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電影,最近殺瘋了。
不知大家有沒有留意,日本每隔幾年就會冒出享譽世界的名導,狂攬國際獎項。
比如,2022年, 濱口龍介 憑借【駕駛我的車】拿下奧斯卡,被稱贊為「亞洲之光」。
此前,有是枝裕和。
而之後,又有拍出【惠子,凝視】的三宅唱。
相比之下,這幾年的內地電影在國際上就稍顯黯淡了。
濱口龍介得獎那一屆的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內地選送的是張藝謀導演的【懸崖之上】。
而日本電影人還都在持續發力。
濱口龍介的新作,獲威尼斯電影節評委會大獎,亞洲電影節最佳影片。
如今終於上線。
這次又講了什麽樣的故事,今天就一起來看看 ——
【邪惡不存在】
悪は存在しない
這幾年親近自然的露營計畫爆火,
網紅野營地
湧現。
但,放松身心的同時,也造成了諸多問題。
比如,有人盲目跟風打卡,遇險、身亡。
對當地居民也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一些爆火的網紅地,因為造成環境汙染、存在安全隱患,接連 被禁 。
這部電影也緊跟熱點,講了一個關於「網紅打卡地」的故事。
位於東京近郊的小鎮,本是 一片遠離塵囂的靜謐之地。
開場仰拍枝葉伸向天空的鏡頭。
讓人仿若置身大自然的懷抱之中,沈醉不已,又莫名心生恐懼。
還有很多純凈的空鏡畫面。
湖泊冰面消融。
飛鳥掠過碧空。
男主 巧 就隱居於此。
巧經營著一家便利屋,在當地很有聲望。
他每天過著簡單樸素的生活。
劈柴。
取水。
采野菜。
吃天然泉水做成的蕎麥面。
歲月靜好,儼然一個男版李子柒。
下午,他開車去附近的學校,接女兒回家。
背著女兒穿過樹林,教她每棵樹的名字。
晚上回到小木屋,和其他居民一同用餐。
他們都享受著如此恬靜自得的世外生活。
但,有一天, 城裏來的開發商打破了這片寧靜。
因為露營流行, 一家公司找上門來,表示想在此建一個豪華露營基地 。
聲稱這裏會吸引很多城裏的遊客, 成為新的熱門景點 。
屆時,也會帶來更多商機,拉動經濟增長。
就像這裏的泉水蕎麥面,就很有網紅美食的潛力。
和現實中一樣,這也引發了諸多矛盾……
計畫說明會上,當地居民提出了種種質疑 。
比如, 水汙染 。
從設計圖看,露營基地會將汙水排入下遊的井水。
那是村民飲用水的主要來源。
火災隱患 。
露營的標配是明火燒烤。
但這一帶多風又幹燥,唯恐會引發大型山火。
還有 野生動物帶來的安全隱患 。
該公司規劃的露營地是鹿的必經之路。
野生鹿無法和人類接觸,可能攜帶疾病。
這些問題並未引起公司高層的重視。
上層表示,施工計劃已經敲定,再做改動徒增成本。
像凈水設施的安裝,放到哪都有人吃虧,這已經是經過專家調研後的最優解了。
預防山火的問題,有村民建議派人全天候監管,但這又牽扯到預算不足的問題。
精明的領導,居然想出一個法子——
請男主巧來做管理員 。
既省錢,又能緩和與當地人的矛盾,還能推動計畫盡快落地。
急於建立露營地,實為大勢所趨。
不難理解電影中,露營計畫的爆火。
最近有個流行的說法是「公園20分鐘效應」。
意思是在自然環境中哪怕只待20分鐘,也能改善生活狀態。
人們親近大自然的背後,是渴望紓解生活壓力的需求。
影片同樣傳達了這一點。
片中開發露營計畫 的公司原本是演藝公司,因為經濟不景氣,才做起類似的娛樂產業。
公司派遣職員 黛 女士和 高橋 先生,去村裏談合作。
路途中,他們分享了各自的工作壓力。
黛以前從事護理行業,長期的工作壓力,讓她有種靈魂出走的感覺。
為了改變節奏,換換心情,才剛轉到這一行。
「這和你的預期不一樣吧?」
「不,正如我所料,到處都是人渣。」
高橋先生是公司經理,他已經幹了17年了。
早年還做過演員, 但現在早已經沒了機會。
還因為工作太忙,只能在交友軟體上找物件 。
現如今被派來做這種事,他也很難接受,已經生出離職的念頭。
兩個搖擺不定的打工人,自然沒能完成上級的任務。
巧只說了句「我不閑,我也不缺錢」,就讓他們啞口無言。
但他們並非一無所獲。
他們親身體驗了一把鄉村生活。
學著劈柴。
像當地人那樣打水。
「公園20分鐘效應」又起了作用。
他們都覺得神清氣爽,對這裏的生活心生向往。
兩人都決定放棄工作,留在此地。
影片看到這裏,更像一部環保片、治愈片。
片中,公司建立露營基地,是為搶占市場,獲得最大效益。
他們不顧村民的意見,急於建成,是為拿到政府的補助金 。
談及野鹿的問題時。
高橋只想到人類的安危,覺得既然野鹿不會主動接近人,就沒有關系。
但巧卻擔憂,生活區域被占領後,野鹿該去哪裏呢。
對比現代商業文明的偽善、利己。
巧和他所代表的傳統自然的生活方式,讓人看到生命的無私和聖潔……
但,沒想到情節突然反轉。
一天,巧因為和高橋、黛在一起,忘記按時接女兒回家。
當天, 女兒失蹤了 。
全村出動,找了一晚上也沒找到。
次日破曉,在一片空曠的草地上,巧終於看到了女兒的身影。
她好端端站著,面對著一只野鹿。
那只野鹿已經僵在原地,沒了生氣,它中了獵人的槍。
一旁的高橋立馬想到,之前巧說,一般情況下野鹿不會攻擊人。
但中了槍後,一旦跑不動,它就會反擊傷人。
他馬上沖過去,想救下這個小女孩。
最讓人意外的一幕出現。
巧不僅沒有和高橋一樣,第一時間沖過去救女兒。
他反而攔住高橋, 將其拽倒在地,活活掐死 。
而後再起身看。
女兒也倒地不起,沒了鼻息……
結尾究竟是什麽意思?巧為何忽然黑化?
對此網上有很多不同的解讀。
真相是什麽?其實沒有標準答案。
而嘗試理解的過程本身,就將我們引向對「邪惡」的深層思考。
這部影片表層有鮮明的善惡二元結構,但深層敘事則更為多元、復雜,難以簡單評判 。
在 家庭視域 內看。
巧融入自然環境生活,失去了現代社會的時間概念。
他不止一次地忙於勞作,忘記接女兒回家。
女兒最後的死亡,也是因為他的疏忽。
一個善良淳樸的村民,又變成了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從 社會視域 看。
我們先入為主地認為,巧是本地人,高橋和黛是外來客。
但實際上,片中,巧曾坦誠,這裏最早是向沒有地的人開放耕拓的土地,它的歷史並不長。
「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所有人都是外來人。
外來者開發了這個地區,也破壞了自然環境。」
從這一點看,巧和村民保護自然環境,也不過是為了自己能更好生活,和開發商並無本質區別。
如果適者生存是自然規律,那他們的行為和殺死人的野鹿也並無分別。
那我們能指責一只鹿是邪惡的嗎?
在 世界視域 內看。
片中,有很多非人類視角。
巧伐木時,觀眾仿佛變成了樹木,能感到利刃迎面的恐懼。
還有來自背後的窺伺,像是野鹿的視覺共享。
循著自然生靈的目光看去,平常
的伐木工作,突然
變得極為殘忍、無情。
復雜、幽微的細節建構出一個自足的世界。
無法統一界定邪惡,巧是不是一個惡人就不再重要。
剝開觀念和預設,我們好像只是靜觀了一個真實的事件。
這也讓我想到,如今經常有觀眾對影視作品做道德審判,鑒「小三」,罵「渣男」。
實際上,好的電影能超越正邪分明的觀念之爭,抵達更深層的本真意義。
這也正是濱口龍介被國際影壇認可的原因。
曖昧、多義是 他作品的一貫特點,他也從不避諱 大尺度、不道德 的情節 。
像【駕駛我的車】中,講婚內出軌;
【偶然與想象】中,講女子色誘教授。
但都有意模糊了道德邊界,反而讓我們置身其中,思考人與人之間如何理解、如何相處的問題。
同理,此片也模糊了邪惡的邊界。
借不同視角,呈現不同形式的邪惡 。
瓦解固有的觀念,重塑我們的經驗。
正如濱口龍介所說,電影重要的不是給出答案 ,而是讓人們意識到平日不曾察覺的問題,鼓勵人們和無法解決的問題共生。
從這一點看,內地創作者還有相當長的路要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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