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冬的一天,江西一猪场兽医突然收到了一封从北京发来的电报,原来是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王震发来的,电报上只有四个字:速来北京!这位老兽医名叫李汝庆,他究竟和王震有怎么的交集呢?
李汝庆出生在一个有钱人的家庭,从小衣食无忧,1949年春,解放军逼近长江,为了躲避战乱,李汝庆跟随家人从武汉跑到了香港,投奔在香港从商的长兄。由于在上学期间,李汝庆深受进步思想影响,他在念完了高中以后,独自来到了上海,参加了解放军。1949年秋,李汝庆在南京华东军政大学培训后,被分配到了部队文工团工作。不久之后,李汝庆在一次演唱活动中,唱了一首【东方红】歌曲,结果队里有人举报说他在唱歌时将「大救星」唱成了「大舅子」。组织上并没有进行调查,由于李汝庆有「海外关系」,更是没有听他的解释,就将他停职反省,还受到了批判,没多久,他就被开出了军籍,遣返回乡。回到武汉之后,他受到了严厉管制,就连春节期间都不能回家,直到几年之后才好了起来。
1956年,李汝庆被批准报考大学,但只限于报考兽医专业,他被武汉兽医学校录取,入学成绩名列第一。尽管还是学生,但在那个年代,纷至沓来的「活动」可不会管他是不是学生,每一次都逃不了厄运、三年艰难的大学生活,李汝庆勉强通过了政审,拿到了武汉兽医学校的毕业证书,被分配到了江西红星垦殖场工作。由于他是大学生的身份,进入农场以后,受到了党委领导的器重,他感觉能重新做人,不用再谨小慎微了,在工作中,他凭借着着一腔热血和刻苦钻研的精神,拼命工作,有些「忘乎所以」了,颇有点树大招风的意思,很多人对这个新来的大学生都不看好。
1964年的社教运动中,李汝庆的旧账被翻了出来,他的「海外关系」更是被不断提及,每一次的批判都有他的身影,只不过他是站在台上的那个。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像李汝庆这种身份的人,只能干「挖地球」的活,就连养猪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们害怕李汝庆把猪给毒死。有一次,农场的饲养员病了,无人顶班,李汝庆这个「倒霉蛋」才被想起来,让他去猪圈喂猪,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次「猪圈之行」,让他遇到了自己一生的贵人——王震。当时,王震刚刚被调到江西红星垦殖场进行「调查研究」,他在农场指导员的陪同下察看猪场,李汝庆正在悉心照料猪仔,他有眼不识「泰山」,只顾低头干活,旁边的王震观察了他很久,对李汝庆与众不同的配料、饲喂方法颇感兴趣,就向一旁的指导员询问起李汝庆的情况。
询问明白后,他走到李汝庆跟前,开口问道:「母猪一年生几窝?每窝大概多少小猪?断奶时有多重?」李汝庆听到问话,看到一旁的指导员,知道这是个「大官」,连忙回答道:「在正常年景,我们这个猪场平均每头母猪生产1.8胎,产仔成活9.6头,哺育率为92%,60天后头仔猪重约20市斤。」王震被他的回答吸引了,又问了一些饲养管理和品种改良的问题,李汝庆都一一详细作答。在听的过程中,王震频频点头,脸带微笑,显得颇为满意。
李汝庆只以为这位又懂行又和蔼可亲的长者是省里来检查工作的畜牧业领导,万万没想到这是农垦部的王震部长。两天之后,李汝庆正在给田里挑猪粪,排长跑过来通知他去总场会议室,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又是跟以前一样,不由有些忐忑。到了会议室后,他才发现自己想岔了,只见两天前见过的那位「领导」坐在板凳上,对他说道:「我和你们党委研究过了,现在决定‘解放’你,请你坐下来一起开会。」李汝庆听到「解放」这个词,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王震当着满屋子的干部大声说:「海外关系要划清思想界限,提高思想觉悟,我们党是要发展生产,造福人民的,红星的畜牧业要发展,就要用能人……」过去的三年多来,每一次「开会」,李汝庆都只有站着的份,如今居然能和王震部长一起坐下来开会,这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了,他久久不能平静,糊里糊涂地在会议室里坐了两个小时,领导们讲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散会以后,王震特意将李汝庆叫到身边,关切地询问他的妻子、孩子情况,并长时间握着他的手。当天,李汝庆哭着一路跑回了家中,妻子见状不明所以,等到问清楚缘由后,她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解放了」的李汝庆干劲十足,出色地完成了几项工作,王震非常满意,一次,王震喊住他说:「以后有空来陪我聊天。」王震刚到红星垦殖场,家眷都没在,一个人住在总场楼上的办公室,一个星期天,李汝庆特意过来陪王震聊天。进到屋内后,李汝庆才发现王震的生活和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里面摆了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书架,一张木板床,再无其他,李汝庆为此深受感动。王震让李汝庆坐在床上,硬板床垫了薄薄的一层,李汝庆关切地说:「王老,床垫被这么薄,很冷呀,你要多保重身体!」
两人在一起,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农场的畜牧业上,谈得非常投机。李汝庆走到书架旁,看到上面放了很多的农牧业方面的书籍,很感兴趣,王震看出李汝庆的心思,开口说道:「你需要什么书,以后可以来我这里借。」李汝庆非常感激,他翻着书架上的书,发现里面很多地方都划有线条,写了批注,还记了不少学习卡片,并且基本上都是针对红星场的实际情况,他暗想,怪不得王老懂得这么多的专业知识。由于有共同话题,加上为人随和,李汝庆很快就成了王震休闲时聊天的常客,彼此相处无拘无束。几年以后,王震回到了北京,对于老朋友李汝庆仍然非常关心,两人常有书信来往。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随着各项政策落实,李汝庆在解放后受到的处分也得以平反,但并不彻底,因为他当初唱「大舅子」的嫌疑还是没有解除,上面认为处理他是应该的,只不过是有些重而已。这一定论,将李汝庆的军龄和工龄都给抹掉了,他的工龄只能从1960年到红星垦殖场算起,只能享受「退休」待遇。对于这件事,李汝庆觉得很委屈,心里不是滋味,「石头」虽然搬掉了,但包袱还是背着,他数次要求彻底平反,但都没有获得同意。距离这件事已经几十年了,当年的当事人早已不知去向,无从调查,现在岗位上的同事都不了解当年的情况,无法给他作证,很显然,凭借他自己的能力,这个「冤案」没有说清楚的那一天了。
别无他法,李汝庆想到了王震,他来到北京,与王震秘书谈到了这件事,秘书建议他给王震和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余秋里分别写信陈述事实。王震当时工作繁忙,没来得及接待李汝庆,就要去上海视察工作,他索性对李汝庆说:「跟我一起去上海,顺带看看那里的农场。」在飞机上,李汝庆才有机会将写好的报告递给了王震。王震浏览之后,二话没说,就在报告上作了批示:「总政,余主任,完全平反,照49年入伍人民解放军转业发给证明,我在红星垦殖场工作过,李同志与我在一起,他全心全意搞畜牧,是专家的专家。」很快,余秋里就将王震批示的报告转给了南京军区政治部,要求照办,李汝庆也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证明」,为自己洗刷了冤屈,享受了1949年转业待遇,成了「离休干部」。
回忆起这件事,李汝庆感慨地说道:「多亏了王老啊!」王震回到北京后,依然忘不了李汝庆,1982年冬,他给李汝庆发了封电报,上面只有四个字「速来北京」。至于是什么事,李汝庆无法猜到,到了北京才得知,王震要他一起去黑龙江友谊农场参观。友谊农场的奶牛养得很好,中央决定要大力发展养牛业,红星场是其中的一个试点,这次之所以让李汝庆来北京,就是要他去学习一下。参观团队从北京出发,到哈尔滨捎上一批,到佳木斯又捎上一批,队伍不断扩大,结果捎了一车皮的人,王震发火了:「怎么搞的?又不是去打老虎,去这么多人干什么?减员!减去三分之二。」这一减,李汝庆就给打发了。
快到友谊农场时,王震找李汝庆,结果没找见人,秘书说道:「他被减员了。」王震听后非常愤怒:「减了?谁叫你减掉李汝庆的?我把他从江西老远叫来,就是要他去看看友谊农场!」秘书知道已经来不及了,此时的李汝庆早已返回北京了,没办法,他只能按王震的意思,给打电话让李汝庆赶赴友谊农场。第二天,李汝庆再进关东,说来也巧,佳木斯一场大雪,火车走不了了。得知情况后,王震只能让秘书通知李汝庆别回江西,先去北戴河等他。几天后,王震返回北京,李汝庆问:「王老,有事吗?」「什么事也没有,休息,就是找你聊聊天。」
李汝庆享有这份殊荣,他先后跟随王震参观了北京、上海、广州、福建、黑龙江、湖南、广西等地的畜牧业农场,还跟着一起去日本、澳门等国考察过。改革开放后,国内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李汝庆惦记在国外经商的兄嫂,要他们回国来看看,到红星家中做客。1986年春节,李汝庆兄嫂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祖国,他们在国外就曾听舅妈说过兄弟遇见「贵人」的事,这次回来,很想见一见这位大恩人。李汝庆也这么想,王震曾对他说过,如果他的亲属从国外回来,他也要见一见。
春节过后,他们一家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北京,李汝庆先是找到了王震秘书,被告知中央有规定,外籍华人不能到中央领导人家中拜访,要见只能在人民大会堂才行。李汝庆很矛盾,到人民大会堂影响太大了,而且自己兄嫂哪里能当得起这么高的规格,考虑再三他还是决定不搞这个特殊化了,违心地告诉兄嫂:「王老外出,不在北京,恐怕见不上了。」兄嫂二人深感遗憾,将带着的礼品交给李汝庆,让他转交给王老,李汝庆兄嫂飞往美国之后,王震夫妇才得知这件事,向李汝庆要了其兄嫂的地址,并写了一封信表达感谢:
李汝勤先生夏静娴女士李汝庆同志转递你们从万里之遥带来的糖果,承蒙盛情,特致谢忱!此次你们回国参观,未得相见之机,深以为憾!李汝庆同志与我相处多年,彼此都很了解,汝庆同志虽然蒙受了不白之冤,但他始终热爱祖国,拥护共产党,全心全意为发展祖国畜牧事业而积极工作。红星农场畜牧业能发展到现有水平,实与他的努力分不开,你们定会为汝庆同志做出的趁机而感到高兴!敬祝你们身体健康,家庭幸福!王震 王季青1986年4月26日
这封信后来被李汝庆从兄嫂处要回,把它珍藏在自己身边。
1981年春,王震夫妇重游阔别多年的红星场,当年他居住的房子也成了总场的招待所。在自己当年住过的屋子,王震与同行的杨成武总参谋长、江西省委书记白栋材和省军区司令员王保田交谈,李汝庆和王震夫人在一旁聊天,过了一会儿,李汝庆被王震叫过去:「你是专家,你来给大家谈谈养奶牛有什么好处。」李汝庆就这样硬着头皮给各位领导「上」了一课。1982年,中国奶牛协会成立大会在北京召开,王震到会讲话,一开口就问道:「江西老表来了吗?李汝庆同志来了吗?」
李汝庆起身应答,在这么多专家学者的面前,王震这样「抬举」他,让他很不好意思。1983年6月,李汝庆又接到电报,让他赶到湖南株洲参加全国农垦工作汇报会,李汝庆很自觉,到会之后就坐在角落里,而王震在讲话时却频频向李汝庆问这问那,在场众人连忙将他换到了王震身边。此后多年,每一次开会,王震都会点一点李汝庆的名字。回忆起这些往事,李汝庆感慨万分:「王老对知识分子的器重和厚爱是说不完、道不尽的。尽管他身任国家副主席工作繁忙,依然不忘‘布衣之交’。」
在与王震相识的多年时间里,有两件事让李汝庆遗憾不已,一是没让王震再吃上一回「萍乡豆豉」,另一个就是没在王震逝世前再见一面。1985年,王震要李汝庆来北京时给他捎一点老字号萍乡豆豉,战争年代他曾在江西品尝过,留下了很深的影响,几十年过去了,他仍然忘不了那个味道。李汝庆前前后后跑了很多个店,都没有找到那种老字号的豆豉,原来,这个正宗特产让假冒的给弄垮了,没有吃到萍乡豆豉,王震遗憾地说道:「多么好的地方特产呀,现在没了。」王震病重期间,李汝庆前去探望,但医生却说,为了王震的健康,谢绝会见客人。
1993年3月12日,王震在广州逝世,噩耗传来,李汝庆和红星其他负责同志星夜兼程赶往广州,到广州时,王震的遗体已经用飞机运往北京,李汝庆等人又马不停蹄地前往北京,参加了王震遗体的告别仪式。为了寄托对王老的无限哀思,李汝庆等要求在王震的灵堂前留影,管理人员还未开口拒绝,王振秘书却说:「别管,照吧!」为了缅怀王震同志,红星场的老人们在这片王震曾经挥洒过汗水的土地上,修建了一尊汉白玉雕像。因为王震是85岁逝世的,雕像背景就是由八十五块花岗岩组成的红旗,前面有四级台阶,表示王震曾四次来到红星场工作、视察,红旗正面是江西省委书记毛致用的题词:「王震将军在红星」,北面则是王震对红星人的题词:「艰苦奋斗,勇于开拓。」
这座三百多平方米的雕像园命名为「红苑」,李汝庆担任工程总指挥,他说道:「我已经六十多了,离休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建好‘红苑’,王老把骨灰撒在了红星,在红星扎下了根,我也将守在这片红土地上,长伴他老人家。」【免责声明】:转载自其他平台或媒体的文章,本平台将注明来源及作者,但不对所包含内容的准确性、可靠性或完整性提供任何明示或暗示的保证,仅作参考。本公众号只用与学习、欣赏、不用于任何商业盈利、如有侵权,请联系本平台并提供相关书页证明,本平台将更正来源及作者或依据著作权人意见删除该文,并不承担其他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