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60年4月前後,鄧華上將接到了總政治部一位負責人的通知:「中央已經作出決定,你要轉業到地方,是到經濟部門還是省級行政部門,最後還沒有定下來了。」
鄧華聽後長嘆了一口氣,詢問這位同誌: 「可不可以讓我去軍事院校學習呢?」
總政的同誌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這一年鄧華50歲,但在這50年中,他有31年都是在軍隊中度過的,他對部隊有感情,讓他離開軍隊無異於要了他的命。
「我為什麽就不能留在軍隊呢?」
在接下來的兩天裏,鄧華不言不語,不吃不喝,他把自己鎖在屋子裏,除了睡大覺就是坐著發楞。兩天後,鄧華出來告訴夫人:「把我的所有衣服都送到洗染店,全部染成黑色!」
幾天後,決定正式下達,鄧華被安排在四川省擔任副省長,主管農業機械。
林彪對鄧華的「知遇之恩」
鄧華對於林彪的感情是非常復雜的,一方面,他肯定林彪的軍事才能和統帥能力,在林彪的指揮下,鄧華立下了赫赫戰功,最終位列開國上將之列,談起鄧華的軍事生涯,無論如何繞不開林彪;另一方面,林彪又親手把鄧華趕出了軍隊,林彪曾說: 「鄧華是軍中大患,此人不除,我寢食不安。」
曾幾何時,林彪和鄧華也是惺惺相惜的將帥,更具體地說,林彪對鄧華至少有4次知遇之恩。
第一次是1937年8月,685團作為115師東渡黃河、開赴抗日前線的先遣隊前往山西,在路上,團長黃永勝卻和副團長(實際是政委)鄧華發生了激烈的沖突,一時間鬧得人盡皆知。
林彪師長在參加完洛川會議後,立刻從洛川出發追趕部隊,在路上他聽說了這件事。在和聶榮臻商量後,林彪決定讓聶榮臻去做楊得誌的工作,讓他調到685團頂替黃永勝的團長,而鄧華則繼續擔任副團長。
黃永勝和鄧華長期不合,在長征路上兩人就因為指揮權的問題發生過矛盾,作為軍事主官的黃永勝覺得自己對部隊有絕對的指揮權,但作為政委的鄧華認為自己有黨賦予的「最終決定權」,兩人強硬的將軍互不相讓,從那時起兩人的關系就很僵了。
這次,兩人矛盾再起,為了開展工作,勢必要調走一個人。一般來說,常見的做法是把「二把手」鄧華撤掉,留用「一把手」黃永勝,但林彪的做法恰恰相反,他把「一把手」調走了,這代表著他完全站在鄧華這一邊。
但是,不是冤家不聚頭,1944年,和黃永勝分開7年的鄧華被任命為晉察冀軍區機動旅(後改為陜甘寧晉綏聯防軍教導2旅)政委,而該旅的旅長正是黃永勝。和黃永勝在一起工作,對於鄧華來說是痛苦的,是寄人籬下。
從蘇聯養病回國的林彪似乎明白鄧華的苦悶,45年9月,林彪重返軍隊,去山東軍區擔任司令員,臨行前他找到了鄧華,要他和自己一同前往,鄧華自然是欣然應允。半路上,他們又接到命令,不去山東了,去東北。據曾在鄧華身邊工作的同誌回憶,在前往東北的路上,鄧華是講笑話最多的那個人。可以想象他當時的心情之輕松。
1949年3月11日,東北野戰軍正式改稱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中央軍委當時給了四野4個兵團的番號,即12兵團、13兵團、14兵團、15兵團。肖勁光、程子華、劉亞樓、鄧華為這4個兵團的司令員。
肖勁光和程子華擔任兵團司令員基本上沒有什麽爭議,劉亞樓憑借「林、羅、劉」的威名榮任兵團司令員也沒有爭議。但鄧華就不一樣了,在猛將如雲的四野,鄧華的44軍既不像李天佑的33軍那樣勇冠三軍,也不像韓先楚的40軍那樣迅猛如雷,甚至不如梁興初的47軍那樣,在蒙特內哥羅阻擊戰中一戰定乾坤。但林彪和四野司令部還是憑才選將,選擇了鄧華為四野的第四位兵團司令員。可見林彪對鄧華的賞識和提拔。
林彪對鄧華的第四次「知遇之恩」是在抗美援朝前夕,1950年7月,隨著朝戰的爆發,中央決定立刻以13兵團為基礎組建東北邊防軍。當時程子華已經回了山西,出任山西省委書記等職,黃永勝接替了他的兵團司令員職務。
按理說,13兵團去東北,黃永勝應該是合適的人選,但林彪卻給中央軍委出主意,建議將13兵團的司令改為鄧華,理由是「鄧華在大兵團作戰方面比黃永勝更出色」。中央軍委采納了林彪的建議,讓鄧華率領13兵團去了東北,讓黃永勝帶著15兵團去廣東替防。
13兵團的戰鬥力在四野名列前茅,38軍、39軍、40軍、42軍都是出名了的鐵血部隊。進入北韓後,彭老總建議,為了方便指揮,應該將13兵團司令部和誌願軍總部合並。於是,兵團司令鄧華、兵團副司令洪學智、韓先楚一下子就成了誌願軍的副司令,直接提拔了一個等級。鄧華也因此成了誌願軍的第一副司令兼第一政委。在後來的日子裏,他和彭老總合作無間,成了閃耀北韓戰場的「雙子星」。
1952年6月,彭老總回國,鄧華代理了彭老總的總司令兼政委職務。1954年9月,鄧華擔任誌願軍司令員兼政委,去掉了「代理」二字。鄧華也是抗美援朝期間,唯一一位全程參戰的誌願軍首長。
「愛唱反調」的鄧華如何引起林彪的註意?
鄧華雖然不是軍事主官出身——他在紅軍時期和抗日戰爭長期擔任政委職務,被毛主席稱為「軍中秀才」——但他在軍事上是富有天才的。
1947年6月,東北民主聯軍三戰四平,林彪命令李天佑縱隊和鄧華縱隊負責圍殲四平城中的陳明仁部,鄧華到四平地區後,仔細估計了四平城內守敵的兵力,認為守敵並非林彪認為的「有戰鬥力之團只有4個」,而是有3萬人之中。於是鄧華向林彪一,應該再增加一個縱隊圍殲四平,可惜林彪沒有采納這個建議,只增加了一個師的兵力。
最終,東北民主聯軍未能拿下四平。戰後總結會上,林彪三次站起來檢討說: 「四平沒有打下來,不要你們負責任,完全由我負責。」
在同年的秋季攻勢中,東總要求鄧華縱隊向新民、蒙特內哥羅前進,以破路為主,打仗為輔,策應正面部隊作戰。但鄧華卻決心 「變 次要方向為主要方向,積極作戰」。
此戰中,鄧華縱隊不僅按時完成了東總賦予的破路截擊任務,還趁勢解放了5城1鎮,全殲國軍3個師,調動了大批敵軍。他靈活機動、積極求戰、主動出擊的精神得到了林彪的贊賞,東總為此兩次通電嘉獎。
1948年9月,遼沈戰役拉開序幕。林彪計劃用4個縱隊攻打錦州,7個縱隊打援。鄧華的作戰任務是統一指揮兩個縱隊從南向北攻打錦州。按照一般的想法,鄧華只需執行命令,負責好自己戰役方向的任務就好了。但鄧華作為一個胸中裝著全域的人,不怕因為提反對意見讓林彪不滿,也不怕右傾機會主義的帽子,他經過慎重思考,給林彪建議應該增加兩個縱隊攻打錦州,林彪雖然沒有回電鄧華,但在後續部署中他還是增加了兩個縱隊用於攻錦。
遼沈戰役勝利後,鄧華作為44軍軍長開赴關內參加平津戰役。按照中央軍委原先的部署,我軍應該先攻克塘沽,切斷平津敵軍的海上退路,然後再拿下唐山、天津等地。
東野收到命令後,決定讓鄧華統一指揮3個縱隊外加一個師,負責進攻塘沽。
鄧華在實地勘察時,發現塘沽是一馬平川的鹽灘地,敵人在這裏設定了密集的防禦工事,而我軍沒有任何物體可作為掩蔽,如果強行進攻,勢必造成極大的傷亡。
經過反復的思考,鄧華認為:塘沽地形不適宜強攻,敵人的軍艦擺在海上,我軍根本無法繞到敵後,徹底包圍敵人。如果我軍正面前推,付出巨大傷亡後,敵人依舊可以逃上軍艦,從海上逃走。
思前想後,鄧華認為,放棄進攻塘沽,轉而進攻天津才是上上策。拿下天津便可以封鎖平津,一樣能完成中央的戰略目標,而天津解放後,塘沽就成了一塊孤立的陣地,很容易就能解決。
在這個關系全域的戰略問題上,鄧華再次唱了反調,不僅唱了林彪的反調,還唱了中央軍委的反調。林彪隨即派劉亞樓、蕭克等人親自到塘沽考察,最後中央軍委和林彪都同意了鄧華的建議,把奪取天津作為了平津戰役的首要任務。
鄧華作為一名戰役指揮員,從關外戰至關內,始終胸懷戰略全域,反映出他進不求名、退不避罪的名將風範。
他的戰略眼光也讓他在名將如雲的四野脫穎而出,得到了林彪的認同。這大概就是林彪在抗美援朝前建議以鄧華取代黃永勝出戰的原因。
鄧華的晚年歲月:被貶四川17年後重回部隊
據【再談林彪與鄧華】一文記載,抗美援朝期間,有一次鄧華回北京開會,林彪幾次給鄧華打電話,要鄧華到自己家一趟,但鄧華此次回國要辦的事情實在太多,一直拖到回北韓的那天才騰出空去見林彪。
林彪熱情地接待了鄧華,把他拉到一張北韓地圖前圈圈點點,詢問他美軍的作戰特點、武器裝備情況等等,林彪的問題包羅永珍,鄧華一一為之解答。到最後,鄧華因為擔心自己趕不上火車多次擡腕看表,林彪看到之後很不高興,問鄧華有什麽事,鄧華回答: 「彭總那裏還在等我,我下午的火車……」
林彪聽後臉色立刻就不高興了,他將手一攤說: 「你走,走……」
鄧華離開後,林彪憤怒地掀翻了桌子。
林彪是一個非常看重山頭的人,對「你的人」,「我的人」分的非常清楚。戚本禹曾回憶說:「林彪的山頭主義其實挺厲害的,部隊裏其他人受到沖擊,他很少管。但是,誰要搞到他四野的人,他就不答應。」
在林彪看來,鄧華無論事情多麽忙,都應該把他的事擺在第一位,但以鄧華當時的身份、責任和他一貫的工作作風來看,他顯然辦不到,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理解成「林彪的人」或者「四野的人」,鄧華就是鄧華,是黨和人民培養出來的幹部,他不會在自己名字前加上林彪的名字。
鄧華沒有想到,自己離開之後林彪會發那麽大的火,更沒有想到,幾年之後,他會因為這件事離開他奉獻了31年的部隊。
廬山會議後,林彪當上了國防部長,在軍委擴大會議上,主持會議的黃永勝聲色俱厲地要求鄧華交待自己的「罪行」,鄧華無話可說,默默坐上了前往四川的火車。
鄧華在四川擔任的是主管農機工作的副省長,鄧華對四川的同誌坦言: 「我在軍隊待了大半輩子,地方工作不熟,農業機械更是外行。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我自當努力為之。」
這位從戰場上走來的將軍從此研究起了【農機手冊】、【發動機構造原理】、【拖拉機的生產與維護保養】之類的書,這看起來多少有些無奈。
有人勸鄧華,你擔任的不過是個虛職,還是少管閑事,趁著這個機會養養身體吧。鄧華卻說: 「在其位就要謀其政。我拿著人民的錢,吃著人民的飯,就得為人民辦事。除此之外,我什麽也不考慮。」
就這樣,鄧華在四川工作了17年,直到1977年八月才重返部隊,擔任了解放軍軍事科學院副院長和中央軍委委員。離開部隊17年,這對一位視部隊如生命的將軍來說是怎樣的一種苦澀啊。
為了慶祝自己重返部隊,也為了讓自己更好地服務於部隊,鄧華在接到任命那天,向家人鄭重宣布: 「從今天起,從現在起,我決定把煙戒掉,作為返回部隊的一個斷然措施——我這個老兵要作新傳了。」
然而,鄧華盡管滿腔雄心壯誌,打算著重新大幹一場,但他這時的身體已經吃不消了。兩年後,鄧華因為病重離開了工作崗位,到了廣州治療休養。
期間,解放軍總政治部向全軍發出了【關於鄧華同誌問題復查結論的通知】,正式恢復了鄧華的名譽。鄧華在並病床上聽著兒子給自己念完通知,含淚斷斷續續地說道: 「我多想為黨為軍隊再做點工作呀……可惜……可惜……來不及了。」
當時鄧華的肺氣腫已經非常嚴重,但他還在堅持撰寫【關於未來反侵略戰爭和國防建設的幾個問題】,他還想把自己解放戰爭時期在東北戰場和後來在北韓戰場上的經歷一篇篇地寫出來。他每次從昏迷中醒來,總是談到打仗: 「我打了幾十年的仗……將來打仗,我有我的想法,要和同誌們一起研究,流血的經驗是有用的。」
在病床上,鄧華念了一首陸遊的【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
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鄧華自感時日無多,開始頻繁夢見當年他打仗的場景,他不由地想起了陸遊的這首詩。這一年,鄧華68歲,陸遊寫這首七絕的時候也正好68歲。
鄧華說: 「陸遊雖然是個文人,但他晚年退居故裏,還在想著衛國戍邊,還在夢裏奮戰沙場。他都如此,何況吾輩呢?」
妻子安慰他:「陸遊活了85歲呢,你把身體養好,有仗給你打。」
他是多麽地不想離開國家,多麽的不想離開黨,多麽不想離開軍隊和人民啊,然而,疾病是無情的,它一點點奪走了鄧華最後的精力。
1980年7月3日,一代名將、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中國人民的好兒子鄧華將軍永遠地離開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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