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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嫌棄她醜,我真該死啊

2024-05-16職場

被218萬人看過、113萬人打出9.1分的【哈爾的移動城堡】,上映二十年後,終於迎來院線重映。

作為宮崎駿親自蓋章過的 「最滿意的作品之一」 ,本次上映前,【哈爾的移動城堡】就拿下今年五一檔「想看人數」第一,到現在已經斬獲了1.46億票房。

「二十年過去,被宮崎駿感動的還是同一批人。」

同一批人,卻品出了不同的滋味,不同於強調「真愛至上」的宣發重點,透過愛情,長大後的我們,將目光投向了女主角,"老太婆"蘇菲。

當年稚嫩,好多深刻的東西被埋在了美麗的畫面背後。

如今看來,它似乎一開始就不是一部純潔的童話,正如宮崎駿自己所說: 「這是我嘗試為老年人創作的一部動畫片。」

比如上來便讓蘇菲中咒成了滿臉溝壑的老太,頭發花白,走路都費力,哪還有童話中的女主應有的樣子。

也正是這樣蒼老的蘇菲,熠熠生輝,拯救了哈爾和她所在的世界。

「宮崎駿的片子裏,老奶奶都很醜,但都是好老奶奶。」


十來歲的女孩迷上哈爾,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外表俊美、金發碧眼、能力強大的魔法師,一登場就英雄救美。

蘇菲在小巷被大兵搭訕不得脫身,從天而降的哈爾上來就是一個摟肩殺,不僅解了圍,還施法讓兩個大兵踢正步滑稽走開。

更別提隨後那段經典的空中漫步了,十八歲的少女被帥氣的魔法師輕握雙手、攬在懷中,在空中從容邁步,很難不心動。

不過,如果說少女時期對哈爾的激動是「愛慕」,如今看來,卻更能讀懂他的「虛弱」了。

哈爾的「虛」和「弱」,在電影中表現都十分明顯。

在初登場的英雄救美後,他的每一次出現都十分喪氣,哪怕是打了勝仗回來,回到城堡的他也常常一臉的萎靡不振。

臉上的臟汙,腳底的血跡,還有沒來得及化形的羽毛……都是疲憊的佐證。

那些貴公子、無所不能之類的形象,更多的不過是在蘇菲面前強撐罷了。

躲進樓上的房間泡五顏六色的澡,或是在珠光寶氣的巢穴裏黯然神傷,才是他的常態。

這一切,都因為哈爾是個「無心之人」。

少年時,他為虛榮出賣真心,與惡魔簽訂契約,換得強大的魔法,卻也失去了自己的感受,難嘗人間百味。

真心已失,他只能投身浮華,費勁心思地打扮,並說下那句著名台詞:

「人如果不漂亮,那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反觀蘇菲呢?

帽子店平平無奇的長女,父親去世後,妹妹們奔赴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有她守著爸爸的老店不願離開。

因為開場時哈爾的搭救,招來了荒野女巫,蘇菲中了變老魔咒,一瞬之間從18歲變成90歲。

很多人對這一魔咒的理解,是宮崎駿對自卑蘇菲的一個懲罰,畢竟初登場的蘇菲,三句不離「我不是什麽美女」。

「既然你天天念叨自己不好看,那我幹脆讓你真的不好看,這樣才懂得珍惜。」

宮崎駿真是這麽想嗎?

答案或許是否定的。

畢竟蘇菲內心,根本沒有她自己掛在嘴邊的話那樣,如此在乎外貌。

變老之後的她,連一聲驚叫都沒有。

比起「你很美,要自信」的雞湯,「不必在意皮囊」或許才是宮崎駿真正想傳遞的內核。

這個理念在當今容貌焦慮的討論下依然先進,不是「胖也美,單眼皮也美,個子矮也美,蒼老也美」,而是直接去質疑問題的本質:

為什麽一定要「美」?

很難有人會說變老的蘇菲「依舊很美」,但蘇菲不在乎,因為這根本沒那麽重要。

宮崎駿想讓觀眾看見的, 是縱然沒有皮囊美,蘇菲仍可以活出怎樣精彩的人生。

哈爾與蘇菲精神上的強和弱,和外表截然相反。

為此,他甚至設計了一段「哈爾染發失敗」的情節,來對應二者「毀容」後的不同反應。

只是染發失敗,哈爾就失控、抓狂,崩潰的情緒具象化為鼻涕一樣的粘液,流了一屋子,還得靠蘇菲給他收拾。

可蘇菲僅花了一夜整理心緒,便可以對著鏡子說出 「變老也不錯,衣服更合身了」,然後便決定遠離城鎮,一人踏向荒野。

這些話全然不是簡單的自我安慰或者破罐子破摔。

因為比起日復一日困在城中、形容枯槁的少女蘇菲,老太蘇菲的臉上反而沒有了頹然和憂慮,時刻充斥著一種無所顧忌的自由與興奮。

讓蘇菲中變老魔咒,更像是在容貌上的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

在這個設定下,蘇菲明白了自己真正在意的東西,終於決定「為自己活一次」。

堅毅的蘇菲老太離開帽子店走向荒野,踏入哈爾破敗不堪的城堡,從物理與精神層對哈爾展開了「清掃行動」。

不僅是在替哈爾找回本心,也是在直面真實的自己。


嚴格來說,哈爾與蘇菲算不上雙向救贖。

生活的苦悶,詛咒的沖擊,都是蘇菲獨自挨過。

讓無數人魂牽夢繞的「夢中情家」移動城堡,是蘇菲收拾的,而那個被愛包裹的溫暖結局,也是因蘇菲勇敢地踏入未知的門,穿越到了哈爾的少年時代,才埋下了種子。

蘇菲對哈爾的拯救,也全然不是王子救公主的性轉版。

王子從來只救公主一個,但蘇菲不然,她的吻非但給予哈爾,也給予了菜頭稻草人、惡魔卡西法、甚至讓她變老的荒野女巫。

蘇菲的愛是最廣義的良善,哈爾是其中特別的一個,但也是其中的一個。

自救,又因此而救人,宮崎駿很愛描畫這樣的少女。

【千與千尋】中,少女千尋為了拯救變成豬的父母,而留在湯屋工作,在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裏咬牙成長。

她安頓了幽魂般的無臉男、解放了被囚禁的巨嬰湯寶,還替白龍找回了名字。

在去年重映的【天空之城】裏,這份救贖則更隱晦卻也更壯烈。

人人都想找到傳說中的天空之城拉普達,想要它的金銀珠寶、科技財富。

身為拉普達公主的主人公希達,卻以自戕的決心,摧毀了這座欲念熏心的懸浮死城,還拉普達王國於天地自然。

這份渡己渡人,蘊藏著滋養萬物之力的大地之母形象,幾乎藏在宮崎駿筆下每一個女性角色中。

這或許源於那個公開的秘密——宮崎駿對自己母親的深痛惋惜。

那位在宮崎駿6歲便患上脊椎結核病的母親,人生半程幾乎都臥病在床。

但宮崎駿對母親的懷念,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歌頌母愛,寫她洗衣做飯、愛與奉獻。

宮崎駿對媽媽的懷念,是 「如果我能再見到媽媽,希望她還是年輕漂亮的樣子」。

比起自己沒被好好照顧,他更惋惜母親的生命因病而不能精彩地綻放。

所以,縱然同樣也描畫女性「打掃」的場景,但老爺子筆下的每一次打掃,都不單單是掃清一塊地板如此工具性。

千尋的「打掃」洗凈了汙濁的河神;蘇菲的打掃重整了混亂的哈爾;【魔女宅急便】中魔女琪琪的每一次打掃,也都恰在告別過去,開始新生活的節點。

女孩們的「清掃」,從來不止關於房屋,更關於魂靈。

這是宮崎駿眼裏女性的力量,善良、強大、充滿能夠拯救和滋養萬物的生命力。

與之相對應的,是他筆下的男性角色們, 往往是欲念、暴戾、虛榮、貪婪的承載體。

因學習魔法而忘記本名,成為了「反派」湯婆婆得力幹將的白龍;

在空虛中習得以金錢賄賂人心,幾乎成為野獸的無臉男;

【天空之城】的男主巴魯,也曾收了錢拋下女主希達逃生,以「是她趕我走」的借口試圖自洽,卻在拾起掉落的金塊那一刻暴露,又被海盜婆婆「你夾著尾巴逃了吧」一語戳穿。

當然,還有「華而不實」的哈爾。

這些缺陷最後往往可以被原諒,甚至成為一個人物萌點,是因為宮崎駿眼光毒辣,看穿了這些男孩們背後的心理動因——

軟弱。

越想控制一切的人,就越是恐懼失控;表面愈發張牙舞爪的人,則越是空心。

在這種洞察下,老爺子對他的少年們也永遠懷著一份對誤入歧途的理解,與真心未泯的期待。

於是,他賜予他們運氣,去遇見那些美好的女孩。

然後,白龍有了名字,無臉男有了居所,哈爾有了真心。

為什麽宮崎駿的電影裏,總有這麽多「老太太」?

或許是因為,他對女性成長的理解,都體現在對「婆子」的刻畫裏。

比如,【天空之城】中的希達與海盜婆婆。

海盜婆婆登場本是為了搶希達的飛行石,二人明面本該是敵人。

但整部影片,老爺子卻一直在暗示著 公主希達與海盜婆婆的相似。

在巴魯拋下希達懦弱逃跑時,是海盜婆婆訴出希達的心聲,「笨蛋,她一定是為了救你,被人威脅了」;

海盜婆婆的幾個兒子在看見希達時,他們的話題是:

「你們能相信嗎?那個女孩將來會像媽媽一樣。」

海盜婆婆屋內擺放的年輕時照片,二人一模一樣的雙麻花造型……

無一不暗示著二人宿命般的相似。

海盜婆婆身上,誠然有勢利、貪財與兇狠, 但仍保持著希達的真摯、勇敢,以及最重要的——善良。

她在兩位小主角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於是打著「尋寶」的名義,一路幫二人前往天空之城。

在偷聽到二人說她「不是壞人」的悄悄話後,表情從驚訝轉到一臉溫暖的姨母笑。

是被天真打動,也是被讀懂的欣慰。

我們多年來看到的許多作品中,對「老年女性」的想象往往是貧乏的,變成不解風情的老阿姨、變成只知道家長裏短的長舌婦、變成惡婆婆、變成貪婪的丈母娘。

如果不想走入這個結局,或許只能早死,「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宮崎駿不這麽認為,她不認為女孩成長之後,是註定死氣、註定泯滅的。

相反,在他筆下,少女的靈動、勇敢永不消逝,還會被歲月賦予一份智慧和力量。

好比【魔女宅急便】中,從村莊前往城市的魔女琪琪。

她闖入工業社會,無措又茫然,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在城市裏的位置,用自己的飛行魔法送快遞,卻在人類發明的飛行器升空那一刻喪失了魔力。

因為琪琪感到疲倦,喪失了信心。

但宮崎駿沒讓結局停留在此。

琪琪 失去魔法,但有了大把空閑時間。她和曾經認識的畫家朋友一起走進森林。

當她同好友抱怨:「曾經我不用怎麽想,便可以飛起來」時,好友對她說:

「其實畫畫就像魔法,也有畫不出來的時候。」

「我在你這個年紀決定成為畫家,熱愛到覺得睡覺都是浪費。

意在表達,其實畫畫和魔法都需要靈感,靈感也會有堵塞的時候:

「可有一天,我卻發現自己畫不出來了。」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以前都是在模仿別人。」

「之後,我決定畫出自己的風格,也更明白了畫畫的含義。

像魔法一樣的本能,是天賜,而無數次的選擇,才成就了你自己。

那麽,在可以乘飛艇之際,你還要不要選擇自己飛?

迷茫的琪琪重拾了信心,在飛行器故障之時,沒有魔女的掃把,她緊急借用了路人的短毛地板刷,同樣成功升空,救下飛行器上的小夥伴。

宮崎駿相信,人永遠都有選擇。

雖也明白命運無解,明白人為有限,但卻也相信人在既定的結局下,活出不一樣過程的可能。

一如幽靈公主裏那句——

「與其等死,不如主動去找解決的方法。」

所以他不主張琪琪回到家鄉、結束舞台,卻也不會讓琪琪穿上象征物欲的華美服飾。

他要讓琪琪在鋼筋水泥中,自由地飛行。

而這樣的結局,也是獨屬宮崎駿世界的獨特生命力。

都說宮崎駿的動畫現實,其實這才是真正的童話。

蘇菲不會因為衰老而融化,只要她勇敢踏向荒野;千尋不會因成為小千而困在湯屋,只要她努力記住本名……

如果心靈的麻木是生活便捷的代價,那就記得選擇復雜。

在充滿騙局與陷阱的世界裏,琪琪們永遠要選擇自己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