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周刊」原創內容
文｜ 舞一一
記得多年前，我和朋友相互打趣，起因是那天她從裏到外一身灰色，我從上到下一身豹紋，我笑她是灰「耗子」，她看我像傻「豹子」。現在想來，我那是美拉德，她是妥妥的格雷系啊。最近，時尚的頂流標簽又「改弦更張」了。 新晉的「格雷系穿搭」特別素人友好，其命名源於英文Grey的音譯，也就是用五彩斑斕的灰色搭出層次感。
各大秀場從2023秋冬系列開始，已經給格雷系鋪墊了豐富的「物料」。中性的灰素來以低調、包容、經典的特性被設計師拿來演繹著簡約和高智感。作為老錢風的課代表，Loro Piana和Ralph Lauren自然不會讓灰色look缺席。相比之下，Thom Browne 2023 秋冬高定系列像是在說「整日清醒克制」確實不如「醉一回」有用。現場2000位身穿灰色制服的「骷髏觀眾」作為背景，為表演偏好設定了震撼的基調，動物頭飾、綴著羽毛的緊身衣，將模特打造成仿若在月台駐留的灰色鴿子，其他誇張的造型讓整個系列貫穿著怪誕的戲劇感。
Thom Browne 2023 秋冬高定系列 於巴黎歌劇院亮相（圖源 | Thom Browne官網 ）
Miu Miu2023秋冬秀場裏的衛衣、毛衣、低腰緊身褲，幾乎人手一件的灰色系大衣，將格雷系成功預定給了「富家千金」的衣櫥。Fendi堅持更傳統的灰色剪裁，但采用了西裝褲套百褶短裙這樣顛覆性的疊搭方式。2024延續著灰色系的勢頭。愛馬仕2024冬季男裝系列以卡其色、玄武巖灰、棕色和黑色組成的調色盤，呈現小牛皮與小羊皮的多重可塑性。JW Anderson 2024 秋冬男裝及早秋女裝系列中，灰色元素一如既往地秉承將男女裝元素相互融合的理念。
Miu Miu2023秋冬秀場 （圖源 | Miu Miu 官網 ）
回到日常，人們對灰色的接受程度一直很高。在自然界，灰色是保護色，所以迷彩服出現之前，很多國家的陸軍制服不乏灰色。它也曾被視為工業化和戰爭的象征，因為大部份武器是灰色的。對於時裝來說，19世紀中葉之後，灰色西裝成為男性衣櫥的重要成員，就像格裏高利·派克的電影【穿灰色法蘭絨套裝的男人】和蓋瑞·格蘭特在【西北偏北】中的角色那樣。 秋冬穿得深些，春夏穿得淺些，無論西裝風格如何變化，這條顏色準則仍然適用。
【西北偏北】劇照
同樣是灰，不同的人鐘情於不同型別的色調。藝術家在畫作中青睞佩恩灰，部份原因在於他們要呈現「空氣透視」的現象——因為塵埃和霧氣讓遠處的景色相較近處，略顯黯淡。這也難怪首先配制出它來的是位英國德文郡的畫家了。藝術家們喜歡用這種鴿羽一般的灰色，表現畫面遠處的朦朧。室內設計師更喜歡淡雅一些的灰，比如灰中帶綠的Lamp Room Gray，是一種能讓人想起18世紀末古斯塔夫三世時代瑞典使用的優雅顏色。它與其他顏色很好搭配，既有自己的風格，又不占主導地位，散發出安靜的自信。
時尚設計師青睞的灰色十分多樣。迪奧先生曾公開表示其對灰色的喜愛，精品店的墻壁都被漆成了珍珠灰色，與此同時，各類新奇的灰色調被他送上了秀場。在Helmut Lang和Calvin Klein等設計師看來，灰色抵消了80年代的華而不實，對後來的垃圾搖滾和極簡主義至關重要。
Dior Men 2024冬季男裝系列
即便時尚人士對灰色的見解各有千秋，有人說它是中性的，有人說它意味著成熟和深度，但最終成為時尚圈寵兒的中性色是黑色，而非灰色。從上世紀80年代到21世紀的頭幾年，黑色外套是絕對的主流。川久保玲與山本耀司在巴黎時裝周隆重登場後，評論家戲稱他們的衣服為「黑色沖擊」——這些衣服主動與色彩的平衡、輪廓的冒險等絕大多數設計成就劃清界限，只用黑色，而且到處是破洞與開線，如此態度引發了時尚界的大地震。
直到2010年之後，灰色西裝才重新贏回一席之地。色彩分析公司潘通(Pantone)執行董事Leatrice Eiseman曾對【衛報】在上一波灰色大流行的采訪中，提及流行色與心理學的關系：人們認為灰色——花崗巖、巖石和石頭的顏色——非常穩定。 在20世紀90年代，當許多國家的經濟急劇下滑時，灰色也很受歡迎——當時的社會情緒非常務實，對穿著也變得謹慎。
當off-duty chic風潮，也就是隨性又時髦的穿搭大行其道時，灰色是最省事的選擇。Alexander Wang深諳其道，所以在品牌創立早期，常常成為模特私服的標配；在Phoebe Philo時期的Céline，極簡主義與雌雄同體的設計很多都是灰色的；在設計師Isabel Marant看來，灰色是粗鄙審美，應該說是「無拘而雋永」的關鍵。那些年，在秀場外溜達的時尚編輯都穿灰色，胡亂搭配也足以應對街拍攝影師的抓拍。其中，呼聲最高的是石楠灰和大象灰，前者帶有清冷感，後者略帶暖意。有數據統計，在優衣庫的運動衫和慢跑褲銷量中，石南灰曾占到過近一半。
Alexander Wang Spring 2014
盡管義大利人喜歡黑色西裝，但在英國薩維爾街的裁縫店，人們多用藏青色和灰色的面料。Tom Ford和Thom Browne等設計師在那波美學的復興中發揮了重要作用。Thom Browne尤其癡迷於灰色，他從業內最受歡迎的設計師晉升為CFDA的負責人，足以證明：無論是尖銳的西裝還是夢幻的禮服，僅僅圍繞灰色也可以打造出豐富而令人興奮的世界。
一種顏色是否乏味取決於怎麽穿。灰色的實用魅力在於讓一件衣服的紋理、形狀和配飾占據中心位置 。翻看社交媒體，時尚達人們爭相示範如何把五十度灰得獨樹一幟。大多時候，他們用不同明度和冷暖的灰色，碰撞一點其他色系，來提升造型感。白色和銀色可以打破灰色的沈悶，酒紅或淺藍、牛仔藍可以消解掉一部份灰色的冷感，黑色有助於在禁欲系上繼續一馬當先。
【卡羅爾】劇照
傳播理論家馬歇爾·麥克盧漢認為，媒介社會是「大腦在頭骨之外、神經在皮膚之外」的社會，在這樣的前提下，把衣服看成皮膚的延伸也不過，它是社會生活中自我界定的憑據，所以被馬歇爾稱為「社會皮膚」。數位時代以前，人們的「社會皮膚」被有限的權威媒介所影響，一種趨勢只會送達到那些適合的人身邊，繞過大部份毫不相幹的人，更容易歷久彌新。而今，微趨勢接二連三，每個人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東西，也終將被他們可能喜歡的東西所觸達。
曾有人采訪過一位川久保玲的女粉絲，對方如此點評設計師的作品：「我在八十年代初第一次接觸到川久保玲的衣服。那時，我無論是去百貨商店，還是去專門的服裝店，都很難買到稱心的衣服。因為我不想穿得像優雅淑女，也不想太過性感；不想穿成清純的大小姐，也不想穿成可愛的小甜心，更不想穿成另類的輕浮女郎……」哲學家鷲田清一從這段對話中，發現了川久保玲風靡的原因。他認為自我意識的慣性讓女人養成時時自我審視的習慣。 而川久保玲的衣服將女人從這種慣性中解放出來，鼓勵她們把自己看成個體而非社會性別中的女性。在那個年代的年輕女孩心中，川久保玲的設計就有這樣的魔力。
【國王：永遠的君主】劇照
設計師的理念和風格猶如一種口味，眾口難調，必將不會適合所有人。反而像美拉德、格雷系這樣的潮流，猶如一種情緒，很容易把大家都感染了。然而，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可能當你剛研究明白格雷系怎麽回事，下一波趨勢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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