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采寫丨科技日報記者 羅雲鵬
◎ 策劃丨趙英淑 滕繼濮 王菲
在南海之濱的廣東深圳，無人機穿梭在高樓大廈間，為忙碌的上班族送外賣；在長三角西翼的安徽合肥，無人機承擔血液運送任務，時刻待命參與醫療救援；在塔裏木盆地北緣的新疆庫車，無人機按照預設航線飛行，助力小麥施肥增收；在東北老工業基地黑龍江哈爾濱，大型無人直升機產業基地開工建設，總投資達25億元……
2月27日首次公開演示飛行的「盛世龍」eVTOL。科技日報記者 羅雲鵬 攝
2024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要積極培育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打造低空經濟等新增長引擎。近年來，中國低空經濟呈現蓬勃發展的勢頭。工信部賽迪研究院4月1日釋出的【中國低空經濟發展研究報告（2024）】顯示， 2023年中國低空經濟規模達5059.5億元，增速為33.8%。預計到2026年，中國低空經濟規模有望突破萬億元。
低空經濟高速發展的背後，存在基礎設施不完善、協同管理不到位、安全監管待提升等諸多問題，亟待劃重點、破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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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業：後發優勢明顯
低空空域，通常是指距航空器正下方地平面垂直距離在1000公尺以內的空域。低空經濟是以低空空域為依托，以各種有人駕駛或無人駕駛航空器的低空飛行活動為牽引，放射線帶動相關領域融合發展的綜合性經濟形態，具有產業鏈條長、放射線面廣、成長性和帶動性強等特點。
「低空經濟作為戰略性新興產業，產業鏈條長，涵蓋航空器研發制造、低空飛行基礎設施建設營運、飛行服務保障等各產業。」 中國民用航空局副局長韓鈞表示，低空經濟在工業、農業、服務業等領域都有廣泛套用，對構建現代產業體系具有重要作用，發展空間極為廣闊。
2006年，大疆從廣東深圳一間20平方米的倉庫起步，如今已發展成為全球知名無人機企業。「隨著無人機技術與套用場景的深度融合，大疆農業和工業級無人機在農業、低空運載、專業影像、城市治理、應急救援、能源電力等領域有廣泛套用。」大疆高級企業戰略總監張曉楠介紹。
無獨有偶，美團自2017年開始探索無人機配送服務，致力於提升城市即時配送效率。「得益於深圳在低空經濟領域的持續投入，美團無人機配送服務落地速度不斷加快，並在深圳建成無人機智慧制造中心。」美團無人機業務負責人、美團機器人研究院理事長毛一年介紹。
自2021年完成首單配送以來，截至2024年3月，美團無人機已在深圳、上海等城市11個商圈開設28條航線，配送服務覆蓋辦公、景區、市政公園等，並累計完成訂單超25萬單，平均配送時長約12分鐘，比傳統配送模式提效近150%。
在浙江杭州，西湖龍井茶「坐上」無人機，使得今年春天的「第一杯茶」比往年上得更快一些。 「從山上農家運茶到山下接駁點，以往需要23分鐘，有了無人機，單程只需要8分鐘，節約了三分之二的時間。」 杭州西湖區龍井村豐翼無人機快遞員王璽說。
西湖龍井茶「坐上」無人機。圖片來源：豐翼無人機
除了運輸春茶，無人機還是果農、養殖戶的好幫手。在贛州臍橙、陽澄湖大閘蟹、靖州楊梅、雅江松茸等時令生鮮的運輸中，無人機大顯身手，助力智慧農業發展。 2023年，中國智慧農業市場規模或超千億元。低空經濟正在加速推動農業現代化發展，為鄉村振興賦能。
當前，低空經濟也是市場追捧的熱點。2024年3月以來，A股市場低空經濟概念股持續活躍。中信證券釋出研究報告稱，當前低空經濟發展情況和2012年前後的新能源汽車相似，產業仍處於商業化早期，但長期來看前景廣闊，中國發展低空經濟具備後發優勢。
同時，在全球範圍內，低空經濟也呈現出強勁的發展勢頭。2022年，美國和歐盟委員會出台【先進空中交通（AAM）領導與協調法案】和【歐洲無人機戰略2.0】。相關預測顯示，到2035年AAM將達1150億美元規模，相當於傳統商業航空運輸規模的30%；到2035年和2050年，歐洲無人機產業將創造1400億歐元和3500億歐元經濟價值。摩根士丹利的數據預測， 到2040年，全球城市空中交通產業將達到1.5萬億美元（約合人民幣9.7萬億元）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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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局：多地跑步入場
「打飛的」從巴南到渝北僅需10分鐘！4月25日，在2024首屆重慶低空飛行消費周新聞釋出會上，重慶宣布將開通首條城市空中交通航線，屆時，重慶國際生物城至龍興通用機場的飛行時間將從以往的1個小時，縮短至10分鐘。
當前，低空經濟產業正處於密集創新和高速發展的戰略機遇期，各地區正加快布局，發揮集聚效應，競相加速構建低空經濟產業的創新生態。
重慶市委軍民融合辦副主任吳傑表示，重慶將透過構建系列低空消費場景，拓展新興消費業態，擴大低空消費市場，培育具有重慶特色的低空文化，著力打造集場景套用、研發制造、保障服務為一體的低空經濟生態體系，持續推動重慶低空經濟高品質發展。
【廣東省制造業高品質發展「十四五」規劃】提出，以廣州、深圳、珠海為依托，突破無人機飛控系統、動力系統、傳感器等關鍵技術，做大做強無人機產業，推動其在物流、農業、測繪、電力巡檢、安全巡邏、應急救援等領域的創新套用。
小鵬匯天雙人智慧電動垂直起降飛行器——旅航者X2。 科技日報記者 羅雲鵬 攝
當前，深圳正先行示範，引領低空經濟新潮。在這背後， 政府敢闖、企業敢投、人才敢幹、市民敢用共同激發了低空經濟領航起飛新動能。
今年2月1日，【深圳經濟特區低空經濟產業促進條例】正式實施，成為全國首部低空經濟產業促進專項法規。3月14日，深圳又釋出【關於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進一步推進戰略性新興產業集群和未來產業高品質發展的實施方案】，新增低空經濟與空天產業集群。
作為全域低空空域管理改革試點省份，安徽在2024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加快新興產業集群發展、未來產業前瞻布局，特別提出加快合肥、蕪湖低空經濟產業高地建設，拓展低空產品和服務套用場景。
來自安徽省交通運輸廳的數據顯示，目前安徽省已初步形成以合肥、蕪湖為雙核，安慶、六安、宣城等多點支撐的產業格局，低空經濟規模突破400億元。
「合肥的戰略性新興產業蓬勃發展，新能源汽車、新能源、新材料、人工智慧、空天資訊等產業可以助力低空經濟發展。」合肥市發展和改革委員會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處處長陳思說。
四川是全國第一個低空空域協同管理改革試點省，以低空改革試點推進低空執行管理機制創新，組建協同執行中心，簡化審批流程。在成都試驗區，低空飛行從此前飛行前1周就要申請，縮短到現在飛行前1小時報備即可。
在成都縱橫自動化技術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任斌看來， 工業無人機要發展，關鍵是要能飛起來，因此空域審批至關重要，要最佳化完善空域使用審批程式，提升低空空域使用的便捷性。
今年，包括安徽、新疆、海南、四川等地，已將低空經濟相關內容寫入當地政府工作報告，新一輪低空經濟「競速賽」已在全國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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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套：尚處起步階段
低空經濟作為戰略性新興產業，其科技含量高、創新要素集中，整個行業在迅速崛起的同時，也面臨著諸多挑戰和難點。
2月27日，一台名為「盛世龍」的電動垂直起降載人航空器（以下簡稱eVTOL）從深圳蛇口郵輪母港起飛，飛越珠江入海海灣後，在珠海九洲港碼頭降落，完成了全球首條跨海跨城eVTOL航線公開演示飛行。
「盛世龍」eVTOL。科技日報記者 羅雲鵬 攝
一時間，eVTOL火了。然而，火熱的背後也引發了民眾的擔憂。如，缺乏飛行穩定性、可靠性的資訊，乘客搭乘過程中遇到故障如何處理，或在起降和飛行過程中產生的雜訊如何解決等。這意味著， 在載人飛行領域，雖有諸多利好政策措施，但「空中出租車」何時飛「進」現實，還有一段路要走。
在發展低空經濟過程中，政策法規保障和基礎設施建設至關重要。在促進低空經濟產業發展的政策層面，雖然各地策略各有側重，但主要還是聚焦在低空制造方面，而鮮有在低空基建、低空飛行保障以及低空執行保障上發力。
民航華東地區管理局黨委書記姜春水認為，低空經濟產業鏈條長，發展空間極為廣闊，但中國低空經濟尚處起步階段，需要進一步完善政策法規、提升保障措施。
同時，低空經濟作為一個涉及航空、交通、城市規劃等多個領域的綜合性新興產業，其健康發展離不開跨部門、跨行業的政策協同與法規支持。然而，目前低空經濟領域存在諸多模糊地帶和空白區域。
「由於低空經濟涉及的空域管理、航空器準入、飛行管制、安全管理等均涉及國家事權，深圳僅可以在地方事權範圍內有限參與， 要切實解決低空經濟產業發展面臨的問題，一方面需要獲得國家有關部門的授權支持，另一方面也有必要透過經濟特區立法，在地方許可權範圍內明確低空經濟產業發展協調機制和低空飛行協同管理機制。」 深圳市人大法制委副主任委員、常委會法工委副主任林正茂說。
發展低空經濟，離不開基礎設施的支撐。中國民航大學臨空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曹允春表示，起降、通訊、充電等低空基礎設施建設是低空經濟發展的重要基礎支撐。
2023年，民革深圳市委會將推動低空經濟發展作為年度重點調研課題。調研組邀請相關部門，到大疆、順豐、美團、東部通航等行業企業開展調研。
美團無人機在深圳壹方天地「機場」等待起飛。管樂 攝
「擴大市場空間，需要加強相關基礎設施建設，以綜合保障支持產業發展壯大。」民革中央經濟委員會委員、民革深圳市委會副主委歐陽繪宇說。
2024年全國兩會期間，民革中央送出的【關於加快推動低空經濟發展的提案】提出，將管理服務平台、通訊基站、飛行場站、通航機場等納入國家新基建重點發展領域，組建全國性的低空飛行管理服務數位化統一平台，支持有條件的地區組建區域性平台。
以低空通訊為例，記者采訪時了解到，隨著低空飛行器智慧化水平提升，高頻寬通訊成為確保飛行數據穩定傳輸關鍵所在；城市建築密集導致衛星導航訊號易受幹擾，實作低空感知困難重重；高頻次和高飛行密度，亟待導航模式向數位化、精細化方向發展。
此外，業內人士普遍表示， 目前低空經濟產業發展還面臨空域資源申請繁瑣、政府部門職責不清、飛行服務保障能力不足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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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題：從「場景+」出發
「各地發展低空經濟要因時因地制宜，不要‘一窩蜂’地追熱點。」中國民航大學副校長吳仁彪表示， 「不同地區發展步伐可以不一致，基礎好的地方可以先行發展，其他地方重點在於套用場景推廣。」
如何讓低空經濟行穩致遠？在記者采訪中，眾多專家給出答案：在政策法規保障和基礎設施建設趨於完備的情況下，各地應因時因地制宜，及時總結推廣低空空域管理改革試點經驗，制定高效合理規範的通航空域飛行審批制度，加快空域管理改革，繼而從「場景+」出發，進一步探索低空領域套用場景，在實踐中不斷驗真、驗證。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教授沈映春表示：「低空經濟發展應始終以多產業領域拓展與多元化場景套用為方向，透過不斷強化低空產品在旅遊娛樂、物流運輸、城市管理、交通出行、應急救援等方面的產業融合套用，推動低空經濟發展。」
無人機運送檢驗樣本。圖片來源：豐翼無人機
「超大規模國內市場也有利於中國低空套用場景開發。」中國民航管理幹部學院通用航空系主任、研究員呂人力認為，不同套用場景對航空器載重、航程航時、執行可靠性與安全性要求不同，需要完整的生產力轉化過程。
在呂人力看來，中國新型低空飛行器蓬勃發展，特別是資訊通訊、北鬥導航、高精導航等新技術廣泛套用，為低空經濟發展提供了技術支撐。 當前，低空經濟正由制造出口驅動向場景營運驅動轉變，需加快完善基礎設施與保障體系。
傑能科世CEO兼創始人孫忠良同樣認為，建立和完善低空服務系統迫在眉睫，需透過增強飛行監控和航線規劃，構建地面交通的空中交通體系和空域的分層管理，實作低空空域有序開發和利用。
「低空智聯網是數位經濟的核心基礎設施，應運用新一代低空通訊、低空定位與低空空域圖建模等技術，將低空空域建設成類似現代地面交通的空域網路化指揮與服務系統。」 北京大學空天資訊工程中心主任程承旗說。
粵港澳大灣區數位經濟研究院釋出的【低空經濟發展白皮書——深圳方案】指出， 應加快空域管理改革，及時總結推廣低空空域管理改革試點經驗、制定高效合理規範的通航空域飛行審批制度，簡化審批程式，提高審批效率、完善空域資源配置相關法律法規。
另外，一些業內人士表示，相關部門需透過制定相關法規和標準，規範低空飛行器的全生命周期管理，從設計、制造到營運和監管，確保低空經濟在安全、有序的環境中發展。同時，相關部門還需采取財政補貼、稅收優惠等政策措施，鼓勵企業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降低融資成本。
低空經濟作為經濟發展新領域，具有較大潛力，有望成為推動經濟增長新引擎。正如沈映春所述，「政府應積極提供低空經濟產業與傳統產業主體的合作平台，以便更好地拓展低空經濟場景套用，發揮新質生產力的帶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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