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二十年中，這種對「反國家」內容的打擊決定了越南如何施加網路審查，以及如何制定相應的互聯網控制法規。在越南政府眼中，任何可能傷害到國家形象或對執政黨產生負面影響的內容都被視為「反國家」內容。
上周，越南總理範明正一行存取Meta集團位於加利福尼亞州門洛公園的總部，據越南媒體的報道指出，在此次會議中，愉快輕松的討論氛圍下，雙方希望加強相互之間的合作。
越南總理範明正強調了美國公司，特別是Meta，在深化美越在9月中旬確立的全面戰略合作夥伴關系中的潛在作用。他鼓勵Meta深化與越南企業的合作，以推進數位經濟的發展。Meta的美國公共政策副總裁表示，公司願意支持越南的各種規模企業，並提到希望繼續在越南生產「後設資料裝置」。
盡管會議氛圍熱烈，但Meta在太平洋另一端面臨的問題卻是令人不安的：越南的嚴格網路審查制度正讓該公司面臨著壓力。Facebook與越南政府的關系從最初的緊張態勢已經轉變為一種策略上的合作。對於這家社交媒體公司來說，這絕非小事。
長期以來，Facebook在越南一直頗受歡迎。目前，超過70%的越南人口在這個平台上分享內容、開展業務和交流。
盡管Facebook曾在越南對內容的政策上持謹慎態度，但到了2020年，越南政府聲稱，Facebook的合規率從70-75%驟增到了95%。此後，越南官方持續宣稱Facebook的合規率維持在90%以上。
Meta對於越南的合規態度一直很明顯。去年6月，【華盛頓郵報】援引兩位前員工匿名表示，Facebook已接受了越南執政官員的一份內部名單，並承諾在平台上保護這些官員不受批評。據報道，這份名單已被列入公司的內容稽核準則。值得註意的是， 越南是東亞地區唯一一個獲得Facebook這種特殊待遇的國家。
那個月，越南政府還要求跨境社交平台使用人工智慧模型，以自動檢測和刪除被視為「有毒」的內容。在此之前的一個月，政府還表示，為了打擊網路詐騙，正考慮實施一項要求所有社交媒體使用者驗證身份的措施。
這些一連串的動作表明，越南政府在維護其對大型技術公司的權威時，信心正不斷增強。
越南與大型科技公司之間的關系是如何發展至此的？越南當局之所以能夠對大科技公司頤指氣使，似乎有這兩個關鍵因素。
首先，越南的經濟吸重力不可小覷。它的互聯網經濟是東南亞增長最迅速的市場之一。根據谷歌和新加坡淡馬錫控股公司的數據，2022年，越南的數位經濟市場規模已經達到了230億美元，預測到2025年將突破500億美元。其中電子商務行業的蓬勃發展是其主要的驅動力。
越南近億的市場人口使得政府更加敏感地利用其經濟力量，與大型科技公司賽局。除了Facebook的7000萬使用者，YouTube和TikTok在越南也有著廣大的使用者群體。
盡管言論自由是許多美國社交媒體平台的核心理念，但在實際操作中，追求快速增長和業務擴充套件常常被視為優先任務。說到底，企業利益和盈利是決定這些大公司國際戰略的關鍵因素。
其次，越南政府透過強化其法律體系，加大了對大型科技公司的控制力度。大型科技公司已經認識到，他們需要遵守業務所在國的當地法律，而越南政府也利用這一點，加強了其法律武器庫，以加強對網路空間的控制，因為越南政府清楚地知道，Facebook、YouTube 和TikTok都會在法律面前彎下腰。這種策略最明顯的表現就是打擊被當局貼上反國家標簽的內容。
過去二十年中，這種對「反國家」內容的打擊決定了越南如何施加網路審查，以及如何制定相應的互聯網控制法規。 在越南政府眼中，任何可能傷害到國家形象或對執政黨產生負面影響的內容都被視為「反國家」內容。
而越南政府還能從大平台中獲得另一大好處：利用這些平台宣傳自己的形象。與某些國家一樣，越南自 2017 年起部署了一支1萬人的網路水軍部隊，負責操縱網路言論，吹鼓執政黨的路線。越南網路部隊的工作方式是確保 "健康的網路空間"，保護政權不受 "錯誤"、"歪曲 "或 "虛假新聞 "的影響，在當局看來，所有這些實質上都是 "反國家 "的內容。
而如今，這些大型科技公司都毫不猶豫地屈從於政府的要求。谷歌和臉書的透明度報告顯示，在越南政府的指示下，YouTube和臉書對很多與「政府批評」或「反對越南政府」相關的貼文進行了限制或刪除。
越南資訊通訊部的最新數據揭示，臉書和YouTube的內容審查合規率均已突破90%。
而這種鬧劇背後，東南亞地區的狀況提供了一個有深度的案例研究。其中，全球Facebook使用者最多的10個國家有四個位於東南亞：印度尼西亞、菲律賓、越南和泰國。在這裏，嚴格的內容審查已經滲透到了社交媒體的每個角落，並且正在覆寫大型科技公司與各國政府的互動模式。自由之家的技術專家告訴記者： 該地區的很多國家都推出了復雜的法律體系，迫使數位平台必須遵守嚴格的內容審查規則。不遵循這些規則的公司可能會面臨各種風險，包括罰款、法律訴訟，甚至在某些國家可能會被封禁。
但如今，對任何最大的社交平台進行大規模禁令似乎都不太可能。這些公司已成為越南線上審查制度中不可或缺的合作夥伴，以至於威脅關閉它們更多的是一種邊緣政策，而不是一個現實的選擇。換句話說，它們對越南來說太重要了，不能被關閉。這種糾葛是雙向的——無論對於Facebook還是谷歌來說，越南市場利潤豐厚，他們無法放棄或抵制審查要求。
例如2020年，越南曾威脅要封殺Facebook上的反政府貼文，但這個威脅並沒有成為現實。從那時起，臉書實際上滿足了越南政府的大部份要求。
去年 5 月，TikTok也面臨著類似的威脅。越南對TikTok在越南的業務展開調查，並警告稱，任何不遵守越南法規的行為都可能導致該平台被驅逐出這個利潤豐厚的市場。雖然檢查結果仍在等待中，並可能隨時公布，但已經有跡象表明，唯一在越南開設店鋪的外國社交媒體平台TikTok將不惜一切代價爭取越南當局的支持。
6月，TikTok承認其在越南的不當行為，並承諾采取糾正行動。
越南當局對於臉書和TikTok的威脅其實更多地是為了進一步加強對這些平台的控制，確保它們完全遵循越南的審查機制。根據當前的發展趨勢， 越南政府很可能會繼續對外國科技平台施壓，以實作對社交媒體的完全控制，進一步增強其在網路空間的影響力。
在這種大環境下，能否出現一個獨特的、受歡迎的本土社交平台來代替Facebook？考慮到越南龐大的使用者基數，完全替代Facebook或YouTube似乎不太可能。除非有更大的政治和經濟變革，否則越南仍然需要依賴於這些外國平台，來壓制不同意見、掌握民情、發現地方官員的腐敗行為，以及有效地傳達政府的資訊。
作者簡介： 奠良是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所（新加坡）的副研究員。他研究東南亞的線上審查制度以及大型科技公司與政府的關系，重點關註越南。
聲明：本文觀點系作者本人觀點，不代表日新說觀點，僅供學術探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