳木斯之前,她就想明白了一点,自己做不了一个无私的人,「我今天可以为孩子牺牲自己,但这个牺牲日积月累以后,一定会以另外的形式发泄出来。付出的人都想要回报,甚至是加倍的回报,这很可怕」。

身为母亲的幸福感,胡永平是在女儿不断成长的过程中逐渐体会到的。曾经的她,并不鼓励女儿结婚生子,「她非要有的话,也可以有,但如果问我意见,我是不提倡的」。成为母亲,在胡永平看来是巨大的、辛苦的责任,而且是「无处推卸的」,「我不想让她遭这个罪,受这个累,没有孩子也挺好,自由自在过自己的就完了」。

对于婚姻,胡永平的态度也不乐观,离婚后她一直未曾考虑再婚。相反,女儿韩舒淇却对婚姻抱有美好的期待,一度计划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生子,胡永平大感不解,「你都不先去体验下人生吗?」两人因此爆发过争吵,她向女儿撂下狠话:「别指望我帮你带孩子,我还要出去玩呢。」 有段时间,韩舒淇为感情不顺感到苦恼,胡永平安慰她:「想清楚自己为啥要结婚,你想从婚姻里得到什么,你能付出什么,你不想明白,就没有合理的预期,怎么经营婚姻啊?」她甚至建议韩舒淇先生孩子再结婚,因为生完孩子才知道孩子父亲适不适合结婚。

【小舍得】剧照

后来,母女俩对结婚生子的态度都有了转变。韩舒淇不再执着于婚姻,虽然她和现在的对象感情稳定,但两人首先考虑的是生孩子,而不是结婚。 韩舒淇想的是,既然决定了要孩子,那不如早点生,趁着自己还年轻,这两年也有时间带娃,于是开始积极地备孕。 在胡永平看来,这意味着女儿对自己的人生已经具备了成熟理智的思考,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头脑发热。 有了这样的前提,她才愿意支持女儿,和女儿一起期待新生命的来临,「之前觉得我有那时间就环游世界去了,干吗要在家给你带孩子,现在觉得有了孩子就一起去环游世界呗」。

胡永平总是对韩舒淇说,自己更想要一个外孙女。早在生下韩舒淇之前,她也更期待自己能生一个女儿。与其说她喜欢女孩,不如说她心疼女孩。 一直以来,胡永平都觉得自己在原生家庭没有得到和哥哥一样的爱,她总能够感受到母亲对两个孩子的区别对待。几年前,她得知公司即将上市,自己能分到一些钱,打电话告诉母亲,母亲的第一反应是:「那你能不能帮你哥把房贷还了?」她还记得女儿即将出生的前一个月,她所在的学校开始集资建房,交两三万块钱就能分到一套房子。那时她和丈夫还住在母亲家,她很渴望能有自己的房子。一天遛弯时,她问母亲,能不能借点钱给她买房,母亲回:「我儿子还没买房呢,我不可能借钱给你。」时隔多年后,胡永平仍会不时想起这个场景,最令她难受的不是自己被拒绝了,微妙之处在于,「她说的不是‘你哥’,也不是我哥的名字,而是‘我儿子’」。

韩舒淇和妈妈之间平等自由的母女关系令许多人心生羡慕 (李英武 摄)

而对韩舒淇来说,她并不在乎孩子的性别,她更在意要给孩子足够的自由和爱。「我一定会从小就强烈地向他/她表达爱,让身边人都去爱他/她,看看这种从小就被爱包裹着的小孩,长大后会不会有强烈的幸福感。」 她想象着,这应该会与自己曾经缺失过父爱母爱的人生很不一样,而父母很少向她直接表达过的爱意,她想大声对孩子说出来。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2024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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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初初 /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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