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69年7月28日4时30分地点:广东省汕头市灾种:台风灾情:1969年第三号台风在汕头登陆,造成大风、大潮、大雨,市区平均进水1.5米至2米,牛田洋围垦农场被冲垮,汕头全区死亡8944人,伤9200余人,毁房121900间。
被「预报」遗忘的角落
牛田洋位于汕头市西郊,原来是一片汪洋。1962年中国人民解放军41军122师在此围海造田,围出7.8平方公里的沃野良田。牛田洋生产基地从1963年起便开始生产粮食,到1965年粮食亩产已达1193斤。牛田洋在「戌边屯田」中的突出表现,曾受到毛泽东的特别赞许。1968年,中国人民解放军55军219师接防牛田洋。此外,1200多名大学生也响应号召,来到牛田洋与战士们同吃同住同劳动,接受劳动锻炼。这些大学生大多数来自中山大学、华南师大、暨南大学、华南农大、广州外国语学院、中山医学院。和大学生们一块来的还有七机部的一部分女技术员,这批性格倔强的女同胞,组成了一个特殊的战斗组织——「女子连」。7月中下旬正值南方中稻插秧的农忙季节。55军为了保住41军树立的红旗不倒下,此时正在进行紧张的劳动竞赛。每个连队承包一定数量的稻田插秧,比比看谁首先插完。新来的大学生也加入了这一比赛行列,因此,在台风即将到来的时候,大学生与解放军之间,男生与女生之间正在开展热火朝天的劳动竞赛。
他们中间谁也不会料到,30多个小时之后,他们辛勤劳动的地方将会成为汪洋一片。在1969年的中国,电视并不普及,信息传递最快,覆盖面又最广的是有线广播。一个舌簧喇叭或压电陶瓷喇叭,装在一个花花的木匣子里。最高指示、革命样板戏唱段以及天气预报都从里面播出,半导体收音机已经是相当时髦的了,有这宠物的大可以骄傲一番。1969年7月25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通过无线电波发出了台风警报。但是,潮汕人当初并未对这一警报感到紧张。因为,在他们生活的地方,热带风暴每年都要光顾那么几次,如果哪一年没有台风,那才是奇怪呢?令汕头人感到吃惊的是,1969年7月25日下午,汕头地区接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电话:「喂!我是周恩来!告诉你们:第三号台风,正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前进,在27号到28号晚登陆,地点是泉州到珠江口一带,但也不排除在闽北、浙南登陆的可能。中心附近风力12级以上,并有暴雨。如风力不减,破坏力将很大,希望各有关部门注意,要积极做好防风抗灾的准备工作!」
周总理亲自来打电话了!汕头专区负责人听完电话,马上召开了紧急会议,部署防风抗灾工作,指示下达到县,县里下达到公社,公社再下达到大队,大队接着召开社员大会,在三号强台风登陆前,确实有许多汕头人已经知道,这次台风特别厉害,周恩来总理都亲自打电话到汕头来了!任何工作不管部署得多么周密,也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在那个年代,周恩来总理亲自打电话向一个地方通知台风警报,按理说地方政府官员肯定会引起高度重视,并全力布置。但是,当7月26日这天,潮阳县委的同志打电话到牛田洋生产基地时,当天值班的基地办公室生产计划科助理员刘特荣,却对此事一无所知。「国务院有个通报,你们传达了吧?」潮阳县委的人说。「不知道。我查查吧!」刘特荣查了查值班记录,没有发现。「不用查了,告诉你吧,通报说有强台风,12级以上,有大海潮,还会降暴雨。我们以为你们早知道了,怕你们刚调防来不久,防风经验不足,有什么需要地方帮忙的,尽管说吧!」刘特荣致谢之后,马上把这一消息传达给了基地领导。但基地领导并未引起太大注意,师部领导布置好防风工作之后,便赴宴去了。战士们和大学生们这一天仍然在进行着紧张的劳动比赛。
7月27日下午,鲍浦公社的一位副主任来到牛田洋基地司令部。他是为牛田洋的防风准备工作而来的。「放心回去忙你自己的吧,我们会做好一切准备的!」基地的同志对他说。「不行。你们大多数是从外面来的,有些同志还是南下干部,不一定了解具体情况。汕头这地方每年都有几次台风,厉害得很。听老辈人讲,1922年的台风,死了三五万人呢!」「什么?三五万人?」基地的同志吓了一大跳。有了鲍浦老乡的指导,基地认真地布置了一下,几乎像作战部署一样,安排了抢险分工,组织了突击队,疏散家属,并搬出作战时才能用的无线电台,甚至还画出了各路人马的撤退路线。但无论基地作了多么周密的安排,在思维方式上,他们犯了最起码的错误。抢险,是真正的所谓「背水一战」。除非人们作这样的假设,所有的堤只要有人上去就能安然无恙。否则,只要海堤一被冲决,撤退就是一句空话,每秒50多米的风速带动海水,乘飞机都无法逃离这风暴的漩涡。显然,在「人定胜天」的精神力量的感召下,牛田洋基地的人们自觉不自觉地低估了自然的力量。自然能创造一切,也能毁灭一切。而生于斯长于斯的鸵浦老乡却深知,这自然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你可以不信神,但你不可以藐视自然。
7月27日这个晚上异常地平静,没有一丝风,天气十分闷热。许多人都睡不好觉。到凌晨,台风就要来临了,开始有风,有雨。
灾难的日子来了!
7月28日6点整,牛羽洋响起了嘹亮的军号。住在牛用洋的战士和学生们照常出了操并下田插秧,他们抱着侥幸的心理:万一台风没来或不像预报的那么厉害,那就多插了几亩田。最先撤出的是司令部、炮台西处,这几处有数以千计的家属和子女。首先要把她们送到高地去。幼儿园的教师也撤!解放牌汽车大车大车地装人,能塞进去多少就塞进去多少。孩子的哭叫声,大人的呵责声响成一片。在这生命攸关的时刻,防化科科长王秋萍为了让别的孩子先走,硬把自己的儿子拉下来等最后一辆车。农忙家属服务队也撤走了。按决定,所有的女同胞都得撤。七机部的女同胞们的倔强又一次表现出来了:我们不撤!女子连不撤!男同志能够做到的事,女同志也一定能够做到!我们干吗要撤?已经没有解释的时间了,我们也要参加护堤的决战,与大堤共存亡!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冲!
三号台风来了。双套台风眼,在海面上旋转着前进,如一位兴致勃勃去赶赴一场舞会的公主。在风眼的周围,无数几十米高的巨浪载歌载舞伴随。7月28日7点半,风开始越来越大,并伴有暴雨。呼啸声一阵猛似一阵。住在营房的人们都感觉到有一只巨手在扒房子。住草棚营房的人很快感觉到事情的不妙,他们几乎还没来得及提出撤离草房的意见,草屋顶掀走了,而且被吹得看不见了。楠竹扎的屋墙也成排成排地倒下,那断裂声在风的狂啸中变得十分脆弱,有的甚至被淹灭得听不见一点声音。铺板乃至整张的床飞了起来。锅碗瓢盆飞了起来。碗口粗的小树连根拔起,像一把扫帚,沿路拖过了好几里路。原来草棚里的人迅速向高地转移。只有抢险队的指战员们在严阵以待。水来了。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只有浊浪奔腾地嚣叫。这是第二道堤边,那么说,第一道堤已经决了口。东牛田洋和中牛田洋都接到报告:老百姓那边的堤上已经有几处决口。
电线和电话线被刮断了。战时用的电台不是一对一,而是一台对多台。各种情况的汇报吵在一起,比没有电台还让人六神无主。到后来,在台风中心登陆时,无线电波都被干扰得失去了作用,变得无法联络。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要有险情出现,原定怎么办还怎么办。抢险队出发: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他们迎着强台风冲到决口的激流中去了。也许,他们中没有人想到他们面对的是咆哮不已的海,它一直包围着隔阻着人类。也许他们中有人想到了,但军令如山倒,执行命令比什么都重要。某炮连留司务长1人外,80多人全部冲过去了。陈尊金和他的学生排冲过去了……他们真的没有畏惧。他们相信用沙包或人墙能够堵住水,让老百姓的财产、生命,让牛田洋的财产得以保全。.7月28日11点以后,台风中心登陆。这一天恰是农历六月十五。正午的潮水是涨得最高的。大风、大潮、大雨,三合一,组成了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搅得周天寒彻。事后,几乎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他看到了什么壮观的风景,除了水就是风,就是雨,他们听不到别的声音,看不到两三米以外的东西。抢险队员们没办法站立着走,全猫着腰,顺着水沟(位置低些风弱些),一个紧抓一个的手,朝决口爬去。
陈尊金是属于「根正苗红」的大学生,就读于华南农学院牧医系。7月28日,接到抢险命令,他担任副排长的一排23人下水投入了抢险,死11人。陈尊金荣立了二等功。
陈尊金的回忆
那时我们的营房被风刮走了,人都到了露天地里。上头说有险情,海堤出现断裂,要崩溃,需要人去堵。我们就去了。一出去就没办法伸直腰,我们顺着水沟往大堤方向爬。大概爬了1公里多,隐约可以看见那道大堤,还没看真切,大堤崩了下来,水一下就冲到我们面前。当时我拿了柄铁锹,柄很长,水深得可以淹过头顶的时候,我撑着它浮在水面,华南师大的徐旭东、暨南大学的杜联章,一人抓住我一个肩膀。我们3个人就靠这一把铁锹,支撑着,任水漂。大概漂了一两个小时吧,水把我们冲到一根电线杆旁,我们就抱着水泥电杆爬了上去。风刮得太紧,水泥龟杆贴着肉透心的凉,还非花大力抱住不可,否则风会把人刮走。杜联章用那根军用皮带把自己捆在电线杆上。阵风过后,渐渐地我们有点受不住了,又饿又冻,这时水面上浮过来两捆稻草。那可真是救命稻草!我们商量了一下,跳不跳,抱住稻草还有漂到岸上去的希望。杜联章说自己不懂水性,怎么也不肯跳。我和徐旭东跳了,抱着了稻草,任随水漂,那个浪没法说,一个浪能把一艘船打个稀巴烂。这样一直漂了8个多小时,后来突然踩着了泥地,我们29号下午才回到了自己的连队。杜联章也在这天下午被部队用船把他从电线杆上救了下来。他在那根水泥电杆上坚持了30个小时,接到船上时,胸脯上的肉被磨得能看见白森森的肋骨。
在一段长2.5米宽4米的断堤上,有来自5个单位的83名干部战士。四周茫茫一片。这是地地道道的诺亚方舟。10平方米的断堤上聚集着83个人。在这十分危急的情况下,四连连长龙负琳安排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都到第一排,用手紧紧抓住残堤的石头,让后面的同志抱着自己的肩,或拉住腰带、衣服,一个紧接着一个,一排紧挨着一排,形成了一个血肉的整体。就这样,由于海浪的不断冲击,前排的人胸口、肚皮、腿多数被石头磨破,且海水含着泥沙灌进伤口。但是没有一个人松手。这样,他们一直紧贴着残堤坚持到傍晚。风小了之后,龙连长抓紧时机,组织大家迅速转移到一个比较坚固的水闸上。大家就这么整整熬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拂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止不住激动地唱起了「东方红,太阳升……」因为阳光证实了他们活着。从投入抢险到坐到部队派来营救搜寻的舰艇,他们坚持了36个小时,当看到舰艇渐渐驶近时,他们也一片欢呼,并流下了男子汉的眼泪。但一跨进艇内.他们就倒下了,获救的生命让他们恢复了饥饿、伤痛和疲倦的感觉。
失误的烈士
大水把防化科科长王秋萍和七机部女子连的20多位女大学生围困在南关水闸。现在这些倔强的女同胞们傻眼了,并不是世界所有的事物都可以屈服于人的意志的。这会儿,男女确是平等了,面对强风恶水,男人跟女人一样地无可奈何。暴风眼躲过去了。可是这汹涌澎湃的大水几时能消退?风势稍弱,王秋萍和这20多个女学生讨论:是在水闸上坚持,还是下水游到岸边去。这是真正的生死存亡的问题。一部分人认为:应该下水游到岸边去。堤都决裂了,残堤上的土石仍一点一点地被水冲走。水闸迟早会崩塌,人迟早要去水里挣扎一番。与其被逼下水,不如丰动下水谋生存。另一部分人认为:应该在水闸上坚持等待。这样的大风大浪。一下水就会被卷走。加之有些人根本不会游泳,主动下水无异于自杀。争论了半天,意见得不到统一,王秋萍来了个折衷,愿留在水闸上的留在水闸上,愿下水的下水。并安慰在水闸上坚持的人,待他们一游到岸上就会找船只前来救援。就这样,王秋萍带着8个女学生跳入水中。水闸上的人们静静地看着他们,希望他们很快上岸找来船只。但不久后闸上的人们隐约听见了呼救声。一切都晚了。翌日,人们打捞航王秋萍的尸体。没有人会怀疑王秋萍的动机。7月28日早上是她把儿子从车上拉下让别人先撤的。然而她在生命的紧要关头做了错误的决策。三号强台风过后的第二天,太阳出来了,阳光特别毒,仿佛前两天台风让它受了委屈,它要发泄自己的怨怒。海潮渐渐平息,一片浑黄的牛田洋静静反射着热辣辣的阳光。
水里到处浮着尸体。有的人还穿着那一身橄榄绿的军装,扣得十分整齐,大多数尸体只有背心和裤衩,那是抢险突击队的队员们。有人还紧紧地抱着一只牛角,不知是他想把它救出来,还是他最后把希望寄托于牛,想让牛救他。尸体中有的3个5个手挽着手,扳都扳不开。最多的有8个手挽着手,怎么也扳不开。最让人感动的是在一块很小的木板上,有两具尸体,他们各用一只手夹住木板,另一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头靠着头。打捞上来一经辨认,两人原来是前段时间闹矛盾的同志。清点之后发现,牛田洋基地在风灾中死500余人。其中军人400多名,劳动锻炼的学生一说110余人,另一种说法70多人。团级干部两人,即某团副团长段文波、防化科科长王秋萍。中央军委被惊动了。和平时期,怎么会一下子损失了两个营的兵力?那时备战备荒,一个连的兵力凋防,都得中央军委批准。然而在台风中,某炮连80多人下水,死60多个。牛田洋一位资深团级干部在小山包上望着浮尸落泪:「我参加过锦州战役,有那么多的子弹、大炮打过来,可人也没这样成排成排的死亡。1989年7月28日,48辆面包车开到了牛田洋的一个小山包下,山顶竖立着一块纪念碑:「七・二八烈士永垂不朽」。
鞭炮声响起,似乎要唤醒那些长眠的人:起来吧,老同学,老战友看望你们来了!近千人齐集在纪念碑下,一同唱起了当年自己谱写的歌曲……【免责声明】:转载自其他平台或媒体的文章,本平台将注明来源及作者,但不对所包含内容的准确性、可靠性或完整性提供任何明示或暗示的保证,仅作参考。本公众号只用与学习、欣赏、不用于任何商业盈利、如有侵权,请联系本平台并提供相关书页证明,本平台将更正来源及作者或依据著作权人意见删除该文,并不承担其他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