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 谷雨星球
ID | guyujihua2021
就在昨天，好萊塢剛剛公布了今年奧斯卡的最大贏家——
【歐本海默】以足足13項提名領跑眾多影片，最終不負眾望地獲得了 7項奧斯卡大獎 ， 躋身有史以來最成功的電影之列！
這部人物傳記片，以「曼哈頓計劃」為軸心，講述了20世紀最傑出的物理學家之一、「原子彈之父」J·勞勃·歐本海默一生的故事。
■7項大獎分別為：最佳影片、最佳男主劇、最佳男配角、最佳導演、最佳原創配樂、最佳攝影、最佳電影剪輯
原子彈研制成功，為歐本海默帶來了巨大榮譽，他被視為「國家英雄」；也為他帶來了巨大的不幸，又被懷疑為「叛國者」和「人類屠殺者」 。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正當他成為人人避之不及的「格拉斯哥流浪者」時，一群美國高中生向歐本海默發出了第一個駐校存取學者的邀請。
這就是全美 有著「哈佛預備校」、全美第一寄宿高中、大名鼎鼎的 Phillips Exeter Academy。
而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就在邀請前一個月， 華盛頓大學校長取消了歐本海默一系列講座的計劃。
■Exeter也在昨天發了錄取，每年在中國錄取個位數學生，都是佼佼者。
為什麽要重提這段歷史？
一方面近期美高發榜，我們能從這段往事一窺為什麽美國精英私校的教育，為何如此受之追捧，從而申請率越來越慘烈？
更重要的是，有科學家說， 說人類又一次來到了 「歐本海默時刻」——
在這個 在AI、腦機介面等讓科幻走向現實的科技進步下， 人類或許會親手開啟如核彈般又一個潘朵拉魔盒。
我們找到了歐本海默與高中生對話的珍貴史料，和他在學校演講時提出的三個拷問。
即便已經過去了70年，放在如今也仍然振聾反饋，指向未來。
■1955年，歐本海默站在Exeter學院教堂的舞台上演講長達一個小時
古怪的科學天才
歐本海默是誰？
【哈佛校報】曾采訪過科學史研究教授史蒂文·沙平，後者評價他為「一個復雜的人」。
他是一名學術天才 。
在曼哈頓河濱大道的一棟優雅的建築中長大，就讀於道德文化學校，多才多藝，好奇心極強，熱愛 收集巖石、寫詩並研究法國文學。
他小小年紀就開始讀喬叟的作品，12歲時就被邀請成為紐約礦物學俱樂部的成員。
而歐本海默的父母，只要發現他有一絲興趣愛好，就極力支持。他表弟曾回憶說， 「他得到一切機會，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和速度進行發展」。
在天資和父母鼓勵的加持下，歐本海默曾用一年的時間學完了三年級和四年級的學業 。
但他也有點古怪。
與超乎常人的聰慧極其不協調的是，歐本海默的身體十分笨拙，走路、坐的姿勢都和別人不一樣，而且很容易臉紅。
14歲參加夏令營的時候，歐本海默被其他男孩無情嘲笑，稱他為「小可愛」（cutie)。更殘忍的是，歐本海默被赤身裸體鎖在冰窖裏過夜，身上還被塗成了綠色，遭受了莫大的羞辱和「酷刑」。
但他依然沒有要求離開，反而在給父母的信中說， 那些男孩正在教他關於生活的事實。
「 我是一個油腔滑調、令人厭惡的好小男孩。我的童年生活並沒有讓我準備好面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殘酷和痛苦的事情」。
後來，他三年內從哈佛大學畢業， 在歐洲學習後，又在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教授物理學 ，成為了一名理論物理學家。
因為二戰期間擔任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實驗室的科學主任，經常被稱為「原子彈之父」。
不過，二戰後， 「原子彈之父」歐本海默卻成為最堅定的反核人士，並呼籲國際社會合作監督核武器； 作為美國原子能委員會的領導者，卻堅決反對研發氫彈（威力是夷平廣島原子彈的一千倍）。
然而，戰後十年，世界已經發生了巨變。
美蘇核軍備競賽，全球進入冷戰時代。美國國內麥卡錫主義橫行，對共產主義傳播的恐懼發展成了一場全面的「紅色恐慌」，進而滲透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
1950年代，身處麥卡錫主義迫害之下，在政治上、學術上都深受打壓的歐本海默，似乎被整個世界都拋棄了 （麥卡錫主義， 指用大規模的宣傳和不加以區分的指責，特別是沒有足夠證據的指控，造成對人格和名譽的誹謗） 。
1954年6月，經過漫長而滿是折磨的調查聽證，雖然歐本海默的「叛國罪」未能宣告成立，但他早年間與 學術界的共產主義者的友誼和聯系成為洗涮不掉的「汙點」。
並且他反對開發氫彈，對招募科學家和研發進展產生了不利影響，最終美國政府吊銷了他的安全授權，禁止他接觸軍事機密，並終止了他在美國原子能委員會的職務。
此一事件的沖擊波是巨大的，甚至對歐本海默的學術生涯造成了淪陷性的打擊，此後他實際上成了學術界的「格拉斯哥流浪者」。在聽證會宣判結束後，歐本海默便再沒在公共場合露過面。
成為一所高中的存取學者
此時，一所美國高中卻無視「黑雲壓城」，力邀歐本海默來校駐校與年輕的高中生們交流。
這所高中就是有著「哈佛預備校」之稱的 精英私校Phillips Exeter Academy。
所以當Exeter醞釀邀請歐本海默時，他早已非盛名之下，而正是「聲名狼藉」之時。
學校歷來有邀請校外傑出人士來校做演講的傳統， 1954年，學生主辦的校刊【艾克希特人】編委會在一次討論時提出，以前客座演講者每次來只是做完一次演講就匆匆離開了，總是淺嘗輒止。
於是，學生們提出能否設立一個VIP（Visiting Fellowship Program）存取學者計劃，在學校呆上一到兩周，甚至一年。
■艾克希特的校報還有歐本海默來訪的紀念報道
編委會隨後將這個提議報給了校長，並獲得了同意和資金支持。自此這個計畫就在學校紮下了根，學生們更調皮地把它稱之為 「Visiting Fireman Program」（來訪消防員計畫）。
邀請誰來做第一個「VIP」？誰可堪此重任？Exeter做出了它的選擇： 邀請歐本海默 。
Exeter校刊編委會的學生們還是向校長建議邀請歐本海默。當年還在讀高三的、一位編委會成員回憶說，學生們經過反復討論得出結論：
「歐本海默對核武器的警告非常值得考慮！Exeter的學生有足夠的辨別和平衡的能力，有能力辨別他的觀點，也有能力辨別反對他的觀點，無論這種反對的聲音是多麽響亮！」
1955年3月，Exeter校長向歐本海默正式發出了正式的邀請函。
■ 攝於 1926 年和 1958 年的歐本海默（來源哈佛大學檔案館，美聯社檔案照片）
僅僅就在一個月前，華盛頓大學校長迫於壓力剛剛撤回了對歐本海默原定的來華大演講的邀請。
更誇張的是，即使是這樣一次流產的演講，也引發了極大的震蕩，直接導致了華盛頓州宣布共產黨為非法，並要求所有政府雇員宣誓效忠。
或許是斟酌了又斟酌，過了一個月，歐本海默才回信接受邀請。
1955年秋天，當又一個新學年開始的時候， 歐本海默來到Exeter，成為這所高中第一個駐校存取學者。
他每天花8個小時與學生和老師交談、交流。早晨，他可能是在與科學部的老師們討論，一上午他可能與4個不同學科的教研組老師交流。
中午，他會與中學生們一起午餐、聊天，下午他可能在教學樓裏回答各式各樣的問題，晚上則可能與老師們一起晚餐、繼續交流。
「他在學校整整回答了6天的問題，從科學到宗教，從種族隔離到（1954年）日內瓦會議。」
存取的高潮來到了第7天，這一天歐本海默在學校的小禮堂對全校700名高中生、教師、家屬發表了演講。
三道拷問
這位大科學家在開篇演說時謙遜地表示，自己願意成為孩子們消防員計畫的「小白鼠」：
「如果我不是一個好的開始者，達不到你們的期望，不要氣餒，繼續去試試別的人！我站在這裏，希望能帶來一些新的思想，也能（給計畫）帶來新的演講者，他們也都能嚴肅地對待你們的問題，也能嚴肅地和你們討論。」
這個VIP計畫自歐本海默開始，的確為學校的孩子們帶來了各界傑出的思想者， 有聯邦最高法院的大法官、總統候選人、普利策獎獲獎者……綿延至今。
「你們的禮貌、坦率、認真令我折服，讓我感激。你們問了我許多問題，有些我自認為懂得，知道如何回答；有些我知道一些人能回答，而我回答不了；更有許多我覺得完全超出了人類智慧所能了解的範圍。」
對於高中生們，有些人將來會從事科學工作，多數則不會，那麽應該如何看待科學，歐本海默也分享了他的看法：
你們中的一些人將成為專業科學家，而不是大多數。我認為，你們是非常幸運的，你們將有機會親眼目睹，或多或少地發現大自然世界的奇妙秩序。沒有比這更高的快樂了，祝你好運。
對於大多數不打算以科學為職業的人，我也有一個願望，雖然這個願望看起來有點不切實際。
我知道你們將來都將忙碌於自己的生計，但我仍然希望，在Exeter，在大學，在今後的生活中， 你們有可能抽出時間來做一點不那麽容易的事。 比如，深入研究一個科學領域。我所說的科學是廣義的。
對我而言，考古學、嚴肅的歷史研究、心理學、人類學等等，都是自然偉大工程的一部份。我希望你們能花時間、獨立思考地去研究一些領域中的某個部份。
也許，一開始你只會看到一些所不能理解東西，你感到一片黑暗。不要緊，去一點一點發現，漸漸地你會發現它和你以前知道的東西聯系起來了。最終，你將看到它的秩序（規律），還有美。
到那時，你們也許就更能理解那些把科學當作畢生事業來做的人。
接著，歐本海默來到了他演講的核心部份：
「科學是對人類力量和理性的最偉大考驗。科學的力量是巨大的，但人類要意識到科學有其局限性，科學家更應意識到。」
最後，歐本海默為孩子們留下了三道拷問——
首先， 科學賦能於人類超能力 ，（能做哪些該做的事），也能做那些絕不該做的事，行使那樣的權力是邪惡，更是災難！」
其次，科學的飛速發展已發生了國父傑佛遜和富蘭庫林們在進行制度設計時無法想象的情況。 科學延長了人類的生命，擴充套件了人類的力量，並使這種力量本身變得非常豐富。
但 由於科學技術復雜性和專業性，而決策者卻往往卻是那些並無專業能力、但卻擁有權威的人。更糟的是，有權威的人在決策時還毫無意識他們是多麽無知！
最後，一個科學家在某個領域研究越深入，獻身於它，熱愛它，也許能有一些偉大發現，但實際上對另其另一面或是另一個領域正在發生什麽卻知之甚少。
換句話說， 我們知道的越多，我們可能知道的就越少！
這是這位謙卑的科學家，給一群高中生留下的思考題，是對那個年代年輕人發出的殷殷期待，也是對世界的忠告。
「我可能說得有點悲傷，但我不覺得這麽說是出於惡意的。
我覺得真正的危險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們正在經歷一些事情，而我們卻不明白我們正在經歷什麽，又將面臨什麽，以及我們如何合理地評判與抉擇。」
可惜人類並不以為意，至1967年歐本海默去世時， 世界核武庫已達31000多枚彈頭的峰值。
如今，穿越歷史的風雲，歐本海默的忠告依舊言猶在耳。今天的人們，變得更聰明了嗎？
與現實對映的是，在AI、腦機介面等讓科幻走向現實的科技進步下，有人說人類或許會親手開啟如核彈般又一個「潘朵拉魔盒」嗎？
有科學家甚至說人類又一次來到了「歐本海默時刻」。
本文授權轉載自「谷雨星球」
邀你一起做內卷下的教育長期主義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