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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虎妈」去医美

2024-03-22情感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我花了这么多年释放我爱美的本能,却没有意识到我妈一直背负着对爱美的负罪感,如此几十年。



文|陈彤

每次看到社交媒体上关于原生家庭的讨论,我都自觉庆幸。我的原生家庭算得上是很幸福的了,父母关系和谐,对我爱得不遗余力,童年储蓄的安全感足够用一辈子。唯一不完满的,可能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我妈一度让我觉得,爱美是一件很罪恶的事。

我的臭美基因觉醒得很早,对自己外形的方方面面都拥有强势意见。 幼儿园时期就已经知道要给理发师提意见,刘海剪到眉毛位置是我的底线,再短一寸就要鬼哭狼嚎了。不会自己穿衣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如何挑衣服,白衬衫要配花花蝴蝶裙才够俏丽,蕾丝边短袜要配圆头小皮鞋才最甜美。虽然没有张爱玲「八岁梳爱司头,十岁穿高跟鞋」那般规划得清晰,但是对于美倒也算是有些无师自通的直觉。

但这一切到了上小学的时候都戛然而止了。升入小学之后,我阴差阳错地连续考了几次年级第一,热心肠的校长郑重地找我妈谈了一次话,大意是她觉得我有天赋,希望我妈能认真地对待我的学术潜力。那次开完家长会回家的时候,我妈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都和平时不同,志得意满,格外清脆。

小别离 】剧照

自此之后,我的生活完全改变了。 我妈在我的房间里安置了一张她的专属座位,从我放学回家到入睡之前,她都会坐在那张椅子上以灼灼目光监督我的学习。雪上加霜的是,恰逢当年有一本奇书横空出世,名为【哈佛女孩刘亦婷】。我妈受到此书的巨大鼓舞,于是如法炮制,每晚做完作业之后还要让我背诵圆周率。

而我之前那些臭美的爱好,也彻底成了一种原罪,爱美变成了我学习路上必须要扫清的障碍。

最先受到管控的,是我的发型。五颜六色的辫子是不奢望了,小学五年里,绝大多数的时候我留的都是朴素的短发。有一次我央求我妈帮我买一个学校里流行的蝴蝶发卡,她的第一反应是: 刘亦婷肯定就不会戴这种让人分心的东西。 天晓得我当时有多恨这个未曾谋面的宿敌!

后来衣服也很少买了,除了过年,基本不会置办新衣。但最让我感觉痛苦的是,运动鞋一定要穿到开胶我妈才肯给我买新的。 任凭我怎么软硬兼施,胡搅蛮缠,我妈都不为所动,似乎新鞋是什么不得了的邪祟之物,会让我瞬间失智,再也解不出二元一次方程。

长大以后回想这段爱美权利被彻底剥夺的阶段,我发现我妈的逻辑其实是很站不住脚的,按鲁迅先生的说法,甚至是有些「跃进」。 一见新鞋,立刻想到攀比,立刻想到虚荣成性,立刻想到无心学习,立刻想到前途尽毁。

少年派 】剧照

不过后来,事情迎来了转机。 我很快就用几次糟糕的奥数成绩证明我自己不是天才,下一个哈佛女孩可能是张亦婷、王亦婷,但绝不会是我陈亦婷。 让我妈高跟鞋声音响亮的那股力量消失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比从前缓和了许多。 但这种爱美即是有罪的念头却留了下来,整个中学时期,我都相当疏于打扮,每天梳标准「大光明」式发型上学。 一直到升入大学之后,对爱美的耻感才开始松动。

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一笔生活费,也有了自己置装的权利,我反而发现自己失去了小时候的那种直觉,只能笨拙地开始美感的复健。好在穿衣打扮还是稍微比考进哈佛容易一点的,在密集的钻研过后,我终究还是掌握了这门技能,甚至还误打误撞进入了时尚相关的产业,开始贩售自己的那一点品味。 有时我穿的衣服过于前卫古怪,我爸看得费解,还会批评我两句,反倒是我妈挡在我前面替我说话。

但童年时期在「美」这件事上的匮乏感,在我的心里还是多少留下了一些印记。压力大的时候,我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去买一件衣服,获得一些即时的掌控感。 事后对着已经不堪重负的衣柜又会生出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我为什么需要这么多肤浅、无意义的东西呢? 有一次和女朋友们看千禧年间的那部小妞电影【天生购物狂】,她们看得前仰后合,我却冷汗直冒,像是看了一则警世恒言。我甚至还去看过一次心理医生,幸运的是我被告知,我买衣服的频次仍属于正常范畴,无需多虑。

【天生购物狂 】剧照

我并没有告诉我妈看心理医生的事儿,说实在的我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我妈已经是一个很出类拔萃的妈了。 她在成长过程中爱美的天性也经受过打压,她只是以自己熟悉的方式来爱我罢了,唯一的「后遗症」也不过是让我有了很多漂亮衣服,我真的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

有一天我回家的时候,正瞧见我妈站在镜子前,神情严肃,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脸。我走近了,她才回过神来,幽幽地说了一句:「我脸上现在好多斑啊!」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我妈发出这样关于外貌的感叹,印象中她一向是不在乎这些的,所以我当下甚至有些愣住了。我花了这么多年释放我爱美的本能,却没有意识到我妈一直背负着对爱美的负罪感,如此几十年。

那天我联系了一家熟悉的医美机构,给我妈定了一个祛斑的项目。价格刚好和我当时赚的一笔小钱数目相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优雅的母女 】剧照

带我妈去做医美的那一天,感觉很新奇。从小每次看病都是她在前面带着我,驾轻就熟地在诊室和药房之间来回。但在这个播放着悠扬音乐、拥有昂贵大理石地面的地方,我们的位置却好像互换了,我拥有了某种她没有的经验。 一进医院,她就捏住我的手,紧紧地跟在我身后。医生在面诊的时候,每问她一个问题,她都会先望向我,好像有了我的同意她才可以回答。 项目做完之后,医生也很自然地把写有注意事项的纸条直接递给了我。回到家,她好像才从那种顺从恍惚的状态里出来,兴高采烈地和我爸描述起仪器在脸上游走时的感觉。

我在一旁听着,心情妙不可言。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2024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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