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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清華遊戲專業畢業的學生,做出了他的第一款遊戲

2024-06-11遊戲

何乾,1998年生人,處於遊戲行業的他身上一共有三個標簽:

1. 何乾是清華大學的首屆遊戲專業畢業生;

2. 何乾是遊戲公司「液態喵」的創始人;

3. 創辦公司後,何乾獲得了鷹角網路的投資。

這是遊戲行業給何乾打上的三個標簽,不管他是否樂意,數千數萬的從業者和玩家都這樣看待他,評價他,並對他產生期待。出於類似的想象,我的同事向我推介了何乾的聯系方式,我在采訪前,對何乾的想象也不外乎這三點,我打算按照采訪的慣例,禮節性地提問,然後寫稿、成文。可是我采訪完後,才意識到這種的想象非常單調。

交流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一點別的東西。

超越我想象的是何乾的狀態,何乾的講述令我意識到他可能代表了新一代的遊戲制作人,我說的新一代是千禧一代,今年25歲,或者26歲;放在一個更具體的語境下,就是剛從大學校園出來後不久,還滿懷熱忱,就去開發遊戲,然後——去面對這個真實得令人發怵的社會。

何乾正處於一種轉變的當中,我觀察到他正逐漸褪去過去24年的校園生活帶來的深入影響,開始真正踏入並了解這個社會。我和何乾的年紀相仿,我們在學校裏都是老師和家長口中的好學生、乖孩子,我們勤勤懇懇,不問對錯地踏上了人人贊許的那條道路。我們走得不錯,於是過得順風順水,卻又好像被蒙蔽了雙眼,像是沒有方向盤的汽車行駛在單行道上。直到後來有一天,我們遇上了一個岔路口,在這個分叉上我們沒有再隨波逐流,而是挑選了方向,駛向了一條撲朔迷離的小路。

然後,我們就不知道我們的人生之路會開向何方了。

我和何乾聊天的過程中,說到了許多共同的經歷,共享了許多觀點,其中之一是對社會的感悟:它怎麽會和校園如此不同?我們陷入感慨,然後我開始有了一股沖動,似乎一團火焰在我心中熊熊燃燒——我要發掘何乾的故事,以及關於我們這代人、這個時代的某種隱喻。

TapTap關註遊戲制作人已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了,但新一代制作人的狀態和想法,還沒有得到過關註的機會。在我看來,遊戲行業需要看見冉冉升起的制作人,走進下一代人心中的想法。只有做到了這點,我們才能擁有未來,並一定程度上預見未來。

何乾的故事母題是:一個典型的「好學生」會怎樣看待遊戲行業?他又如何看待自己,看見身處的時代?

如果你感到好奇,那就讓我們開始。

我和何乾一共聊過兩次,都是透過電話。電話中,何乾的聲音非常清晰,不是因為通話品質好,而是他嗓音清亮,像是戲劇中的唱腔。他講話大聲,語速快,好像總有事情令他保持興奮。

何乾的遊戲叫【萌寵拆拆樂】(Messy Up),是一款派對遊戲。派對遊戲通常可以本地多人線上。這款遊戲中,玩家操控幾個寵物,萌寵在家中搗亂,為了獲取主人的關註,它們拆掉了沙發,抓壞了窗簾,把電腦的插頭也全都踢掉。它們惹得主人龍顏大怒,氣得發誓要把這群壞寵物統統抓住,全部抓進窩裏關禁閉。

何乾告訴我,【萌寵拆拆樂】的靈感來源於生活,他留意到了寵物在家搗亂的行為,以及這種行為背後的原因是它們希望得到主人的全部關註。他是在大學生比賽的Game Jam上做出了遊戲的Demo版本,並在最後的評比中獲獎。那年,何乾讀大三。

優秀的獲獎作品為即將畢業的何乾提供了一條全新的道路,在此之前,何乾的人生規劃和同齡人沒有太大區別——為自己的重新整理履歷,然後去大廠找一份高薪優待的工作。為了做到這點,何乾去過國內的超級大廠實習,實習過後這段經歷就寫在了他的應聘簡歷上;也是為了實作這個目標,何乾去參加了Game Jam比賽,如果能獲獎,那經歷可想而知是一個極大的加分項;現在,何乾獲獎了,他的考慮卻更多了。因為他面前鋪開了一條全新道路。

新的道路就是創業之路,畢業後,何乾召集了幾個誌同道合的朋友,創辦「液態喵」遊戲工作室,並開始完善【萌寵拆拆樂】這款遊戲。

回憶創業的選擇,何乾說做出這個選擇不容易。

困難的原因是兩方面的,首先是自己的擔憂和懷疑,然後是周圍人的勸告和告誡。這兩點又互相雜糅,成了一股阻礙的合力。

「問每一個人,給我的答案基本上都是說,你還是穩一點,還是說先去大廠上兩年班,先磨練一下,積累一點錢,積累一點經驗。」

說法沒有對錯,就像許多選擇也不分對錯,它們代表了一種觀點、一種傾向,只是你要為所選擇的傾向承擔後果。

何乾就是害怕不好的後果,害怕剛鴻鵠展翅的自己跌落雲端,他害怕失去一切,失去了過往的所有積累。這種恐懼放大了他的懷疑,令他不敢做出心中呼喚的選擇。

「我自己也是經歷了思想鬥爭,我想了很久,我覺得大家給我答復全都是‘你還沒準備好’,或者‘時間還不成熟’,」何乾說:「但其實在我看來,我是覺得不可能有一個時間點是你完全準備好的。」

「比如說有團隊,有願意一起幹的人,有錢,有開放的市場,你也知道該做什麽遊戲,因為擺在你眼前的就是一個穩賺不賠的品類。我覺得這種狀態是不可能有的,在任何一個時刻都不可能。」

何乾回憶起了一起做遊戲的同學,畢業後他邀請同學一起創業,同學婉拒後去大廠上班了。職業道路上分道揚鑣後,兩人還經常保持聯系。同學反復跟何乾說,他還是想做好積累,然後有朝一日做自己心中的遊戲。

前段時間,這家大廠大裁員了,這個同學也被裁了。何乾對他說,你工作了兩年,有了經驗和錢,這不正是一個出來幹的好時機嗎?

同學搖了搖頭,說自己還沒準備好。什麽時候才能準備好呢?何乾問。同學惆悵了一會兒,說自己也不知道。

何乾說當時自己的狀態「就是一個學生」,什麽融資、股權、架構、公司管理,他都不知道,甚至他連上哪個網站註冊公司都不知道,這都是沒有準備好的,但是何乾覺得比較重要的一點是:

「不可能有準備好的時刻,所以說當下就該出發。」

我在一個月前玩過試玩版的【萌寵拆拆樂】,我認為這是一款很有創意的遊戲,它精確地捕捉了寵物的萌點,又揭露了它們令人抓狂的槽點,這對互相矛盾的特點和多人合作的玩法組合在一起,構成了這款遊戲的別樣面貌。我認為這是優點。

至於缺點,【萌寵拆拆樂】有著作為團隊第一款產品的不成熟的地方,像是建模不夠精美,操作的手感不夠紮實,作為派對遊戲來說,玩法略顯單調……但整體看來,這款遊戲給我的最深印象是懂得取舍,短板並沒有成為影響遊戲性的缺點,而鮮明的特點和定位十分突出,我相信後面這點會為它找到喜歡的受眾。

我寫這篇稿件的時候,【萌寵拆拆樂】還沒有上線。何乾告訴我他打算6月14日上架Steam,到時候會有一個比測試版更完善的版本。我預計【萌寵拆拆樂】會最佳化一些地方,同時,又有著限於條件難以提升的地方。在我表述這個觀點時,何乾表示認同,然後他順著話題講述了自己是怎麽在遊戲以外的地方下功夫的。

這也是出乎我意料的地方,何乾告訴我,要介紹自己的工作,需要將它一分為二。這是「老板 工作的特點,事多且雜,並且要對一切負責。液態喵工作室有大約7名全職員工,由他們負責遊戲開發的方方面面,何乾除了管理方面的工作,還承擔起了宣傳的大頭。

何乾說,目前的目標是打造IP,只有成為IP,才有持續的影響力,才能破圈並跨越作品。著名漫畫家手冢治蟲有一個知名的「明星體系 ,他把筆下的角色塑造成在他的許多作品中粉墨登場的演員,使他們擁有了獨立於作品以外的性格。何乾的計劃和手冢治蟲的計劃類似,他想要把【萌寵拆拆樂】中的諸多小可愛給單獨推出去,令它們大放異彩。

為了做到這點,何乾去了許多地方聊生意。他聯系了當地的服飾連鎖品牌,詢問他們與可愛卡通角色的聯動意向,幾經商討後,他筆下的萌寵就出現在了杭州街道的實體店裏。何乾的商業策略可以大概形容為「空手套白狼 ,不出錢,更不會不出讓IP,只是出力和促成合作——液態喵工作室獲得了免費的宣傳,品牌店獲得了由他們繪制的可愛聯動素材,一舉兩得。

小試身手後,何乾正在和一個大品牌汽車商討聯動,何乾的策略還是一樣的空手套白狼,品牌的名氣越大,越難和他們建立免費的合作,但何乾說這是不得已的做法,為什麽這麽做?因為他沒有錢。

何乾是真的沒有錢,他給員工開普通薪資,把自己的薪資壓到最低。

「你猜我的薪資多少? 他比出兩根手指。我想,哦,兩萬元,當老板的話確實不多。

「兩千元! 何乾苦笑著說。

何乾說他如何去平衡花錢和激勵員工,給自己開低薪資就是其中一條。為了降低成本,他把公司的地點選在杭州,杭州靠近國內遊戲業務的中心上海,乘高鐵一個小時就可以到,距離不遠,但各項成本都要低不少。

這時候,何乾提到了遊戲行業對他的那三個看法。

「很多人可能會覺得我很風光,清華畢業的高材生,拿了鷹角投資,當了老板,生活一定順風順水吧?

「其實不是這樣的,開遊戲公司的開銷很大,拿投資的事情就像退潮中的潮汐,不是一波接一波,而是一波後不知道有沒有下一波。

何乾回憶,建立公司後不久,有幾家大廠來找他商談,希望能將液態喵「收編 ,給他和幾個同學大廠員工的身份,然後讓他們在大廠的招牌下繼續做遊戲。遊戲仍然是他們的【萌寵拆拆樂】,可是遊戲的智慧財產權就歸大廠所有了。

「那可能是一條更簡單的道路,我就只用考慮做遊戲,不用考慮拉投資,或是宣傳事宜。

何乾想了想,認為這個選擇會破壞先前創業的純粹性,「被大廠收編後不就成了大廠員工了嗎? 遊戲做好後,如果效益不好,是不是可能會被裁員?效果好了,他又失去了智慧財產權,僅僅換來一個員工身份——這豈不是丟了西瓜撿了芝麻?

何乾說,現在他要考慮的許多事,根本不是一個遊戲開發者考慮的事情,而是一個商人考慮的事情。這是第一次聊天時,我們提到的內容;半個多月後,我們再次通話,何乾告訴我說,他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在抖音上推廣遊戲。

「現在抖音上可以賣遊戲的CDK了,你知道嗎?

第二次采訪快結束時,我問了何乾最後一個問題。

我的問題關於人生而不是遊戲。我提出這個問題的原因是,何乾在采訪中曾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

「我回老家遇見了我的高中同學。我畢業後去讀了大學,他可能去讀了二本,或者專科。我發現他竟然在老家開了三四家連鎖店。這天,他開著小轎車,手上戴一塊名牌手表,我看見他十分驚訝,我覺得自己好像只是聽起來很牛逼,什麽清華研究生,又什麽自己做遊戲。其實我比他差了很遠。

何乾沒有停止感慨,而是將話題延伸了下去,他接下來說:

「我就想,以前在班上不起眼,學習也不好的同學,每天玩耍,不努力學習,結果進入社會後搖身一變,成為了很成功的生意人。相反,每天努力學習的同學,天天只知道去做計畫的那些同學出來後,結果一個月頂多也就是兩三萬塊錢,每天辛苦地打工。」

何乾停頓了一會兒才說:

「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我向何乾說了自己的看法,我認為,我們的教育和社會有脫節,我們接受到的教導是追求真誠和美好,可是現實社會沒那麽真誠和美好,我們社會充滿了虛假和荒誕,所以我們在面對和接受現實的途中就感到了不解,產生了落差,但我們只能接受它,因為這就是現實。

我問何乾,我覺得創業是一個開拓視野的經歷,那麽他在這個過程中,是否覺得自己被開啟,獲得了新的感悟。

何乾說,這是個好問題。他說自己想到了中學時期,當時自己沈迷網路小說,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學校的班級分為3個等級,快班、中班和慢班,何乾因為看小說,荒廢了學習,被調去了慢班。老師在通知他這個訊息前,先把桌子和凳子給挪走了。那天何乾就沒有了凳子,他像往常一樣來了教室,卻無座位可坐,他只能孤立又疑惑地站在那裏時,這時候,老師對他說:

「你不要再在這個班待了。」

何乾的心情一落千丈,他發奮學習了。他認真聽每一堂課,戒掉了小說,每天完成作業和練習題。他保持這個狀態,一路考上了高中,考上了本科,然後是清華的研究生。一路以來,持之以恒的學習成為了他生命中的主旋律。他心無旁騖,卻也被學習占據了全部。

後來的創業成了何乾人生中最大膽的決定,這件事幾乎顛覆了過去10年他的經驗和積累,他從一個循規蹈矩的好學生成為了一個富貴險中求的創業者。何乾也說不清這個決定是對是錯,正如人生中的很多選擇都不分對錯。何乾唯一清楚的是,他不想要再回到過去的那種狀態,那種在單一標準下拼命向前的狀態,學校就是為塑造這樣的狀態而生的,學校簡化了社會規則,只要好學就有所報酬,正如許多大廠努力把自己打造成校園的延續,讓員工互相稱呼「同學」,告訴他們只要勤勞就有所報酬,可是社會上復雜的規則真是如此嗎?

何乾認為真正的規則並非如此,真正的規則難以總結,它靈活、濕滑,像一團沒有形狀的水,它可以是任何形狀。你要去盡可能多地認識人,認識一百個人說話,和一千個人說話,與一萬個人通力合作,而不是坐在兩平米的工位上,偏安一隅,幻想那遙遠的夢想,僅僅是幻想。

何乾看了看時間說,他該去整理測試包了,然後去聯系自媒體,他還得做好多事情,想起來,現在的他好像八面玲瓏,他獲得了好大的提升,可是另一方面,他已經離學校裏的那個自己,好遠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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