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蠅,常常出現在生物學家的實驗桌上,要看清楚它,需要動用高倍放大鏡。恒星,終年執行在遙遠廣闊的宇宙中,要看清楚它,需要動用天文望遠鏡。這兩者似乎扯不上關系,但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物理學博士埃默裏·巴托斯卻熱衷於探索它們。
欣賞果蠅舞姿
在餐桌上擺上一個切開的蘋果或橙子,不到半天,你將收獲一群不請自來的客人——果蠅。它們圍繞著水果翩翩起舞,大快朵頤。你不耐煩地揮揮手,它們四散開去,但很快又聚攏而來。你也許會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煩人的東西!但是你知道嗎,小小的果蠅出現在許多生物學家的實驗室裏,告訴了我們許多生命的奧秘,最近它們又教會了我們一些新東西。
自3.6億年前,動物上岸以來,發展出了越來越復雜的運動方式。運動對於動物逃離捕食者、尋找配偶和尋找食物至關重要。因為神經網路相對簡單、易於繁殖和培養等特性,果蠅成為了研究動物運動的好模型。但是,果蠅那麽小,我們如何才能看清它們的行走呢?一台攝影機也許能解決這個問題。
埃默裏·巴托斯為果蠅量身客製了這樣一台攝影機。這台攝影機被命名為FlyWalker,由攝影機和電腦分析軟體構成。在FlyWalker系統中,當果蠅在透明玻璃上「舞動」時,它的每一個舞步都會被高速攝影機記錄下來。為了搞清楚它跳的是「桑巴」還是「華爾茲」,電腦將把果蠅的六條腿分別標記為右後側、右中側、右前側、左後側、左中側和左前側,並分析它每一條腿的移動軌跡。拍攝一段時間後,科學家就得到了一段果蠅的「國標舞」視訊,果蠅的常見「舞姿」有兩種,「三腳架」舞或「四足鼎立」舞,分別用三條腿支撐,另外三條腿前後擺動行走,或者四條腿支撐,其余兩條腿行走。正常的果蠅基本都按固定的頻率「舞動」,一旦果蠅的「舞步」失常,無論是過快還是過慢,FlyWalker都能很快辨別出來。
正是依托這個系統,許多果蠅的實驗才最終得以完成。美國加州理工學院微生物學教授薩理斯·馬茲曼致力於研究果蠅的腸道菌群對它運動的影響,但是此前沒有找到明確的數據支撐。直到有了FlyWalker,他才發現腸道內有短乳桿菌的果蠅走起路來「東倒西歪」又「氣喘籲籲」,比不帶菌的果蠅走得慢得多,這才驗證了他的猜想。這個實驗的成功,離不開巴托斯的FlyWalker系統,也是因為FlyWalker,我們能在許多果蠅相關的生物論文中看到巴托斯這個物理學家的名字。
追蹤宇宙車禍
雖然果蠅攝影機在動物學家的實驗室裏大放異彩,也讓巴托斯在生物界有了一些名氣,但是他還是更喜歡仰望星空,研究天文物理。
黃金自古以來都是財富的象征,而且現在人們也越來越離不開它。即使你不佩戴黃金飾品,也能在你手上的手機、桌上的電腦找到它的身影。每部電子產品裏都有不足零點一克的黃金,它的耐腐蝕性和導電效能深受廠家青睞。據統計,2018年,電子行業使用了近270噸黃金。
但是,黃金從哪裏來呢?你也許認為,它是地球原有的,本身就埋在地殼裏,真的如此嗎?
我們知道,氫是元素之母,後面的許多元素是由氫核融合產生的,但是在宇宙形成後的數千萬年裏,並不存在比鐵更重的元素,融合出了鐵元素後,再也沒有足夠的能量支撐核融合反應繼續進行了。那麽之後的元素是怎麽產生的呢?
原來,當星球全被鐵元素占滿後,地表再也載不動這麽重的鐵元素,它們會在重力作用下向內坍塌,最終全部堆積在一起,形成一個擠擠挨挨的密度極大的星球。鐵元素的重力甚至能擠壓原子變形,讓電子與質子中和,形成中子,因此我們把這種密度極大的星球稱為「中子星」。
科學家推測,宇宙中的中子星在各自的軌域執行,彼此之間相安無事,直到46億年前,兩顆中子星相撞了!中子星相撞產生的巨大能量終於使核融合反應突破了「鐵」的魔咒,最終產生了包括金元素在內的更重的元素。這次「車禍」產生的黃金品質約是地球品質的3到13倍。在強烈的碰撞後,這些黃金散落到了宇宙各處,其中一些來到了地球。
那麽我們如何能證明46億年前的這場「車禍」是否真的發生過呢?巴托斯分析了一顆比地球壽命還長一億年的古老隕石中殘留的放射性同位素,然後將這些數值與電腦模擬的中子星相撞產生的同位素比值進行了比較,結果發現兩者數值幾乎完全相等。
但在此之前,天文學家們對「誰是重元素之母」這個問題有兩個猜想,除了中子星「車禍」外,超新星迸發也被認為可能是黃金等更重的元素產生的原因。超新星迸發是指恒星生命走到盡頭爆發出最後的光和熱的現象。
根據現在的天文物理學理論推測,超新星迸發產生的能量也能讓鐵元素繼續融合成金元素。但是超新星迸發的頻率很高,歐洲航天局曾報道說,銀河系內超新星迸發的頻率大約是每50年左右一次,如果重元素是超新星迸發產生的能量融合而成,宇宙中的金元素的含量應該很高。但實際上宇宙中的金元素的含量很低。因此,巴托斯相信,不是超新星迸發,而是「中子星車禍」孕育了金元素。
而除了金元素,人類等多種生物必需的碘、鋅等元素也是「車禍」後才出現的。正是有這些元素,才產生了今天地球上這樣豐富多彩的生命。從這個角度來說,中子星「車禍」可算是「宇宙塑造者」了。
如果說中子星的「車禍」算是當今宇宙的塑造者,那麽黑洞的「車禍」也許會成為宇宙的終結者,巴托斯也在追蹤著黑洞的「車禍」。
巴托斯分析了美國LIGO(雷射幹涉重力波天文台)和義大利Virgo天文台收集到的數據。他發現,僅在2017年夏季,宇宙中就發生了四起黑洞相撞事件。這樣一來,人類已知的黑洞相撞事件已經達到了10次。黑洞相撞後是彈開還是合並成一個足以吞噬數百萬星體的「超級黑洞」?如果「超級黑洞」吞噬了星體,星體的物質是會湮滅還是重新「組裝」成新的物體?這些問題都吸引著巴托斯。
生活中的物理學家
雖然著眼於天文、宇宙這樣龐大的命題,並且在29歲的年紀已經有了一些重大的發現,但巴托斯並不以此為傲,他很願意將自己知道的東西分享給更多人。
內爾·弗羅伊登伯格是科幻小說【迷失與渴望】的作者,在這本書中她描述了重力波的發現和LIGO天文台的工作原理。為了寫好這本書,她與巴托斯討論了很長時間,她說,「巴托斯很慷慨地給了她很多幫助」。
作為一個小說家,弗羅伊登伯格的數學基礎遠沒有巴托斯那麽紮實,她在請教巴托斯之前,很擔心自己會被長篇大論的數學知識和基本原理淹沒,但巴托斯主動告訴她,物理中只有簡單的四則運算,除非計算出錯了,否則不需要討論數學知識。
不僅如此,比起枯燥的基本原理,巴托斯更喜歡以生活中的現象來解釋他熱愛的一切,比如黑洞。有一天,弗羅伊登伯格在公園裏與巴托斯談論黑洞,他用公園裏的樹木和松鼠來比喻了黑洞,就像樹木的樹洞如此多而常見,黑洞在宇宙中也有很多,或大或小,或遠或近。黑洞能吞噬所有附近的物質,但是被吞進去的東西並不會消失,只是變了個樣子。比如春天,松鼠在樹洞裏藏了許多堅果,冬天來看時卻只剩下吃剩的堅果殼。而且,就像我們能透過檢視樹洞裏的腳印判斷是誰偷吃了堅果一樣。我們如果能找到被黑洞吞噬的物質在時空中留下的腳印——重力波,那就能判斷是誰在什麽時候進入了黑洞。其中起作用的力量雖然不同,但是黑洞卻與樹洞有這麽多相似之處,黑洞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神秘。
巴托斯成功引起了弗羅伊登伯格的興趣,她說,如果不再寫小說,我會研究重力波。這是愛因史坦曾預言存在卻不可探測到的東西,但現在,科學家們已經探測到了,我們對黑洞知道得又多了一些。
其實,物理學家也是普通人,他們的成功也許只是比別人更善於觀察生活,比別人更專註,比別人想得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