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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籍北漂,永远在通勤路上的「远郊优等生」

2024-03-01情感

本文系读者投稿,来稿请投至:

zhuangao2@lifewee k.com.cn

文|读者:一九

我是北京人,工作单位在南二环。如果想去天津,我需要步行十分钟到达北京南站,在高铁上度过短暂的32分钟。不到一个小时,我的眼前就是另一个城市。

但是,如果我想回家,则需要步行十分钟到达地铁站,乘坐4号线,换乘10号线,换乘房山线,换乘F39路公交车,再骑行1.2公里,全程用时2小时10分钟。

【我的解放日志】剧照

我家位于北京西南的远郊房山区,这里北邻门头沟,南邻河北涿州。小时候,长辈偶尔会带我去北京动物园、北京游乐园等位于城六区的景点游玩,这种出行有两个固定称呼——「进城」、「上北京」。

听远郊人民聊天,这两个词的出现频率可不低,「明天我得进趟城」、「带孩子上北京补课,刚回来」、「这次学校春游组织我们去北京」……从哪里「去北京」?无数诸如此类的对话中,目的地明确,始发站却不详。 远郊人民拿着110开头的身份证,约定俗成地将自己所在的区县与「北京」隔离,我们既不在外地,也不在首都,似乎活在一片行政区划奇异的真空里。

远郊生活有个无法忽略的特点,就是我们的教育、医疗、就业等各类资源与城六区相去甚远,但是同为北京人,城六区的「更好生活」又似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这就催生了一个常见的现象,远郊区成绩优异的孩子和不甘躺平的父母们,会想尽办法获得西城或海淀这类教育大区的学籍,让孩子在12岁甚至6岁离家求学,开始在校寄宿的新生活。

幸运又不幸的是,我就是所谓的「远郊优等生」之一。12岁,我妈选择让我考取一所位于海淀区的私立初中,高昂的学杂费用换来的是更优越的教育资源,与签约保送市重点高中的可能。

【小别离】剧照

入学前,我曾以为我是凤毛麟角的远郊学生,而事实却是,我们身边有不少同学来自更远的郊区。为了方便学生通勤,学校设置了开往北京各个区县的班车线路。每个周日晚上,我和穿着同样校服的「房山小老乡们」坐满一辆大巴车,在夜色中驶出北京远郊,迈出成为「城里人」的第一步。

既然在海淀上学,课外班也得在市里上,周围同学大多住在城六区,聚会地点总不能在远郊吧。 跨区求学不仅仅是学校地点的改变,我的生活圈、社交圈开始飞速迁移,通勤需求陡然上升,远郊优等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市区,或者去往市区的路上。

高三时期,我周六晚上从学校回家,睡一觉,周日早上就出发去补习,补完三个科目直接返校。至此,位于郊区的家彻底变成了我短暂休息的停靠点。

私立初中、重点高中、双一流大学、海外研究生,二环就业,如我妈所愿,我在过往的十多年里,风雨无阻地乘坐着无数趟单程9元或更贵的地铁,一步步远离房山,半拼半混地闯进了世俗眼中的「真北京」。

【东京爱情故事】剧照

而作为北京人的我,在北京找工作时,遇到的所有面试官都默契地问了同一个问题——「你家住在房山是吧,你怎么上班呢,考虑过通勤吗?」

在我回答通勤不是问题后,他们又纷纷露出「你还是太年轻」的笑容。

面试官不知道的是,远郊优等生们从小到大风霜雨雪的通勤经验,也许比他们吃过的饭还要多得多。

由于手中的北京户口,单位的宿舍分配将远郊人和市区人一视同仁地排除在外。我们每天要花在通勤上的时间接近5个小时,甚至一部分房山人选择搭乘火车上班。

虽然这样披星戴月的往返早就是家常便饭,但也许因为少年时代吃过太多通勤的苦,上班后,我决定换一种苦吃——我再一次拎着两个行李箱走出房山,这次的目的地,是单位附近的合租屋。

【少年派】剧照

牺牲住宿质量和微薄工资,换来多一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是无数「京籍北漂」的无奈之选。

南方同事听说我在外合租的消息,不无惊讶地问,「你不是北京人吗,怎么不回家住?」得知我的通勤时间后又深表同情,「不会吧,那么远吗?」

她一边替我支付房租惋惜,一边替我往返通勤发愁,十分仗义地陪伴我陷入纠结,「你这,你这,真难办啊!」

而我的发小选择了另一条路。大学毕业后,她回到房山,备考一所福利待遇较好,但位置极其偏远的大型事业单位。面试时,单位领导如获至宝,一连确认了三次,「你家就在房山?家人都在房山吗?没有往市里换工作的打算吧?」

房山户口意外地为她开启了一盏求职绿灯。在远郊用人单位眼中,比起住胡同喝豆汁的北京孩子,和不甘心屈居郊区的北漂精英,房山人的身份意味着更多的确定性和稳定性。

【我的媳妇】剧照

回看我的小学同学,他们一部分和我一样年幼离家,在城六区的某个角落与人合租,挤地铁公交上下班,另一部分则回到房山,找一份安稳工作,15分钟开车通勤,下班回家就有热菜相迎。

说实话,研究生毕业后,我不是没有想过回到房山过躺平人生,但这个想法被我妈无情扼杀。12岁到24岁,我披星戴月走过所有的路,都不是回家的方向。远郊优等生们有属于自己的「阶级滑落」——出走半生,归来仍是房山人,这是以我妈为代表的、怀揣上进心与虚荣心的远郊家长们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外地朋友尚且拥有逃离北京的自由,故乡是他们温暖惬意的大后方,而京籍北漂们除了踏上驶向城六区的公交车,没有其他选择。

【我在他乡挺好的】剧照

但「阶级滑落」的前提,是我已经站在了「真北京人」的台阶上。而事实又是怎么样的呢?城六区与远郊的隔阂,不是一辆公交车就可以跨越的地理概念。初中放学,几个接孩子的家长扎堆聊天,「这次考试他们班第一是个房山的,你说说,这真是……」

「真是」什么,她没有往下讲。

大学时,一个偶然认识的北京男生误以为我家在城六区,毫无戒备地说,「终于认识个北京人了,我身边好多同学都是什么延庆平谷的,反正吧,就挺那个的。」

「那个」是哪个,他也没有直说。

【我在他乡挺好的】剧照

工作后,大家聊到买房的问题,外地同事感慨,「我们好不容易在北京买套房,总不能买在远郊吧。」

为什么「总不能」,大家默契地心知肚明。

约定俗成的,远郊成为了「在京鄙视链」的最低层。在敏感别扭的青春期,我也曾对于自己远郊人的身份感到排斥,苦闷,甚至自卑,在旁人有心或无意的地域玩笑中局促地对号入座。我想,这份排斥来源于远郊优等生们撕裂的身份认同——和房山不熟,与市区不亲,我像被离异父母双双抛弃的孩子,不知道去哪里寻找一份属于自己的归属感。

终于,28岁这年,靠我妈的资助,我在城六区获得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在购房合同上签字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那个12岁的女孩,独自一人扛着笨重的行李被褥,站在盛夏三十四度的公交换乘站说,「我要上北京。」

【公主小屋】剧照

今年春节前,同事们争分夺秒地抢票,候补间隙分出一丝注意力问我,「今年你在市里过年,还是房山?」我脱口而出,「当然是回家。」愣了一秒又补充,「回房山。」

我曾以为,买房是我成为「真北京人」的最后一步。而这一刻,我突然和过往十多年寒来暑往的通勤生活和解,和自己「远郊人」的身份和解了。

因为我终于意识到,无论走出多远,无论是否拥有更便捷舒适的居所,世界上能被我不假思索称为「家」的地方,只有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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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树树 / 审核:杨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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