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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讀者 ：席項
當我再一次向媽媽表達她太偏心女婿卻過多苛責我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媽媽在我結婚後，似乎將母女關系變成了婆媳關系。
我是獨生女，婚前雖算不上被富養，卻也在爸媽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得到了許多寵愛。對於找什麽樣的人共度一生，媽媽說有錢沒錢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對我好。而這個「對我好」的具體標準，媽媽在我們定親時就敲打過老公，提出四條要求，一是家務要共同分擔，二是事事要多站在女性的立場，三是願意包容願意妥協，四是在我生育期間要多多承擔家中大小適宜。
如此看來，媽媽不僅愛我，還提早替我摒除了婚姻中可能因家務分配不均等瑣事出現的糾紛。訂婚後，她更是親歷親為，常在每一次與我們吃飯時指導我老公做家務，從擦桌子、掃地到做飯、買菜，媽媽傾其所有傳授經驗，暗戳戳地表達自己女兒是個生活白癡。我那時還暗暗發笑，媽媽真是厲行「重女輕男」的好嶽母。
【好事成雙】劇照
結婚十分順利，沒有高彩禮「賣女兒」，也沒有「鳳凰男」上門，男方首付、女方裝修、共同還貸，彩禮和嫁妝剛好對等，十分公平。媽媽說，只有嫁妝和彩禮一樣，你們的婚姻生活才平等，但女孩子無形中還是有許多不得已，比如生育和家庭，所以我要多教他做家務，多愛你。在婚禮前一天聽了媽媽的這番話，我的心都被揉化了，哭個不停。
結婚後，我們小兩口自己住在縣城，爸媽和公婆在二十裏外的鄉下，兩對老人都能時不時地過來小住幾日，彼此間既有密切聯系，又有獨立生活的空間，十分舒適。媽媽依然踐行著訂婚時對我老公敲打的要求，每次來我們的小家，都是她帶著我老公收拾房子，尤其是在我懷孕期間，更是全家出動，對我百般呵護。
然而好景不長，驚天變化在我生下寶寶後出現了。對照媽媽對老公的四條要求，漸漸的全部變成了對我的敲打。
【繼承者們】劇照
首當其沖是家務。媽媽每次到我們的小家，就開始劈裏啪啦地一通罵，寶寶的衣服為什麽還沒洗，蔬菜為什麽還沒有放進冰箱，地上的汙漬為什麽還沒有拖掉？一個又一個的指責砸向我，而我熬夜熬得已經臉色蠟黃，還有苦苦壓抑著的產後抑郁情緒，讓我整日就像將僵的行屍走肉。這邊應付著媽媽的指責，那邊寶寶又鬧起來，我痛苦不堪。當我說家務等老公回來再做時，媽媽卻突然跳腳，說男人累了一天雲雲，我氣急反駁：「難道我沒有工作嗎？難道我天天閑著嗎？憑什麽我要既顧家又顧事業？憑什麽我得抽空洗衣服他就可以早睡？」
讓我第一次感到心寒的是，那天媽媽破口大罵：「你那破工作有什麽好忙的？哪個女人不這樣？就你嬌氣？」我躲進房間哭了許久，都說男人婚前婚後不一樣，可在我家，老公還沒有太多變化，媽媽卻迫不及待地變成了「婆婆」。
孩子五個月時，我就回單位上班了，寶寶由婆婆和媽媽輪流著帶。從出月子後，原本說好的讓老公多照顧我全部變成了幻影，甚至連平等分配家務都做不到，從擦桌子、掃地到做飯、買菜都變成了我，並在我上班後繼續延續。而媽媽，成了最勤勤懇懇的監工，盯著我做家務的一舉一動。
不明白為什麽，媽媽在我的孩子出世後，好像早已忘掉了女性生育辛苦的事情，看起來更像是希望我也受一遍苦的樣子，變本加厲地讓我品嘗痛苦。似乎在她的眼裏，產假期間的我也成了同她一樣的全職寶媽，每天必須得圍著孩子和老公轉。比如老公晚歸，她不允許我先吃飯，要等著他一起吃；家務不能等著老公一起做，得我收拾得整整齊齊；晚上不要和老公一起睡，孩子醒了會打擾老公睡覺；甚至是老公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都盯著我要提前準備好。
【你好舊時光】劇照
等到我重新開始上班，我必須中午回家照顧孩子，卻以工作辛苦為由讓老公在單位好好休息，可我們的工作差不多，收入也差不多，憑什麽全都是我兩頭跑？但凡老公提出要做什麽，媽媽都會說著「你忙你的」，然後轉頭給我使眼色，我若不聽，繼而就會上演「翅膀硬了」的爭吵。
在這過程中，老公越來越隱形化，卻不是他的主動選擇，而是媽媽的一手操縱。誰不願意工作了一天回家躲在書房休息呢？誰不願意在家庭裏做個只用享樂的甩手掌櫃？在「媽媽們」的不遺余力下，男人們不必再包容，不用再妥協，反正會有一個接一個的「媽媽」替他們操持裏外。
原來媽媽不是重女輕男，而是重男輕女，是多年的媽熬成了婆，是終於可以看到有人繼續她曾經的苦難。 至於截然相反的兩種話術，愛我是真，但那是對女兒的，折磨我也是真，這是對兒媳的。婚前，她帶著對女兒的心疼，自然能事事替我考慮；生育後，她看到的是一個新手媽媽和新手太太，便自然而然將自己那套服務於男性的心理強加過來，逼迫女兒將「自我」的角色轉變為「媽媽」和「太太」，從受寵的「女兒」變成吃苦的「兒媳」，而她，也順理成章的成了處處考慮「兒子」的「婆婆」。
【人世間】劇照
我曾問她，如果可以選擇，是不是更想要一個兒子。她不好意思地承認，誰家不是這樣想？
我曾問她，若說打是疼罵是愛，自己的孩子自己教，那為何媽媽和婆婆針對的都是新媳婦，怎麽沒人這麽「疼一疼教一教」女婿、兒子？
後來，我向許多同齡女性詢問過這個「女兒變兒媳」的大課題，才發現原來有這麽多同類。 比如好友王雨，她媽媽從前把她叫成「老王家的」，在她婚後叫她「我們老李家的」（她老公的姓），竟直接將自己和女兒的老公劃成了一家人。而經歷過我這些事情的女性就更多了，她們在抱怨和委屈後，擦幹眼淚又趕著回家照顧老公去了。臨了，只留下一句反問：不然還能怎麽樣？
是啊，不然還能怎麽樣？現實裏，多少女人們囿於方寸，都是糊塗著過日子罷了。我只希望，一些真正的「自己」被看見就足夠，而不是媽媽的「兒媳」和丈夫的「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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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樹樹 / 稽核：然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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