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周刊」原創內容
文｜邢海洋
3月31日淩晨3點，江西南昌強對流大風造成了四死十余傷的慘劇。 傷亡主要來自同一小區，深夜狂風大作，摧毀了窗戶，睡夢中的老人孩子和床墊一起被大風卷出高樓層的房屋。
還有什麽比這更恐怖的呢。我看到很多人在分析，窗外的風疾速吹過，氣壓驟然變小，房間和室外形成了巨大的壓差，窗前的一切竟然被室內的大氣壓力給推了出去。這是可能的嗎？
當然有可能，那些幾十噸到幾百噸重量的飛機，就是靠著機翼下方與上方的氣壓差托舉在空中的，那個著名的空氣壓力的實驗，馬德堡半球實驗，抽了真空的兩個扣在一起的半球，用16匹馬才被拉開，向人們展示了大氣壓的力量。 根據白努利原理，流體的速度越快其壓力越小，速度慢則壓力大。房子是江景房，窗外一片空闊，又是20余層的高樓，風力愈發大，疾風吹過樓面，窗外與房內形成巨大的壓力差。
長風呼嘯，我們平常最擔心的是風的正面沖擊，這次透過室內的網路攝影機，的確看到了有的家裏整個窗戶拍倒進房間內，小孩都差點被拍到 。 可如果風是平行刮過樓面，如果風力過大，而窗戶又不那麽結實，是否就可能造成人被卷走的慘劇呢。噴射飛機的速度是任何地面上的風都達不到的，可螺旋槳的飛機速度，極端的強空氣對流卻能夠達到，這樣的速度足夠產生巨大的壓力環境了。
每年我們都會因為風災而損失，房頂被吹飛，人員被吹倒被砸傷，傷亡事件屢見不鮮。但住在高樓上被卷走還是很罕見的。見到過龍卷風把人或者汽車等物體吸起來再拋到遠處，這幾乎是龍卷風的標準動作，但那是因為龍卷風的核心風墻的氣流是向上的，氣流把物體帶著向上飛，待不敵重力的作用物體就掉下來。 可這次人被從高樓上吸走，卻是類似龍卷風把周邊物體向中心吸的力量。要對抗重力把人推上空中，龍卷風的風速得非常大，達到最高級別，而把物體向中心吸，就不需要那麽大的級別了，這也是讓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住在高樓上還安全嗎？看到很多人在討論，是不是買南北通透的戶型就沒關系，是不是床不臨窗就沒關系，是不是不封陽台就不會有這麽大的壓差，是不是不買江景房就沒有這麽大的隱患。涉事小區物業公司、房地產開發商也在解釋，這屬於天災，陽台都是業主後來封閉的。 一個小區，兩戶家裏遭了這麽大的災難，能下的推論只是這裏的「妖風」肯定是不同於其他地方。而那兩戶居民的窗戶或許不那麽堅固。但很多房子的玻璃都被吹碎了，只能說明這次席卷南方長江沿岸的一個個強對流天氣太厲害了。
之所以說是一個個強對流，是因為強對流天氣是小範圍的，而不是大範圍的天氣系統，這就具有偶然性和突發性，比較難預測。這次當地的氣象台預測到了，已經難能可貴，可居民們仍是防不勝防。
大的天氣系統的風雪雷電來自於不同氣團的碰撞交融，小範圍的天氣的劇烈運動也是如此。 強對流天氣的產生有賴於空氣的不穩定，而不穩定的原因來自於不同氣團的交互作用。在中國南方，尤其是長江中下遊河汊縱橫，水域面積廣大，水面和陸地相互交織，而水與土地對太陽能的吸收和儲存有著完全不同的性質。天氣轉換的時段，這種差異尤其明顯，其上面的空氣團也就有了迥異的性質。如果具體到一天內水面和陸地的氣團變動，白天水體吸熱夜晚水體放熱，這被稱為暖湖效應，暖湖水面蒸散形成積雨雲，若趕上南下的冷空氣激烈對抗，就可能局地形成大風冰雹的天氣。
這次南方密集多發的強對流天氣，12級大風陸地罕見，還和更大範圍內的空氣系統有關。講到大氣環流，地球上最大尺度的瓦斯流動是行星環流，中國大部處於北半球副熱帶高壓帶之北，本應盛行的是西風，可位於世界上最大的大陸歐亞大陸東部又緊鄰世界上最大的海洋太平洋的特殊地理位置，我們這裏的風夏天來自海洋，冬天來自西伯利亞，是季風。
但時時感受到季風吹拂，並不意味著在我們感知不到的高空西風帶不被青藏高原分開，在高空流過，並在地球偏轉力的影響下波動，波長以數千公裏為尺度。這是羅斯貝波，是1939年由氣象學家羅斯貝提出來的，它解釋了對流層大尺度的瓦斯流動形成的緩慢而長波的波動，當風在運動中，從北到南移動時加速，從南向北時減速。加速時空氣會變得稀薄，氣壓低，減速的時候空氣堆積氣壓增高，與之相對應的，上空低氣壓，也就是西風槽經過的時候低空的大氣會被吸引向上，對流天氣隨之而來。若是西風脊經過，上層空氣下沈，便是晴空萬裏。
中國天氣網氣象分析師張娟的解釋，最近南支槽波動頻繁，暖濕氣流不斷向中國輸送，配合擴散南下的冷空氣，容易激發強對流天氣。
風災年年有，如2021年5月武漢和蘇州都刮起了龍卷風，十幾人被奪去生命，而2015年長江上郵輪東方之星的沈沒，事故調查組認定，是一起由突發罕見的強對流天氣帶來的強風暴雨襲擊導致的。
可這次南昌的風災和居民被大風卷下高樓，還是讓人緊張。 這些年房地產大開發建設了太多的高樓大廈，這些動輒30余層的居民樓插向天空，面臨著高空莫測的空氣運動。為了好景觀，河流的堤岸、湖泊的岸邊也是成排的高樓，為了景觀利益最大化，景觀房建的都是最高的，卻沒有想到，這樣的排布等於列著隊等待河湖邊強對流天氣的洗禮。 那些高樓之間留給空氣流動的空間小之又小，風在狹小的空間透過，白努利原理下壓力驟變。
那些景觀房，為了突出景觀效用，還多是玻璃大飄窗，玻璃單體越來越大，以彰顯豪華內容。可在安全面前，這些顏值上的價值，又值幾斤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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