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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讀者：是大可呀
還是不敢相信，我曾經暗戀的男神，此刻坐在對面，溫柔地詢問我的喜好忌口。
飯店老板頻頻側目觀察，明顯認出了我們，他端來麻婆豆腐時說：「你倆都有些日子沒來了哈，我記得那陣兒都一前一後點一模一樣的菜，諾，叔記性好吧！」相親物件感到驚訝，我訕訕不說話。 從踏入門店看見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今天的飯局註定五味雜陳。
【 你的婚禮 】劇照
對於單身且異地工作的小鎮女青年來說，婚姻就是不斷加壓的氣球，平日裏尚有喘息之地，但過年回到老家，父母會舉著它在我耳邊恐嚇，到眾人面前作勢捏爆。若是往年我還可以裝幼稚或挑剔，當建議為耳旁風，但明顯這次他們有備而來。
媽媽的表姐的好朋友的妯娌是我高中語文老師，到了年紀就喜歡撮合自己的學生，去年夏天介紹的一對現在已經度蜜月去了。本來畢業後她與家裏人的交際減少，偶然和表姨聊天時提到自己近期的壯舉，隨後又想起高中沒收的筆記，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侄女快回來了吧，我還記得她高中寫的意識流情書，暗戀物件正好在縣裏上班，體制內鐵飯碗呢！」
各有所求的長輩趣味相投，在我還沒回家之前走動頗多，我的相親局就在茶余飯後中定下了，男女主角就這麽倉促又好笑地坐在一起，依照旁人的劇本推動劇情。
【解禁男女】劇照
由於是校友，相親的話題比普通人多了回憶往昔這一段。我背挺得筆直，害怕老師把囧事告訴他，但對方回答：「來之前高老師什麽也沒提，只說了你是我學妹，其余的讓我自己了解。明天晚上我們要不要去湖邊逛逛，你畢業這麽久應該很想校門口的炒面餅。」我松了一口氣，既慶幸又不是滋味，在此以前他並不知道我是誰，聊著可能與我相關人事物，然後揣測我的成長。 但我不一樣，我曾偷偷收藏他的所有。
但沒想到的是，這次見面讓我的男神濾鏡碎掉了。 人到中年的他，在我眼裏不再有少年時的光環與濾鏡，褪去青澀後，他與我一樣，都是疲憊的社畜，被長輩安排相親的普通人。他胖了，當年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消失不見，顯得更加和藹穩重起來。他時不時地跟我開開玩笑，聊了聊他的日常，但我卻並沒有被他的談吐吸引，甚至偶爾覺得俗氣。他和我生活裏那些人別無二致，我找不到當年心動的感覺，卻不住地出神。
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們肩並肩走著，沒有曾經的悸動，只剩下別扭。 比起他的正面，我更習慣背影。小鎮戶籍不足2萬人，其中還包含一半的城際流動人口，春節期間就是最繁華的時候，從飯店到小區的二十分鐘路程裏，就可以遇見3個熟人，此刻我們兩人走在一起，機率翻倍。我對他的印象停留在大二以前，之後我因為換手機清理了大部份人，想著今後不會見面就沒負擔，然而就是這麽巧，此刻碰見的幾個同學，都在刪除名單內。
【社內相親】劇照
對上眼了大家就相視一笑，我還在回憶對方名字時就已走遠。他則會誠摯地跟熟人打招呼，對方問起我是誰時就自然地回復「朋友」。其中高老師的兒子算是我比較熟悉的，正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倆，最終拍白月光的肩說：「阿飛，改天打球唄，你‘朋友’也一起。」我傻站著沒有任何反應，心思還停留在他將我歸屬到朋友佇列的那一刻。
大概七年前，我也是這麽呆楞著站在連廊看他與他的朋友們勾肩搭背，有人吐槽考題太難，有人提議打場籃球放松身心，他不說話，反手一個三步上籃。我沒有勇氣像他的同級生那般送水，這種曖昧的行為定會被起哄，我去辦公室抱試卷時曾聽到過他說不喜歡這樣，高老師厲聲批評：「誰管你過程如何，只是你的結果反應到分數上就是下降，以後球也少打點，高考要緊。」
那時我正面臨分科，學校進行課改，組織讓成績優異的高年級學生來為低年級講幾節實驗課。不出意外，他會來兩次，一次是他最擅長的物理，一次是我不擅長的語文。彼時高一我還有時間周末回家追甜甜的校園劇，便模仿角色拿著幾個有意思的題目去問，他的講解邏輯性強頗有記憶點，會用到自己從課外書中汲取到的例子，還給了一份好詞好句積累冊。殊不知我們的青春過分枯燥，除問題之外，我們並沒有私人交集，兩三次之後，他就進入備考模式，持續一年。 我能看見的，就是坐在角落拼命刷題的他的頭頂。我能做到的，就是半月假時跟他後面走進小城飯店，點一份相同的家常菜。
【一又二分之一的夏天】劇照
情不知所起，我仍舊暗自把他的人生大事規劃到自己的生涯裏。目標大學是按照他的去向填寫的，但成績出來後高老師叮囑切忌浪費分數，要申報更適合我的專業。進入大學後，我有了手機自主權，輾轉幾個同學要到了他的微信，三天之後才透過，即使到斷聯系以前我們不過是點贊之交，他不認識我，也不刪我，或許誤當作是某個計畫組員。我知道他喜歡林肯公園，有一個氣質卓越的女朋友，一起養了只流浪小花貓，知道他畢業後分手回了老家。也篤定我們沒有可能，我的工作地，離他兩千一百二十六公裏。
「阿飛，不好意思學長，我能這樣叫你嗎？」他一臉理所當然：「沒問題呀，你怎麽叫都行，大名也可以。」傍晚湖邊有幾個小孩放風箏，奔跑著朝這邊沖來，不慎撞到他，他說：「沒事，我們走旁邊就行。」接著撿起一片石頭，和其他小孩比賽打水漂，激起十二層相交圓。結束時他鄭重其事地說：「我覺得你挺合適的，都在本地長大知根知底，以後我們若是搬到自己的家，也可以陪著小孩到這裏玩。」
【春風十裏，不如你】劇照
他在前自顧自地規劃著，我卻感覺有些不適，悄悄放緩步子，思索自己與他的故事。深夜我回到家輾轉反側，掏出以前寫的情書（屬於領通知書時高老師還給我們的「違禁物」），一字一句念起來渾身起雞皮疙瘩，也沒過多久，愛情的火花這麽就無影無蹤了呢？
飯局後重新加回微信，朋友圈全部可見，但對他的生活我已了無求知欲。以往都小心翼翼地描摹背影想象他的生活，但面對面時，我不敢直視他，就像陽光太刺眼，總要遮一遮。倒不是因為害羞，只是覺得有些東西不一樣。 現在想來，當年那場暗戀，更像是一場潛伏在學業中的娛樂活動，對方只是高壓生活下的情感投射。 遠離之後再走近，沒有了暗戀濾鏡，和過客別無二致。 我們愛的僅僅是想象，而非具體的人。
【匆匆那年】劇照
相親斷然不會迎來皆大歡喜的結局，連續幾頓飯後我開始借故推辭，對方也很識趣。我依舊在家裏獨自迎接父母催進度的「明槍暗箭」：爸爸說我那工作不穩定，離家又遠難照顧，媽媽勸別挑花了，都是熟人感情可以培養，什麽年紀就該做什麽事。我左耳進右耳出，盼望早日過完年返工。相比起暗戀成真的偶像劇戲碼，我更喜歡疲憊後回到出租屋獨自睡到日上三竿，做個自在有點小錢的剩女。
或許世上本就沒有白月光，只是我的喜歡為他鍍了一層金，遠遠看著，熠熠生輝。
排版： 布雷克 / 稽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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