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周刊」原創內容
文｜謝九
1 月 29 日上午，香港高等法院發表聲明，由於中國恒大的債務重組方案欠缺進展，公司嚴重資不抵債，正式頒令恒大清盤。
按照香港的清盤程式，法院判決清盤之後，會委任清盤人來處理公司的資產和債務，公司資產變現之後，按照一定順序清償相關債權人。清償完畢，最後一步就是解散公司。 對於恒大而言，香港高等法院釋出的清盤令，其實也意味著公司解散進入倒計時。
香港高等法院之所以最終對恒大釋出了清盤令，起因在於2022年6月，恒大的債權人之一佳盛環球提出對恒大的清盤呈請，涉及債權金額8億多港元。清盤呈請歷經7次延期後，香港高院終於在今年1月29日正式宣布對恒大清盤，理由是恒大已經嚴重資不抵債，而且始終沒有按照法院要求提供可行的重組方案。香港高院法院法官陳靜芬認為， 如果對恒大進行清盤，獨立清盤人可以控制該公司，債權人利益將得到更好保護。
香港高院宣布對恒大清盤之後，最大的懸念在於如何執行。 因為被清盤的主體是香港上市公司中國恒大（03333,hk），申請清盤的是恒大的境外債權人，而恒大的主要資產在大陸境內。 恒大在香港的資產相對容易處理，但是更多在大陸的資產如何處理，很大程度上要看內地法院對於香港清盤令是否足夠認可。
目前，內地和香港之間並沒有搭建起成熟的跨境清盤機制，還處於剛剛起步的試點階段。 2021年5月，香港特區政府和中國內地高院簽署 【關於內地與香港特別行政區法院相互認可和協助破產程式的會談紀要 】。隨後，最高人民法院釋出了【關於開展認可和協助香港特別行政區破產程式試點工作的意見】。
按照試點意見，最高人民法院指定上海市、廈門市、深圳市人民法院開展認可和協助香港破產程式的試點工作。債務人在內地的主要財產如果位於試點地區、在試點地區存在營業地或者在試點地區設有代表機構的，香港的清盤人可以申請認可和協助香港破產程式。只有在得到內地法院的認可之後，香港的清盤人才能夠在內地履行相關職責。
在內地和香港協助破產的試點意見出台之後，能夠公開查到的成功案例只有一起。2022年1月，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全國首例申請認可和協助香港破產程式案作出裁定，認可森信洋紙有限公司的香港破產程式，認可其香港清盤人的身份。香港清盤人可以在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協助下，在內地開展破產清算的各項工作。
不過，這起案件的規模較小，相關權屬也比較清晰，和恒大破產遠遠不在一個級別之上。 恒大香港清盤的復雜性在於，恒大在內地的資產遍及全國各地，但是按照內地和香港的破產協助機制，香港的清盤人只能在上海、廈門和深圳這三個試點地區提出申請，而試點地區之外的資產清盤，難度會很大。
更重要的是，香港高院對恒大發起的清盤令，主要是回應香港債權人的申請。但是， 恒大高達2.4萬億元的負債當中，境外負債只占很小部份，絕大部份還是以內地負債為主。 恒大諸多的債權人，對於恒大的債務追討方案其實也有很大的分歧，像佳盛環球公司這樣態度決絕，直接提出清盤的還是少數，還有很多人希望恒大能夠重獲新生，可以收回更多的資產。 按照恒大以及有關專業機構的統計，恒大如果清盤，債權人能夠回收的資產可能不到3%，對很多債權人而言，基本上意味著煙消雲散，所以很多債權人並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局。
圖 | 視覺中國
按照內地高院協助香港破產的意見，其中提出了不予認可或者協助香港破產的幾種情形，比如債務人主要利益中心不在香港、對內地債權人不公平對待等等。所以，如果內地債權人對香港的清盤令提出異議，也有可能增加清盤令的執行難度。尤其是涉及到恒大保交樓的資產，更是會優先保護內地的購房者。
這一次內地會在多大程度上配合恒大的香港清盤令，對於有關方面其實也是一個重大考驗。因為香港清盤令的主要利益關切者是境外投資者，由於去年中國的外商投資出現罕見的負增長，中國正在努力吸引和保護境外投資者，所以，這一次如何處理恒大的香港清盤令，也會被外界視為觀察中國的視窗，看看中國到底會在多大程度上保護境外投資者的利益。
恒大最終走向被強制清盤的命運，真正值得關註的並不是資產如何被清盤分配，恒大的命運其實早就已經寫定。 恒大被清盤，真正的意義在於對中國經濟提出了一個強烈的警示——如果將中國經濟寄托在房地產身上，是一件多麽危險的事情。
過去很多年，房地產是拉動中國經濟的主要引擎之一，而恒大是諸多房地產公司中最耀眼的一家。而現在，隨著恒大被清盤，碧桂園和其他更多的房地產企業也深陷債務危機，未來或許還有更多的公司走向破產。當這些曾經拉動中國經濟增長的房地產巨頭們轟然倒塌，一方面表明這些看似輝煌無比的房地產企業，其實根基只是建立在沙地之上，同時也說明，中國經濟曾經過度仰仗的房地產模式，是多麽脆弱和不永續。
現在的中國經濟正處在一個十字路口，是繼續將房地產放在中國經濟的C位，還是痛下決心擺脫房地產依賴癥，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未來中國經濟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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