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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消滅統治寬松的南越,造成文明的倒退|文史宴

2024-06-21歷史

文/周郎顧曲

秦軍雖然征服了嶺南,但趙佗建立的南越國統治其實相當寬松,嶺南因而得到蓬勃發展,來自中東和印度的先進的鉀玻璃、下水道等技術得到套用,但漢武帝征服南越之後施以秦政,這一切戛然而止,漢武帝堪稱「文明終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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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備森嚴的鹹陽城,一支南征的軍隊集結完畢。

在他們面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整個帝國最令人恐懼的人——秦始皇嬴政。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嬴政統一六國。這一年,嬴政38歲,他奮六世之余烈,取得了前無古人的光輝成就,但這項成就也建立在漫山遍野的屍骸、血流成河的征伐之上。帝國的建築下是六國子民流亡的哭嚎,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不以螻蟻的意誌而改變。

嬴政加封為始皇帝,將帝國的疆域擴大到草原與冰山,但他並不滿足,公元前214年,他又有了一個新的宏大目標,這一次,他要把國土擴張到南海之濱。

但那一年距離帝國滅亡卻只剩下7年(公元前207年,劉邦攻占鹹陽,秦亡)。將軍趙佗不會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武將,竟會活得比秦帝國更長久。

秦始皇素有統一宇內之心,早在公元前219年,他就曾派兵征討嶺南,太史公司馬遷在【史記】裏記載,秦朝派出的這支「南方遠征軍」,由「嘗逋亡人、贅婿、賈人」組成。用今天的大白話轉譯,這是一支由曾經逃亡的人、做買賣的人和社會閑散人員組成的軍隊。

但那一次,遠征軍大敗而歸,秦始皇不甘失敗,公元前214年,他第二次派兵南征百越,由趙人任囂擔任軍隊統帥,趙佗任副將。

在秦朝遠征軍南下前,嶺南對中原人來說是一片陌生而危險的土地。夏商周千年歷史,關於中原地區的記錄處處可見,可嶺南就像是被遺忘了一樣,沈沒於遠古史書之中。

人們對南方的敘述,到楚國、吳國和越國就宣告終止,但即便到了戰國時期,楚國吞並吳越之後,它的實際管轄範圍也僅僅到達如今的江西之地,至於群山遮蔽的嶺南,則成為戰國七雄之外的飛地。

嶺南既是地名,也是行政區劃,後者是唐代以後的說法。唐代有行政區稱嶺南道,指的就是中國南嶺之南的地區,相當於今天的廣東、廣西、海南以及越南紅河三角洲一帶。

戰國時期,嶺南被算作「百越」之地,根據【漢書·地理誌】記載:百越之名最早就出現在戰國時期,其分布「自交趾至會稽七八千裏,百越雜處,各有種姓」。【過秦論】說「南取百越之地」,這個百越泛指如今的浙江、江蘇、福建、安徽、廣東、廣西、海南等地區,它又被細分為「吳越」(蘇南浙北一帶)、「閩越」(福建一帶)、「揚越」(江西湖南一帶)、「南越」(廣東一帶)、「西甌」(廣西一帶)和「駱越」(越南北部和廣西南部一帶)。

百越內各部落構成復雜,它們不是一個統一的整體,語言和文化也各不相同,我們今天聽粵語、吳語、閩南語、客家話、雷州話等都不一樣,我們的祖先如果遇上,即便都是百越土著,很可能也聽不懂對方說什麽。

【漢書·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說:「越非有城郭邑裏也,處溪谷之間,篁竹之中」,「以地圖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過寸數,而間獨數百千裏,阻險林叢弗能盡著。」「夾以深林叢竹,水道上下擊石,林中多蝮蛇猛獸。」這些對越地的描繪,象征了秦漢時期人們對嶺南「兇險」的恐懼。

秦帝國統一六國後,一邊加固長城、北擊匈奴,一邊揮師大軍,劍指嶺南。為此,秦始皇先後發動了兩次針對百越的戰爭,耗時長達9年。

第一次是公元前219年,秦將屠睢南征閩浙與嶺南,據【淮南子】記載,秦軍兵分五路:第一路由今江西向東進發,攻取東甌和閩越;第二路經今南昌,越大庾嶺入廣東北部,第三路經過長沙,循騎田嶺直抵番禺(今廣州);第四路由萌渚嶺入今賀縣,第五路經越城嶺入今桂林。但秦軍在廣西遭到甌雒軍襲擊,秦將屠睢戰死。

第二次是在公元前214年,任囂和趙佗率領秦軍南下,那一次南征以勝利告終,它標誌著嶺南在內的百越之地徹底被納入秦朝的版圖;到了公元前210年,趙佗又派兵攻打甌駱地區,在今越南北部至廣西南部一帶,進一步擴大了秦朝的版圖。

詭異的是,遠征軍在吞並百越後仿佛就地解散了一樣,此後再也沒有回到首都鹹陽,也沒有在日後的秦楚大戰中登場。以至於當陳勝、吳廣起義,農民軍將領周文率四十萬人攻入關中、進逼鹹陽之時,秦朝只能靠5萬鹹陽屯軍和驪山的數十萬刑徒抵抗。日後對抗六國聯軍時,我們也根本看不到這支南方遠征軍的蹤跡。

他們去了哪裏?

要破解這個問題,需要從遠征軍的編制說起。

被誇大的遠征軍

在歷史上,秦朝征討百越的遠征軍具體人數眾說紛紜,但可以肯定的是,從當時的生產力水平來說,遠征軍斷然沒有50萬之眾。

後世流傳的50萬大軍說法並非出自秦朝史書,而是出自漢朝論文集【淮南子】。那是西漢淮南王劉安及其門客集體編寫的一部道家著作,裏面對歷史的記載不乏道聽途說之詞。【淮南子】寫道:「始皇遣國尉屠睢發卒五十萬為五軍……(越人)夜攻秦人,大破亡,殺尉屠睢,仗屍流血數十萬……」

這句話本身就有問題。首先,屠睢官職是國尉,官位級別低大良造一級,【商君書·境內篇】論軍爵,以國尉低於將一級,"將短兵四千人","國尉短兵千人",就是說,國尉可以掌管衛兵一千人。而在秦朝,有能力和資格統帥幾十萬大軍的,已經是國家統帥級別的人物了,百越地廣人稀,秦朝沒必要、也沒有條件讓一個國尉發動50萬大軍征討百越。

更可能的情況是,這支軍隊實際人數只有幾萬或十幾萬人,正牌軍人數量可能只有幾千人,其余就像上文所說,由「嘗逋亡人、贅婿、賈人」組成。

相比之下,【史記·平津侯主父列傳】記載:「又使尉屠睢將樓船之士南攻百越,使監祿鑿渠運糧,深入越,越人遁逃。曠日持久,糧食絕乏,越人擊之,秦兵大敗。秦乃使尉佗將卒以戍越。當是時,秦禍北構於胡,南掛於越,宿兵無用之地,進而不得退。」這裏並未提到50萬這個數位,只是說秦軍大敗了。

所以實際發生的情況是:這只幾萬人的雜牌軍到了嶺南,一開始沒遇到太多抵抗,一路順利到廣州,但在廣西,他們遭到甌雒軍襲擊,遠征軍兵敗。

屠睢在嶺南失敗的另一重原因,是他用秦法治嶺南,而越人自由灑脫,不習慣秦朝的嚴刑峻法 ,加之行軍路線漫長,糧草補給不暢,嶺南氣候與關中截然不同,屠睢在嶺南的失敗可想而知。

有鑒於此,在第二次征討嶺南時,秦將任囂和趙佗對越人采取了懷柔之策,他們攻占嶺南後對百姓管理較為松弛,平息了百姓潛在的抵觸情緒。

秦征嶺南之戰

與此同時,秦國高層為了解決嶺南行軍、供給、運輸等問題,命令監禦史祿在廣西興安北面鑿通「靈渠」,一舉打通了湖南湘江與廣西桂江支流漓江的水路運輸。

這些準備就緒後,公元前214年,秦兵攻克嶺南,隨即設立桂林、象郡、南海3郡,將嶺南正式納入秦王朝的版圖。

自此,秦國完成了古中國真正意義上的大一統。

在這次南征中,統帥任囂是當之無愧的頭號功臣。現在的廣州城,也就是秦朝時的番禺,當時有個說法就叫任囂城。

任囂攻克嶺南不久後就去世了,而現存的任囂墓在廣州市中心迎賓館裏面的一個古榕環抱下的小土崗,論規模和參觀人數都遠遠不能和趙佗相提並論。宋代詩人方信儒曾作詩詞【任囂墓】,詩曰:「枯墳曾閱幾興亡,行客徘徊古道傍,茅屋一間無處覓,可憐不似楚昭王。」

不久後,陳勝、吳廣起義,上演了一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緊接著,六國貴族紛紛造反,圖謀反秦大業。泱泱帝國瞬間成了戰場,從關中到燕趙都燃起了熊熊燃燒的火焰。駐守嶺南的秦軍將領驚訝地發現,自己不得不做出——是救援鹹陽,還是自立為王?

當秦國危亡之時,南海尉任囂已經身染重病。他自知不久於人世,眼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選擇接班人選,穩住嶺南局勢。 任囂雖是秦將,但已看清秦國暴虐無道,覆滅只是時間問題, 他把龍川令趙佗叫來說:

「聞陳勝等作亂,秦為無道,天下苦之,項羽、劉季、陳勝、吳廣等州郡各共興軍聚眾,虎爭天下,中國擾亂,未知所安,豪傑畔秦相立。南海僻遠,吾恐盜兵侵地至此,吾欲興兵絕道,自備,待諸侯變,會病甚。且番禺負山險,阻南海,東西數千裏,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國。郡中長吏無足與言者,故召公告之。」

任囂選擇了趙佗作為接班人,要他自立門戶,不必回歸鹹陽。於是在公元前204年,趙佗正式建立南越國,定都番禹,號稱南越武王。

比漢朝遠為寬松的南越國

趙佗是南越王國的開創者,也是秦漢之際傑出的軍事家、政治家,但嚴格來說,他並不是「嶺南開發第一人」。早在商周時期,嶺南就已經有原住民生存的跡象。

1994到1996年,珠海平沙棠下環遺址勘探,考古人員發掘出了3件鑄造青銅斧的石範,根據地層推測,這些石範最遲在商代就已經出現。在香港、廣州、汕尾、海豐、文昌等地,也陸陸續續發現了新石器時代的石陶,比如缽 、甕 、缸 、壺 、碗 、碟 、匙等(參考自【廣東文物·千年特刊】,廣東省文物管理委員會編),可見早在新石器時代,嶺南就有人類文明存在。

今天很多人將趙佗奉為開發嶺南的第一人,且不說嶺南本土自發孕育的文明,即便是從中原王朝的角度來說,趙佗也只是文明的繼任者,而不是一個開創者,他的頂頭上司任囂,才是有史料記載以來,第一個率領北方軍隊征服嶺南的人。

所以從中原王朝的角度來說,任囂才是嶺南融入中華帝國版圖的先行者,而趙佗是繼任者的角色。趙佗繼任後做的事很簡單,就是沿用了任囂治理嶺南的辦法,秦朝陷入戰亂後,他明智地選擇封關鎖道,讓嶺南免於兵災。

當時,中原大地生靈塗炭,黃河北岸,十室九空。二十年前秦滅六國,秦軍為了攻陷魏都大梁,引黃河、鴻溝之水沖灌大梁城,導致百姓葬身魚腹。二十年後六國卷土重來,項羽在巨鹿之戰後,坑殺秦軍20萬降卒。

冤冤相報,仇恨卻像無盡的藤蔓,長久地埋在敵對雙方的心中。

巨鹿之戰後,劉邦趁虛而入,直搗鹹陽,徹底宣布了秦王朝的覆滅。自此,中國歷史從秦朝統一翻頁到了楚漢相爭,而此時在遙遠的嶺南,趙佗已經厭倦了年復一年的戰爭。

當時從北方進入嶺南有四個關卡可以選擇,分別是橫浦關、誆浦關、陽山關、湟溪關,趙佗下令將四個關卡全部關閉,斷絕了江西入廣東南雄、湖南入廣東連州、湖南入廣西賀縣和湖南入廣西靜江這四條道路。

為了增強南越國防禦,趙佗派兵在番禺(今廣州)附近構建了三道防線。分別是:樂昌一仁化一南雄防線、英德一清遠防線和石門要塞防線,將南越國隔絕於楚漢相爭之外。

無論後人對趙佗如何功過臧否,但一個事實是,南越在秦末戰爭中並未受到多大影響,如果我們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在戰亂期間,住在番禺會比住在鹹陽、邯鄲、滎陽、成臯這種當時的北方大城市更安全。

趙佗立國後,南越國在歷史上存續近百年(93年),它繼承自秦朝的桂林郡、象郡,北連長沙,南至中南半島東部,東、西分別與閩越、夜郎交界,史書稱「東西萬余裏」。

今天嶺南有三大方言民系,分別是粵語、閩南語和客家話,它們既發源於本地,也是中國自秦朝以來,北方各民族東遷、南下與當地原住民融合的結果,今人追溯嶺南方言與北方話的融合,就要追溯到南越國,從中原帝國的視角看,它是邊緣,但如果在東南亞的視域裏,南粵又是一個中心。

我們說「粵人」、「南粵人」,「粵」本通「越」,【漢書】裏就有「粵」和「越」混用的情況,古代「粵人」對自己有很強的身份認同,他們為了把自己和北方人區分開,會強調自己是「粵人」,而不是「漢人」。

在嶺南還沒有被中原王朝徹底消化時,部份「粵人」會把自己和「漢人」區分開,而漢粵融合的趨勢,首先就出現在秦漢交替時期,也就是任囂、趙佗攻克嶺南、建立南越國這段時間。

趙佗延續了任囂「和輯百越」的民族政策,他不但與越人同俗,任用嶺南本地人呂嘉為丞相,使得呂嘉宗族「男盡尚王女,女盡嫁王子兄弟宗室,及蒼梧秦王有連」,還提倡漢越通婚,讓自己的兒孫主動娶越女為妻。

於是,這支秦朝遺留下來的北方民族軍隊,逐漸和嶺南土著融合,他們是今天粵語這支方言群體的祖先。

秦將趙佗也認為秦國無道,不予救援

秦漢時期,中原人把「粵人」當做蠻夷,但「粵人」有自己的文化,他們以我為主,隨時局流動而自我適應,「粵人」就像叢林中的植物和動物,他們會根據叢林氣候的變化來調整自己的生存姿態。

在以北方為中心的史觀看來,秦軍征服嶺南是中原王朝對蠻夷部落的歸化,但實際上,秦軍在多大程度上改變嶺南文明其實是非常可疑的。

直到唐代中期,韓愈貶官嶺南潮汕地區時,嶺南文明都與中原文明頗為不同, 嶺南文明在長達千年的跨度裏保持了自己的文明特色,並沒有被中原帝國所同化。

換言之,嶺南在行政區劃上被劃入大一統國家裏,但嶺南自己長期保持了一種自治的氛圍, 嶺南的社會治理並不是像中原一樣,有一個強大的政府、自上而下的垂直管理,嶺南的社會治理更偏向松散與共治,是統治者與地方貴族協同管理,而百姓的生活受中央政府幹預極少 ,他們受當地豪強、鄰裏的影響可能比南越國的高級官僚更大。

南越滅亡,文明倒退

在主流歷史敘述裏,秦朝建立是中央集權、郡縣制、統一度量衡三位一體的開始,漢承秦制,延續大一統格局,奠定了兩千年中國皇權社會的基礎,但回到歷史現場,秦末到漢初其實伴隨著「戰國諸侯」的卷土重來。

漢朝初年,劉邦大封同姓諸侯王,天下呈現出郡縣和諸侯混合的局面,是典型的分封建國格局。彼時,中國因戰亂積貧已久,民生雕敝,田野荒蕪,百姓急需要休養生息。 【漢書·食貨誌】記載:

「漢興,接秦之敝,諸侯並起,民失作業,而大饑饉。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過半。高祖令民得賣子,就食蜀漢。天下即定,民亡蓋藏,自天下不能具醇駟,而將相或乘牛車。」

漢初崇尚黃老之學,內政傾向於守成。但是,漢朝的內憂外患並沒有解除。北有匈奴,南有諸侯,昔日漢高祖被四十萬匈奴人圍於白登七天七夜,險些全軍覆沒。

漢高祖時,高祖曾有意兼並南越國,奈何匈奴掣肘、諸侯騷亂,漢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五月,高祖派陸賈出使南越,封趙佗為王,「與剖符通使,使和輯百粵,毋為南邊患。」趙佗亦「稱臣奉漢約」。

漢朝預設了南越國的自治地位。但在呂後時期,呂氏對南越實行禁運政策: 禁止各諸侯國、郡縣與南越展開「金鐵田器」貿易,限制南越國收購牛羊馬匹等牲畜,趙佗三次派人去長安上書、謝過,請求收回禁令, 呂後卻扣押了南越國派來的內史、中尉和禦史大夫。

趙佗得知後怒道:「高帝立我為南越王,互通使者和物資,如今高後聽信饞言,把蠻夷視為異類,斷絕我們所需要的器物,這一定是長沙王的主意!他想依靠中原的漢王朝,消滅南越,兼作南越王,自己建立功勞。」

於是趙佗與漢朝翻臉,自稱南越皇帝,出兵攻打長沙國,兼並了幾個縣才離去。呂後盛怒之下,派遣隆慮侯兼都尉周竈,舉兵攻打趙佗,但嶺南濕熱,中原士卒多有不適,直到一年後呂雉身死,漢軍也沒有打敗南越國。新上任的漢文帝重新采用溫和政策,派遣陸賈去安撫趙佗,南越國才重新臣服漢朝,趙佗也隨之取消帝號。

到了漢武帝時期,情況為之一變。漢朝歷經文景之治,幾代君王休養生息,倉廩豐足,兵峰正銳,已是國力鼎盛之時。加之漢武帝頒布推恩令,瓦解諸侯勢力,漢朝削藩,再無後顧之憂。此消彼長,南越國則不思進取,在趙佗去世後歷經幾代平庸君主,國中甚至爆發宰相篡權之事。

漢武帝「雄才大略」,自然不會錯過統一南越的機會。元狩年間(公元前122年——公元前117年),漢武帝在長安西南方開鑿昆明池,建造樓船,訓練水軍,以備有朝一日與南越進行水戰。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他派遣大臣安國少季、終軍和勇士魏臣出使南越,令南越王趙興、王太後入朝。

南越國自趙佗之孫、皇帝趙嬰齊死後,政治實權落入丞相呂嘉手中,小南越王趙興希望求助於漢室,挽救南越趙氏的危情,而漢朝使者說服趙興及其母歸附漢室,取消南越國的政權獨立性。趙興答應了這個要求,但卻被權臣呂嘉堅決反對,因為他害怕漢朝一旦收服南越,自己苦心經營的權力和地位就將付之東流。

這裏還有一個有趣的故事,據說漢武帝為了吞並南越國,其實動用了「美男計」。漢朝史書中提到的使臣安國少季,他本人是一位美少男,而小南越王趙興的母親樛氏,她原本是漢武帝賞給趙興父親,也即上一任南越王趙嬰齊的美人,在此之前,樛氏與安國少季有過私交。【史記·南越列傳】記載:「嬰齊其入宿衛在長安時,取邯鄲樛氏女。」趙嬰齊「尚樂擅殺生自恣」,不久後就死了。

主少國疑,南越國軍政大權一度落入樛氏之手,武帝想利用「美男計」降服樛氏,讓南越國徹底歸順。恰好安國少季是樛氏年輕時候的相好,如今故人重逢,秉燭夜話,自然有綿綿情意,化作孤男寡女的一宵春夢。

據【史記】記載:

「(南越王、王太後與樛樂)入越境。呂嘉等乃遂反,下令國中曰:‘王年少。太後,中國人也,又與使者亂,專欲內屬,盡持先王寶器入獻天子以自媚,多從人,行至長安,虜賣以為僮仆。取自脫一時之利,無顧趙氏社稷,為萬世慮計之意。’」

呂嘉大肆炒作安國少季與樛太後私通的事情,南越人因此多不信任樛太後。漢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夏四月,呂嘉發動政變,「與其弟將卒攻殺王、太後及漢使者。……立明王(嬰齊)長子術陽侯建德為王」。

在這段歷史中,樛太後被描繪成一個沈溺於男女情愛、以致國家內亂的女人,但如果從樛太後的角度,她其實是一個身不由己的可憐女人。倘若不是淪為兩國賽局的籌碼,樛太後也授權以過一段簡簡單單的日子,但她的命運並不在自己手上。

在強大的國家意誌面前,她只能隨波逐流,漂泊嶺南,成為統治者的玩物,前半生僥幸在宮廷的腥風血雨中幸存,一步步成長為受人尊敬的太後,卻因為與權臣的爭鬥,最終慘死南方。

在漢朝,這樣身不由己的女人其實是很多的。從昭君出塞,到解憂公主,再到樛太後的半生零落,她們在最美好的年紀遠嫁他方,為了國家的一統和安寧,被迫犧牲自己的選擇權。在那個年代,大部份女人根本沒有選擇權,自由這短短兩個字,卻是她們一生無法奢求的美夢。

樛太後慘死後,漢武帝師出有名,他以平息南越國叛亂的名義,派遣伏波將軍路博德從桂陽出發,進入湟水;樓船將軍楊仆從豫章出發,進入湞水;以歸義越侯嚴作為戈船將軍,從零陵出發,進入離水;以甲作為下瀨將軍,進入蒼梧;他們統領那些犯過罪的人,而在長江、淮河以南,有樓船十萬人與南越水師決戰。南越的馳義侯遺另外統領巴郡、蜀郡的流犯,他們從夜郎發兵,進入牂柯江,各路大軍會師於番禺。

「漢武大帝」堪稱文明終結者

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漢軍奔襲幾百裏,連敗越兵,破番禺,誅殺權臣呂嘉,收復南越國。漢武帝平定南越後,在其地設定七郡,分別是:

南海(治番禺,今廣州)、合浦(治廣西合浦北)、蒼梧(治廣信,今廣西梧州市)、郁林(治布山,今廣西貴縣)、交趾(今越南北部,治蠃嘍)、九真(今越南中部清化、河靜兩省等地)、日南(治西卷,今越南廣治省)。後又增設二郡:儋耳(今海南省西部,治儋縣)、珠崖(今海南省東北部,治暉都)。

至此宣告了南越國的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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