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離蔭
來源：視覺誌（ID：iiidaily）
4月16日晚，劉強東的數位人分身「采銷東哥」出現在直播間，開始了自己的直播帶貨首秀。
30分鐘內，數千萬人湧入，完成了超10萬單的銷售數據。
過程中，「采銷東哥」的聲音、容貌、行為都幾乎與真人無異，甚至因緊張搓手的動作也像極了現實中的劉強東。
即便目前無法實作即時彈幕互動，但長達42分鐘的帶貨時間，大部份商品介紹數位人也應對自如。
AI、大模型、數位人……最近幾乎每隔一段時間便有關於AI的重大變革，不禁讓人思考一個問題：
我們距離被AI取代，還有多少時間？
AI界的天，每天都在變。
2月16日，人工智慧研究公司OpenAI釋出文字生成視訊的大模型Sora。
只需要使用者給出幾句簡單的指示，Sora就能根據文本生成一段60秒的視訊。
視訊中的場景逼真，基本沒有重復，能始終保持畫面連貫性，旁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很難分辨出這是由AI生成。
3月10日，矽谷一家AI初創公司Pika lab，宣布自研的視訊模型目前已可同時生成畫面和聲音。
此前，人們看到的AI生成的視訊都沒有聲音。
在國內，商湯科技2024年的年會上，團隊透過AI技術，讓已經逝世的創始人湯曉鷗的數位人現身。
無論是面容、聲音、衣著，還是說話的風格，都和湯曉鷗在世時的表現別無二致。
圖源：@商湯科技SenseTime
在此前不久，「商湯如影」平台僅使用十幾秒的歷史素材，就制作了錢學森的AI數位人，同樣十分逼真。
AI的發展速度遠超想象，我們仿佛置身變革的風暴中心，舉目四顧，無比茫然。
一年前，一段威爾・史密斯吃面的視訊在互聯網上瘋傳。
在還未改名的Twitter上 ，這段由 AI 生成的視訊播放量突破800萬。
視訊中的威爾·史密斯面部畸形，用詭異的動作往嘴裏塞著面條，仿若某種類人生物。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以為AI不過如此，美國娛樂網刊 The A.V. Club 更是稱其為 「AI 開發的自然終點」。
但僅僅一年過去，Sora生成的視訊中，人物的神態、動作乃至於皮膚紋理都毫無破綻，甚至食物上都留有咬痕。
這意味著，Sora已經脫離了對現實的模仿，而是成了「世界模擬器」。
它不只能學習如何處理畫面，還能理解現實世界的物理規律。
最近，OpenAI請來一些藝術家試用Sora，哪怕是一些超現實的場景，Sora都能呈現出驚人的效果。
Sora生成的藝術作品截圖
除了改變藝術領域之外，AI技術早已讓許多領域都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清華大學醫學院腦機介面研究團隊與首都醫科大學宣武醫院聯合，於2023年10月成功進行全球首例無線微創腦機介面臨床試驗。
腦機介面，就是透過采集人的意念，經過演算法處理、訊號分析，將其轉化為機器可辨識的指令，並支配氣動手、機械臂、輪椅等外部器械，實作腦機聯合。
一位脊髓損傷，四肢癱瘓14年的患者，在術後經過三個月的康復訓練，已經可以在腦機和氣動手套的幫助下，抓握起礦泉水瓶，靠自己的意念喝水。
圖源：清華大學官網
3月20日，馬斯克創立的神經連線公司Neuralink也宣布，一位同樣是四肢癱瘓的患者，腦機介面植入不到兩個月，已能透過意念操控滑鼠，線上玩遊戲、下象棋。
AI技術套用在醫療影像領域，更是可以「救命」。
拿「癌癥之王」胰臟癌來說，發病早期沒有任何癥狀，普通的平掃CT篩查很難發現，需要用增強CT等特殊手段輔助檢測才能確診。
等到病情發展到中後期出現明顯癥狀，再去進行進一步的篩查時，已錯過了治療的最佳時機，所以難早篩就成了全球胰臟癌治療的頭號難題。
阿裏達摩院聯合全球十幾家頂尖醫療機構，使用AI技術建立數據模型，可以很好地辨識出平掃CT中肉眼難以辨識的細微病竈特征。
平掃CT+ AI篩癌，可以大大提高癌癥的早期篩查準確性，極大縮短篩查時間，實作早發現早治療，提高患者生存率。
目前，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已批準約420種涉及成像的演算法，主要用於癌癥治療，這些演算法的準確率可達80%至90%。
在考古領域，AI也展現了自己的鋒芒。
2000年前，維蘇威火山噴發，將一座古老的圖書館掩埋。
後來，人們在當地發現了一個快被燒成灰的上古卷軸。
因為火山灰和時間的侵蝕，卷軸一碰就會碎，所以一直無法開啟和破譯，只能供人隔著玻璃櫃遠觀。
2019年，科學家給卷軸拍攝了三維CT影像，但因為用於書寫卷軸的墨水與卷軸材質的密度相同，因此無法在成像中進行區分，加上缺乏有效的分析手段，卷軸破譯工作始終停滯不前。
AI飛速發展之後，有人建立機器學習模型，讓AI分析掃描出的墨跡，甚至利用模型把三維CT平面二維展開。
世人才知道這個上古卷軸裏，原來記載了古希臘哲學家對於快樂的思考。
像這樣的卷軸，在200多年前，人們一共發現了近800個，是了解那個時代的唯一途徑。
從沈積兩千年的火山灰燼中復活一座古老的圖書館，這個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被AI的力量撬動了一角。
在輔助駕駛、氣象等領域，AI也都在聲勢浩大地改變整個行業。
世界銀行估計，改進天氣預報和早期預警系統每年不僅可帶來價值1620億美元的收益，還可以挽救約23000人的生命。
科技部副部長吳朝暉曾經說：「人工智慧將成為第四次工業革命的標準。」
一切仿佛都在提醒我們，未來將是一個屬於AI的時代。
AI像一個龐然大物，突然入侵所有人的生活，有人為它的宏偉壯觀歡欣鼓舞，就有人在它投下的陰影下瑟瑟發抖。
Sora釋出演示視訊之後，焦慮和恐懼蔓延開來。
有博主稱自己看完Sora演示視訊後，呆坐兩小時緩不過來，有老板發文「整個素材行業都因它到來消亡」。
有人做了一張圖，將好萊塢山上的經典標識改為「SORAWOOD」，寓意影視行業王冠上最閃亮的那顆明珠，也將被AI輕松收入囊中。
在集體焦慮的催動下，新的財富密碼正在生成。
Sora尚未對公眾開放註冊，網上就有大量課程湧現。課程價格從幾十塊到幾百塊不等，銷量普遍不低。
但很多人發現，這些課基本上只是公開資訊的整理，或是簡單的科普掃盲，只能算是「割韭菜的鐮刀」。
一位叫「李一舟」的售課者，打著清華博士的標簽，一年內賣出約25萬套【每個人的人工智慧課】，拿下約5000萬銷售額。
但真正讓他賺得盆滿缽滿的，並不是過硬的AI技術，而是他在直播間反復重復「還有最後一個名額」、「最後10個名額，搶不到就要999了」、「再過30秒下播」等饑餓行銷的話術。
售價199的課程，每節時長不長，教授的內容十分基礎。
大家的焦慮，讓「AI導師」們賺得盆滿缽滿。
面對AI的入侵，有人因為焦慮敞開了自己的錢包，也有人因憤怒或恐懼，拿起武器對準無形的敵人。
他們認為，AI從出世的那一刻，就背負上了原罪。
拿AI繪畫產品來說，在產品的起步階段，為了保證AI的學習能力，往往需要「投餵」大量圖片進行訓練。
在許多畫手看來，這個過程是把圖片拆分成細小的單元，再由AI拼湊生成圖片，甚至有人用「屍塊」稱呼AI產出的作品。
他們認為，自己嘔心瀝血創作的作品，很可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餵」給AI，成為縫合材料的一部份。
這是對自己長期以來努力的否定，更是一個冰冷機器對自己尊嚴的踐踏。
他們紛紛換上「反AI」的頭像，發表禁止AI使用自己作品的聲明，在互聯網上展開了一場賽博遊行示威。
藝術家們紛紛創作嘲諷和抵制AI的作品，加入這場「尊嚴保衛戰」。
在受到嚴重沖擊的影視行業，抵制同樣在發生。
去年，Sora還未出世時，好萊塢編劇和演員就掀起一場大罷工，好萊塢影視業63年來首次全面停擺。
罷工的浪潮之下，艾美獎頒獎典禮延期，大熱影視劇IP【阿凡達】【復仇者聯盟】等計畫進度陷入停滯，【芭比】等大熱電影的主創在宣傳活動中離場以表聲援。
在派拉蒙、華納兄弟、迪士尼公司等影視行業頭部公司外，好萊塢演員和編劇舉起標牌，大聲吶喊。
除了要求改革分成制度之外，他們主要要求影視公司規範對人工智慧的使用。
編劇擔心影視公司為了節省開支，使用AI批次制造拙劣的劇本。
「我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寫就的作品養肥了AI，我也不想去修改它們邏輯混亂的初稿。」
編劇斯圖茲曼更是怒罵AI是一個「剽竊機器」。
演員們擔心，隨著AI生成影像的出現，只要他們被迫出售過一次肖像權，就會被無良的影視公司反復使用，而他們將對這些狀況束手無策。
對AI的恐懼，攀上好萊塢的山巔，也流淌過矽谷的格子間。
2023年3月29日，馬斯克與上千名科技界、商界人士聯名，呼籲所有立即暫停研制更強大的AI至少6個月。
他在公開信中寫道：「我們就應該讓機器用宣傳和謊言淹沒我們的資訊渠道嗎？我們是否應該開發出非人類的頭腦，讓它們最終在數量上、智力上超越我們，淘汰並取代我們人類？」
但誰也沒想到，呼籲暫停AI研究後不到兩星期，馬斯克緊急購買了1萬個GPU，用於自己的推特公司的AI計畫，還聘請了多位AI人才。
今年，Sora公布的AI生成視訊下，馬斯克釋出了一條評論：「gg humans。」
humans意為「人類」，而gg是電競術語，多是失敗方在一場對局結束之後發送，表示對對手的欣賞，類似比武結束的行禮。
這個單詞的意思是「打得好，我認輸」。
無論你對AI持什麽態度，都不得不承認，AI正在讓這個世界變成另一番模樣。
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改變正在悄然發生。
一場電話會議過後，文字記錄自動生成，還標註好不同的發言人。
使用者在電腦上輸入一個主題，匯入準備好的資料，AI就能一鍵生成PPT，還能不厭其煩地修改。
原本一天的工作量，使用AI不到一小時就能完成。
幾百萬字的書籍，AI在不到一分鐘內就可以生成大綱，並附上每章的內容簡介，方便人們隨意查閱。
對普通人來說，AI仿佛就是生產力的象征，但變化的車輪滾滾向前，必然會滋生一些陰暗面。
AI生成的內容讓人難分真假，甚至可能逐漸讓人失去辨別真相的能力。
去年4月25日，甘肅平涼市公安局崆峒分局網安大隊在巡查中發現，某平台帳號中釋出了一條標題為「今晨甘肅一火車撞上修路工人 致9人死亡」的「新聞」。
如此駭人聽聞，「新聞」的點選量很快超過了1.5萬，但經過調查發現，這只是犯罪嫌疑人洪某利用AI軟體ChatGPT炮製的謠言。
1月23日，美國共和黨黨內初選期間，新罕布夏州大批當地選民卻紛紛表示，他們這兩天收到了美國總統拜登打來的電話。
電話中的「拜登」要求他們不要給自己的競爭對手投票，從聲音到口頭禪都和拜登本人別無二致。
這也是有人利用AI生成的虛假內容。
眼前事變得難分真假，過去事也變得縹緲。
去年，有人在網上釋出一組照片，記錄了 2001 年美國西部小鎮卡斯卡迪亞遭遇9.1級地震後的景象。
照片略顯模糊，帶著二十多年前照片特有的質感，記錄下了震撼人心的場景。
人們驚慌失措，建築物被地震摧毀成廢墟。
這組照片甚至記錄了當時的美國總統小布希存取災區的場景。
這些AI生成的圖片，讓許多人懷疑起自己的記憶，並且在猶豫中接受，一段扭曲的歷史，就這麽被插入不知情人的腦中。
AI換臉技術，讓女主播深陷黃謠之中，只能無助地看著自己被偽造的「色情視訊」滿天飛。
福州一位老板接到好友的視訊，說是自己的朋友在外地競標，需要借他的公司走個賬。
老板確認視訊通話中人的聲音和相貌都和自己朋友一樣，就轉了賬，沒想到對面的好友竟是AI生成。
僅僅10分鐘，他就被騙了430萬。
許多人的飯碗，直接受到AI的威脅。
2023年，知名公關公司藍色光標釋出通知，宣布無限期全面停用創意設計、方案撰寫、文案撰寫等外包支出，為全面擁抱AIGC打下基礎。
許多遊戲開發公司都在使用AI產品，裁減美術團隊，有的原畫師的稿費從2萬/張降到4千/張，有公司原本有38個原畫師，但一下裁掉了20個。
許多畫師不得不給AI「打工」——AI生成角色圖，畫師只負責修改。
2024年剛開年，全球最大的外語學習社群多鄰國突然裁掉了幾千名合約工轉譯，這些人原本的工作被AI替代。
英國智庫的一項調查顯示，目前的AI狂潮已經影響了11%的英國員工，如若企業進一步整合人工智慧技術，下一波人工智慧浪潮將影響59%的工作崗位。
一條條新聞，仿佛都在宣告著人類面對AI的潰敗。
對普通人來說，關於AI的資訊鋪天蓋地，讓我們心情復雜，抵觸有之，焦慮有之，恐懼有之，擔憂亦有之。
但無論持何種態度，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我們早已跨過了時代變革的起點，置身一個新的時代。
追憶過去已無意義，未來則被迷霧籠罩。
凱文·凱利曾經預測，我們將在5000天後迎來嶄新的巨大平台，世間萬物均可以與 AI連線，現實世界與數位化完美融合。
屆時，數百萬人可以共同參與一個計畫，叫做映像世界的虛擬空間覆蓋全球，人們哪怕說著不同的語言也可以彼此溝通協作，巴別塔在那片虛擬的大陸上重新矗立。
但另一邊，有無數的科幻作品，早已勾勒出一幅AI讓人類陷入生存危機的圖景。
電影【機械姬】就透過台詞發出警示：「將來有一天，人工智慧回顧我們，就像我們回顧非洲平原的化石一樣，直立猿人住在塵土裏，使用粗糙的語言和工具，最後全部滅絕。」
但無論人類是悲觀還是樂觀，對未來是充滿希望還是絕望，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潘朵拉的盒子已經被開啟。
從盒子中奔湧出的驚濤駭浪，將淹沒無數舊的事物，包括回頭的路。
寫在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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