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周刊」原創內容
現在城裏雖然都很註重綠化,但蝴蝶還是很難看到,因為寄主植物太過單一,通常市裏見得著的蝴蝶,也就菜粉蝶、豆粉蝶那幾種。
記者|陳璐
與毛毛蟲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如果不願早起觀鳥,那蝴蝶也不是個壞選擇。孫文浩說8點集合,我頓時覺得輕松了許多。觀鳥要趕早,清晨5點就得站在樹下,雖然聽鳥叫挺有意思,但冷風吹來,人直哆嗦,還極有可能致使一天都被瞌睡蟲攻陷。觀蝶就好很多,太陽一曬,蝴蝶也出來了。
9月的濟南,蝴蝶的季節即將過去。孫文浩是個「90後」,別看年紀輕輕,對蝴蝶卻了如指掌,圈內挺有些名氣。全國的蝴蝶愛好者,有誰認不出蝴蝶,發個照片給他,他瞧一眼就知道是哪種。最近他正忙著出書,名字叫【中國蝴蝶生態大圖鑒】。這書將收錄2400多種蝴蝶,大部份是全國各地的蝴蝶愛好者跑到野外拍的。
好奇之下,我想跟他體驗一回觀蝶的樂趣。孫文浩卻潑冷水說,山東蝴蝶種類算全國倒數第一,加上城市化的推進,市區裏能見到的蝴蝶已經不多。要想在濟南見識更多的蝴蝶,得去城郊山裏。於是,他選擇梯子山作為此行的目的地。梯子山是濟南南部的一座未經開發的山,海拔最高可達976公尺。 通常, 觀蝶地點海拔的高低,可能會造成各處的氣候與植被差異,從而影響到蝴蝶分布的多樣性。
孫文浩兒時在野外便對蝴蝶情有獨鐘,這份熱愛延續至今(於楚眾 攝)
「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個幼蟲?」雖然孫文浩告訴我,他對梯子山的蝴蝶已是如數家珍,幾乎沒有什麽新發現能讓他激動了,但來到山腳下,他臉上卻仍洋溢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喜悅。此時9點多,太陽已然高照,氣溫也隨之攀升,一只黃鉤蛺蝶從睡夢中醒來,正悠然地扇動著那對橙黃色的翅膀。它的翅膀邊緣呈現出齒狀,上面還點綴著許多黑色的斑紋。孫文浩指了指路旁的雜草——那是會把人皮膚劃得生疼的「拉拉秧」,也就是葎草。這種不起眼的植物上,往往住著黃鉤蛺蝶的幼蟲,因為拉拉秧在荒野和城市裏均有分布,黃鉤蛺蝶便也成了城市裏的常客。
如果稍懂些植物學,觀察蝴蝶的幼蟲比成蟲要容易得多 。 許多蝴蝶幼蟲都有自己鐘愛的選單,對它們的食物頗為挑剔,只以特定的植物為食,它們被稱為蝴蝶的「寄主」。至於雌性蝴蝶,它們往往也只會選擇在那些寄主植物上安置自己的後代。
就在這時,同行的馮騏喊了一聲:「有幼蟲!」他帶著7歲的兒子大樹,正蹲在一片略顯異樣的葉子前。馮騏去年剛學會了一個尋找黃鉤蛺蝶幼蟲的小竅門:仔細觀察葎草的葉子。正常的葉子通常都是展平的,但黃鉤蛺蝶的幼蟲會吐絲,把葉子折成一個小巢,然後躲進去。為了讓我們更便於觀察,馮騏便將那片葉子摘下,放在了地面上。
孫文浩特地邀請了他的老友馮騏加入,是為增添此次觀蝶之旅的趣味。馮騏對植物頗有研究,是豆瓣「自然筆記」小組濟南分舵的舵主,網上人稱「馬二」。早年在北京讀博,從植物觀察一頭栽進了博物學的「大坑」,後來又跟著孫文浩學起了蝴蝶知識。濟南的博物圈子不大,馮騏是讀完書回濟南後,才偶然在豆瓣上發現了那時在山東大學念大二的孫文浩。孫文浩在網上發了不少關於蝴蝶的貼文,一看便知道是個懂行的。兩人水到渠成地成了朋友,轉眼十多年過去,他們早成了彼此的良師益友。
大樹躍躍欲試地低下頭,蹲在地上仔細觀看,「爸爸,可以摸嗎?」
在父親馮騏的熏陶下,7歲的大樹已然是個小小「博物學家」(於楚眾 攝)
「可以,隨便摸。文浩說沒事就肯定沒事。」馮騏說。大樹自幼跟馮騏穿梭於各種密林、草叢之間,已然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小「博物學家」。說實在的,他嘴裏劈裏啪啦說出的種種昆蟲、植物名詞,簡直讓我這個成年人都有些望塵莫及。
蝴蝶的幼蟲無毒,是孫文浩教我的一個知識點。這個黃鉤蛺蝶的幼蟲,長得確實有點讓人不敢靠近:肉乎乎、軟綿綿的身子,泛著深棕色的光澤,還布滿了橙黃色的刺毛,每根刺毛都還帶有些分岔。但它確實是可以摸的。在孫文浩的 鼓舞下,我也硬著頭皮,克服了自己的軟體動物恐懼癥,第一次伸手去摸那毛毛蟲。那感覺,刺刺的,竟讓我想到了貓的舌頭。
「它比你還怕呢。」正當我納悶它怎麽動了,旁邊傳來這麽一句。一瞧,果然,這小家夥似乎也受了驚嚇,已經爬到葉柄上,像是要離家出走。盡管馮騏解釋說,這種黃鉤蛺蝶幼蟲的行動能力極強,放到草地上,很快就能找到新的葉子去搭個新窩。但大樹堅持要把它送回去:「我要再給它弄片葉子。」
真是奇怪,自然界對人,特別是小孩子,總有種說不出的吸重力。孫文浩記起自己小時候也是如此,農村長大的父親常帶他去野外遊玩,無意中點燃了他對蝴蝶的熱情。那時氣溫偏低,蝴蝶不像如今二三月就會出動,總要等到驚蟄之後才悄然現身,但他卻總是心癢難熬,早早盼望著要去山裏看蝴蝶。後來家裏買了電腦,撥號上網那一刻,又給孫文浩開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觀蝶的資深前輩陳錫昌,當時是廣州少年宮的一名老師,他創辦了廣東的一個蝴蝶網站,會掃描、上傳自己用底片相機拍攝的當地蝴蝶。圖片載入的速度慢得出奇,可那些五彩斑斕的南方蝴蝶,讓孫文浩對這種生物愈發好奇。他也開始嘗試拍蝴蝶。高中時,父親見他這麽有興趣,送了他一部佳能400D相機,從那以後,孫文浩不只是喜歡觀察蝴蝶,更愛上了用鏡頭捕捉這些翩翩飛舞的美麗精靈。
「我又發現了一片,盲盒!你來開吧,我怕我運氣不好。」大樹興奮地喊道。他說的「盲盒」,是個比之前還要大的葉巢。誰知道在這片葉子的庇護下,又藏匿了怎樣的小生命呢?大樹說得沒錯,大自然確實像個盲盒,時刻勾引著每個人內心最初、最純粹的好奇。這好奇心像是一張白紙,等待自然的各種色彩前來塗抹。出乎意料地,才進山沒幾分鐘,小小的毛毛蟲就已讓我們興致勃勃,並顛覆了我起初那些過時想法:以為觀蝶就是捕蝴蝶、做標本之類。
遇見綠帶翠鳳蝶
對蝴蝶著迷,是有道理的。蝴蝶就是自然界的一道亮麗風景,總讓人不自覺地想多看兩眼。 當然,路上還有各種各樣的小蟲,像棒絡新婦蜘蛛、竹節蟲、金綠寬盾蝽、大紅蟎、千足蟲、紡織娘等,每每出現,都能引來我們幾個一陣熱議。
前來吸水的兩只灰絨麝鳳蝶(右)和一只碧鳳蝶(左下)(於楚眾 攝)
當我們還沈浸在這奇妙的自然世界裏時,一只綠帶翠鳳蝶就這麽不期而遇地飛了出來,幾乎在一瞬間奪走了所有人的註意力。這只蝴蝶簡直像個精致的舞者,帶著令人難以抗拒的優雅,從樹枝飄然而下,又仿佛被一陣微風推回空中,讓人目不轉睛。
孫文浩告訴我,綠帶翠鳳蝶是這一帶山上顏值最高的蝴蝶。這只雄性的綠帶翠,正沿著山脊來來回回飛舞,那其實是它在巡視自己的地盤,一心想趕走其他準備靠近的雄蝶,但更重要的是,要為自己找個心儀的雌性。拿了好一陣子的大網兜,這會兒終於派上了用場。以前看電視,總覺得那一人高的捕蝶網,似有誇張的嫌疑,這回親眼見了,才知這沒有半分捏造。馮騏一揮手,網兜輕輕地罩住了那只綠帶翠鳳蝶,再一翻手,蝴蝶就無處可逃了。孫文浩讓我們細看,它滿布金綠色鱗片的前翅外側,有幾道絨毛組成的黑色斑紋,這是雄性綠帶翠鳳蝶獨特的性標。
三對足與曲棍球狀的觸角,是鳳蝶家族的共同特征。與常被混淆的碧鳳蝶不同,綠帶翠鳳蝶的翅膀,其前翅翅形更為細長,反面的月牙形斑紋波動也較小。拿著蝴蝶,孫文浩又為大家展示了它那虹吸式口器,解釋這是它吸食花蜜的工具。那原本卷起的口器,被他用手指輕輕撥弄了下,又快速卷了回去,「這圈周圍都有肌肉,中間中空,像個吸管」。這種鳳蝶被叫作「綠帶翠」,是因為它前翅有藍綠色的橫紋,但此時它同樣點綴著翠綠條紋的兩根尾突早就不知所蹤。看樣子,這只蝴蝶已經老了,完成了交配,生命也快走到盡頭了。
要找到適宜的地方觀賞蝴蝶,得先了解它們的習性。很多時候,蝴蝶都棲息在樹枝上,直到陽光沐浴在它們身上,才會拍動起翅膀,積極尋覓合適的伴侶,完成短暫蝶生唯一的使命——交配。但若想要好好地觀察、拍下蝴蝶的身影,得等到它們落下的時刻,這就意味著你必須心裏有數,知道它會從哪裏落下才行。
其實,最容易拍到蝴蝶的幾個時刻,分別是它們訪花、吸水、交配和產卵的時候。
進山前,孫文浩給我看了張蝴蝶吸水的照片,讓人大開眼界。那只蝴蝶停留在水面上,長長的口器伸到水中,腹部末端噴出一道水柱,看上去像是一邊喝水一邊解手。孫文浩解釋說,這實際是蝴蝶在過濾水,吸取其中的鹽分和其他礦物質。蝴蝶幼蟲以植物為食,但植物裏的礦物質含量少,等進入成蟲期,它們就得時不時補充點這些有益元素。通常來說,那些冒險落在地上吸水的,多半是雄性蝴蝶,因為要在交配的時候將這些礦物質傳給雌蝶,好讓它們更順利地孕育下一代。
內心一直掛念著蝴蝶吸水的那番景象,我非常想要親眼一見。可山上轉了一圈,只能說運氣或許沒那麽好。好在下山後,順路去了個叫「葉子的四季」的自然教育基地,意外邂逅了三只正在吸水的蝴蝶。
吸水狀態下的燕鳳蝶(鄧偉健 攝)
原本,孫文浩和馮騏是沖著黑脈蛺蝶幼蟲來的。可出乎意料的是,剛踏上小坡,我們就發現在一座拱形石橋下,幾乎幹涸的河床上,停著三只蝴蝶。循著河床逆流而上,我們走近了一些。孫文浩仔細一看,認出那是兩只麝鳳蝶和一只碧鳳蝶。但因距離還有些遠,無法確定那兩只麝鳳蝶究竟是濟南地區的哪一種——是灰絨麝鳳蝶,還是中華麝鳳蝶?
攝影記者於楚眾悄悄地舉起相機,想要偷偷靠近,蝴蝶卻立刻變了個姿勢,一副「你想拍我,沒那麽容易」的模樣。孫文浩回想起以前在四川遇到的一只黑紫蛺蝶也同樣狡黠,因為蝴蝶吸水時翅膀是立起來的,你趴下想拍它,它就一展雙翅;你站起來想拍,它卻又一閉雙翅。他解釋說,顯然是出於保護自己的考慮,蝴蝶總是以盡量小的身體面積面對威脅,所以蝴蝶拍攝要從遠處開始,慢慢靠近。若遲遲不按快門,想找個完美角度,蝴蝶可能就飛了。因此,多拍幾張也無妨。
堯灰蝶(孫文浩 攝)
那兩只麝鳳蝶在巖石間頗為紮眼,整個身體是桃紅色的,後翅還點綴著同樣的紅色斑紋。但孫文浩卻提醒它們可不是好惹的,都有毒。我不由得感嘆,原來有毒的蝴蝶如此尋常。孫文浩笑笑說,正是因為有毒,這些蝴蝶才如此肆無忌憚。
「它噴水了嗎?」我迫不及待地追問。
於楚眾卻決定保持神秘:「回去看照片再說。」
燈誘綠尾大蠶蛾
白天是蝴蝶活躍的舞台,可夜裏呢?一到傍晚,它們如有所感,開始在鮮花、樹葉、樹幹等隱匿之處,找個可以安然過夜的地方懸掛起來。有時氣溫一低,蝴蝶還會進入一種仿佛冬眠的深沈睡眠狀態。
別以為它們總是飛來飛去,晚上的休息對它們來說,可是件大事。 不休息好,覓食能力大打折扣,更有甚者,可能會在錯誤的地方產卵,讓幼蟲餓肚子。好奇心驅使我們又一次來到了濟南市中心的佛慧山,想專程去瞧瞧那些正在做夢的蝴蝶。
會不會有蝴蝶在這兒打盹兒?孫文浩也說不準。佛慧山去年整修,新修了步道,還種了不少景觀植物,改動了原有的自然生態,不少蝴蝶幼蟲失去了它們賴以生存的寄主。新種的那些連翹、迎春花,幼蟲根本不吃,蝴蝶也就沒那麽多了。
不過孫文浩記得山上還有棵臭檀吳萸,與梯子山上多見的花椒同屬蕓香科,都是鳳蝶屬幼蟲的最愛。他和馮騏邊走邊看,但花壇裏可真叫一個單調,連雜草都少得可憐。像阿矍眼蝶愛吃的那種結縷草,都不見蹤影。孫文浩說,現在城裏雖然都很註重綠化,但蝴蝶還是很難看到,因為寄主植物太過單一,通常市裏見得著的蝴蝶,也就菜粉蝶、豆粉蝶那幾種。
對觀蝶的人來說,修路在這兒或許是壞事一樁,可放在深山裏就不一定。 那兒的道路,因為兩側還有原生植被,成了蝴蝶新的活動場所。早上,土路或水泥路是最先熱起來的地方,雨過天晴,路上有礦物質,蝴蝶便會飛下來吸食。這時候,倒是更好觀察了。
綠帶翠鳳蝶(孫文浩 攝)
馮騏突然停駐在一棵麻櫟前。他從梯子山抓了兩只不知名的蛾子幼蟲,原想帶回家觀察。卻沒料到,一只金綠寬盾蝽也跟著回來了。吃飯的嘴多了一張,得多摘些麻櫟葉子回家。
養蝴蝶幼蟲,可不輕松。從野外帶幼蟲回家,得給它準備葉子。這葉子不能亂放,得放冰箱裏,生怕不新鮮。城裏的綠化帶,葉子更是不能亂摘,就連市場上買回來的白菜、芹菜,也得萬分小心,因為蝴蝶對農藥可沒一點兒抗性。
孫文浩又教了我一招找幼蟲的竅門。比如灰蝶這類,只在矮樹枝上產卵,絕不把孩子放在高處,生怕孩子跟著落葉掉落,第二年想要吃葉子,還得再費勁爬回去。但貓蛺蝶的寶寶,卻是攀爬高手,越冬時會隨著樹葉落下,等春天來了,又自個兒爬上去。
南京有種蛺蝶更有意思,用絲線把自己跟樹葉綁在一起,讓自己不會掉下來,而且它還會變成和葉片一樣的枯黃色,讓人不易察覺。但聰明過頭也是要付出代價的。冬天樹葉一旦落光,它反倒成了個「顯眼包」。還有人會拿紫光燈照射,那些藏在落葉裏越冬的幼蟲立刻像夜店的霓虹燈一樣發出熒光,全部暴露無遺。
甚至從糞便也能看出端倪。碗狀中空的是刺蛾幼蟲的作品,手榴彈狀的是黑脈蛺蝶幼蟲的標記……但還有種弄蝶的幼蟲,特別狡猾,會像火箭發射一樣把糞便彈得老遠,讓你這一招毫無用武之地。
這次觀蝶之行,也讓我對蛾子有了新看法。特別是蛾子的幼蟲,沒想到比蝴蝶的還好看還可愛。馮騏從梯子山帶回來的那兩只,跟毛毛蟲不一樣,沒有那些讓人不舒服的「刺頭」,通體碧綠,看著就像一塊翡翠。更有趣的是,這些幼蟲打破了我之前對「毛毛蟲」就該是短圓柱狀身體的固定看法。它們的身體竟然形態各異,有些類似幾何形狀,像是個綠色的小金字塔。
事實上,蛾子是一個比蝴蝶龐大得多的家族,世界上已發現的蛾子多達16萬種,是蝴蝶的10倍,其中不乏許多十分美麗的品種。孫文浩拿出手機,給我看了一張綠尾大蠶蛾的照片。這只大蠶蛾個頭比柑橘鳳蝶、碧鳳蝶都要大,身上透亮透亮的,全身泛著綠光,還有兩條長長的飄帶。時常有蝶友發來夜裏拍到的漂亮「蝴蝶」,問孫文浩這究竟是哪個種,不用看他就知道,十有八九便是綠尾大蠶蛾。
我想起了法國那部電影【蝴蝶】,講的是一個來自單親家庭的小女孩愛爾莎,和一位晚年喪子、沈迷於收集蝴蝶的老爺爺朱利安,在偶然契機下,結伴前往法國艾爾卑斯山脈,尋找歐洲最美麗的蝴蝶「伊莎貝拉」的故事。這種美麗的生靈,是在1849年第一次被一個西班牙人捕捉到的,他以西班牙王後伊莎貝拉的名字為它命名。然而,「伊莎貝拉」其實是一種蛾子。
蝴蝶和蛾子,都是鱗翅目的成員。雖然很多人以為蝴蝶喜歡白天,蛾子熱衷夜晚,但其實很多蛾子也是在白日裏活躍的。 大部份情況下,蝴蝶的觸角像個小棒子,端部微微膨大;蛾子的觸角呢,大都是絲狀或羽狀的。不過看多了就會發現,這兩類極具親緣關系的生物,在這些所謂的區別面前也常有例外,可能還得重新審視一下,不要輕易地把蛾子和蝴蝶劃清界限。
白裙蛺蝶幼蟲(孫文浩 攝)
眼瞅著尋找睡覺的蝴蝶無望,馮騏和孫文浩又喊我隔天夜裏去燈誘,看是否有機會見到美麗的綠尾大蠶蛾。玩燈誘,首先得有燈,不能是那種偏藍的LED燈,得要偏黃的波段。支起幕布,打上燈後,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可往往要在你都快沈入夢鄉時,它們才可能飛來。電影【蝴蝶】也有這樣一幕,因為蛾子具有趨光性,朱利安爺爺在艾爾卑斯山上支起一塊巨大的白布,前面點了盞燈,當「伊莎貝拉」被誘惑而至時,它巨大而美麗的身影就倒映在了這塊白布之上。
在野外,能看到什麽全憑運氣,直到我們午夜離去時,綠尾大蠶蛾依然沒有如約而至。孫文浩說,自己玩蝴蝶,都是白天上山去找,但玩蛾子的人都是夜貓子,白天多在睡覺,到夜裏才會開始活動,「我等不來」。玩蛾子和玩蝴蝶,確實是兩種節奏,兩種生活方式,各有各的規矩,各有各的趣味。
從蝴蝶到博物
孫文浩有個願望,就是拉觀鳥的人來觀蝶。觀鳥,在全球範圍內可以說是一項大眾化的博物學活動,有著龐大的受眾基礎。但相較之下,觀蝶可能就沒有觀鳥那麽受歡迎。據統計,5000人的北美蝴蝶協會,與美國4500萬觀鳥者的數量相比微不足道。然而蝴蝶資源卻更為豐富,據目前所知,蝴蝶在全球範圍內有1.6萬多種,僅在中國境內就有2400多種,遠遠超過了鳥類的種數。
在國內的蝴蝶圈子裏,孫文浩有些名氣,但他常說,自己不過是架設了一座通往學者與愛好者之間的橋梁。畢竟,學者們大都深居簡出,不常流連於這些網路平台。而他長年活躍於各類蝴蝶社群,特別留意大家都拍了些什麽,甚至整理成Excel表格,記錄各路高手的作品,不知不覺已經練就了能夠在腦海中快速檢索蝴蝶種類的本領。
就這樣,他時常有幸能接觸到最新的資訊。讀博前,中國自然標本館的陳彬博士要搭建網站,想要加入蝴蝶的內容,也找他幫忙整理了蝴蝶的物種樹。逐漸地,他對蝴蝶的知識積累就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為了幫助其他愛好者,孫文浩最近還上線了一款自己開發的蝴蝶辨識小程式的測試版本。
大鉤粉蝶正在訪花(孫文浩 攝)
青島的蝴蝶專家黃灝,也是孫文浩的朋友,他在一次邊境考察中發現了一種新蝴蝶,起了個「文浩」的名字。不過這在分類學領域很常見,甚至有人還拿【三國演義】【西遊記】裏的人物來給甲蟲命名,什麽劉備、孫悟空,樣樣都有。
其實,推動分類學研究的,多是像孫文浩這樣的愛好者。正在與孫文浩共同編寫【中國蝴蝶生態大圖鑒】的兩個合作者劉子豪與黃思遙,都是他讀書期間在論壇上認識的朋友,他們三個年紀相仿,都是「90後」,也比較投緣。學物理的劉子豪住在安徽,與其他人已經合作完成了一部【安徽蝴蝶誌】,剛認識時還是個高中生的黃思遙,現在也已經前往德國研讀昆蟲學的博士學位了。
馮騏說,在濟南,如今與他一同癡迷於此的朋友,一個比一個年輕。2009年,他在北京讀博二,在豆瓣上認識了一幫朋友,包括現在仍很活躍的空錯、孔雀、戴戴、小烏龜等人。大家有的學地球物理,有的學化學,還有的學古生物,馮騏自己呢,學的是數學。但他們有個共同點,就是對自然的熱愛。起初,大家只是往豆瓣相簿裏貼些植物的照片,請人幫忙辨認,漸漸地,從網上聊到了現實中,組織一起去野外觀察。去年,孫文浩博士畢業後也回到了濟南,和馮騏重新聯系上,又開始一起到野外去做自然觀察。馮騏還想在濟南組織活動,讓更多人感受博物的樂趣。說到底,不論是孫文浩還是馮騏,都是對自然有熱情、樂於分享的人。
我們坐在草坪上,燈光下,飛來的小蟲子有蛾子、甲蟲和螢火蟲,這就是大自然,充滿了活力和生機。影片【蝴蝶】裏,愛爾莎問朱利安,「伊莎貝拉」能活多久?朱利安回答說, 三天三夜,實在不算長,「但這也算是一生,蝴蝶的一生」。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周刊】2023年第3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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