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原作者為本公眾號共同經營者知乎林先生在知乎上創作。 林先生,長期在商業銀行領域工作,並且長期擔任高管職務,對於職場相關問題視角獨特、站位較高,是知乎職場領域較為受歡迎的答主。
文 章以一讀者 提問 為主題 , 講講「小公務員之死 」 的故事。
「 領導是單位一把手,要在縣上對本局的工作進行匯報,由於該匯報是臨時安排時間倉促,頭天上午才接到通知,需要在一天時間內將稿子和PPT弄出來。我負責PPT,要等稿子出來才能開始制作。於是加班到半夜總算完成任務。
領導做完匯報後,又被縣上的領導誇了一波,說我們局的匯報準備得最好,PPT看起來也高大上。於是領導很高興,說要請我吃飯,時間也定了。本人社交能力差,語言表達能力弱,不知道到時候飯桌上該說些什麽。 」
根據你的描述,大致情況如此:
在縣城某局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你,一直都沒有被提拔,甚至重用都談不上,眼見著同批進來,吊兒郎當的李二狗都下鄉鎮當正股級實權所長了,你這裏確連個水花都沒有,直到有一次局長緊急需要向縣領導做PPT匯報的時候,你被賦予重任,你加班加點高品質的做出了一篇驚世駭俗的PPT,這裏面凝結了你多年來對本局各項工作的思想認知,透徹、清晰、有理有據,當天局長的匯報,獲得了縣領導班子的高度認可。局長大喜,說要請你吃飯。
你作為一個不善於跟領導打交道的小白,想不出飯局該說什麽,林老師給你的建議,就是少說多做,跟著領導思路來,他跟你吃飯不過是還你個人情而已,沒有太多意義,他問什麽你隨機應變答什麽就行了,一頓飯而已,這種飯他幾乎天天吃,流水席一樣的過場也成不了什麽事。
你對這個咨詢不滿意,又去咨詢另外一個職業咨詢大V,他給你量身定做了五套打法,每一套打法分為一二三四五個層級,進可攻,退可守,一頓飯下來,基本把過去的經驗總結了,如今的成績擺明了,未來的想法陳述了,自己的感激表達了,可謂滴水不漏,你覺得這個大V水平高,瘋狂點贊,然後寫了一個2800字的預案。
某天下午你接到局長電話讓你去辦公室一趟,你進去以後,局長說,我給你個電話,你找他把晚上吃飯的事確定一下。你知道局長工作太忙了,訂包間這種小事,必須你親自來接應。
於是你給這個飯店訂包間的號碼打了電話,第一遍沒接通,你又撥了第二次,對方接通後,沒有說你好,而是像是剛睡醒一樣問了個誰呀,你說我要晚上吃飯,定個包間,對方沒好氣兒的說,你哪的啊,你詫異了幾秒,回到,某某局的,對方沈默了兩秒鐘,態度720°轉變,哦哦哦,領導,哎呀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給您把吃飯包間發過去,隨即你掛了電話,你覺得這些體制外的人都有兩張臉,對陌生人一張臉,對有利益的人又是另外一張臉,你不屑的說了一句功利,覺的不夠,又加了一句,市儈。
十秒鐘以後你接到一條簡訊,貴賓,您好,歡迎光臨豪門永珍大酒店,已為您預定包間:清雅,期待您的光臨……
到了下班時間,你主動去找局長,看到局長辦公室門開了一半,幾個人在裏面嘻嘻哈哈說笑話,你不敢進去,就在門口晃了一下,局長瞥到你後,喊你進去說,你先去,我一會就到,你嗯嗯點頭,結束門去,輕輕的把門帶上了,此刻門裏又傳出了哈哈大笑。
下班後,你打了個車,按照大V說的,準備了兩條軟中華兩瓶五糧液,領導請你吃飯是謝你做了本職工作,你不能真拿自己當貴賓,有時候在領導那裏,貴賓就是一條狗。
當你到了豪門永珍大酒店,你拎著煙酒,往裏走,服務員問你去哪個包間,你徑直往前走,頭也不回說了句清雅,服務員遲疑了幾秒鐘後說,先生你是不是走錯了,我們這裏沒有清雅包間,你說不可能,然後給她看了預定簡訊,她當時蒙了,於是對講機問經理,經理立刻跑了過來說,先生清雅包間不在這邊,您跟我來。說著帶你下了負一層,兜兜轉轉上了另一部電梯,刷了門禁卡以後,直達9樓。
一出電梯,一個長相標致的服務員在迎接你,經理說了一句清雅後,電梯門關了。你隨著服務員來到了清雅包間,發現裏面有個面相奸詐的中年男子在看手機。男子熱情的起身向你迎來,握了握手,領導,你好你好,然後瞄了一眼你手裏的煙酒,你聽聲音認出,他就是那個你打電話訂包間的人。
你把煙酒放在了角落裏,坐了下來,男人給你發了一顆細支中華,你擺擺手,他又抖抖手,你尷尬的接了過來,男人用他渾濁的眼睛盯著你問,領導貴姓?你說,我不是領導,免貴姓張。
領導在局裏負責哪一塊?
你說我是業務三科的。
男子說,三科不是老馬那裏嗎?之前總吃飯,沒見過你啊?
你尷尬的回了句,我工作比較忙,不怎麽出來。
哦哦,你家是哪裏的啊?
你說我家裏是隔壁省的,考公務員考到縣裏的。
哦哦,那你本地沒親戚嗎?
沒有沒有,就我一個人在這。
哦哦哦,男子聽完,把身子向椅背靠了上去,從褲兜拿出最新款的折疊屏,刷起了短視訊。
你尷尬的也拿出了手機,去看工作群訊息,才出單位不到一小時,135條群訊息未讀,一個群裏不停的在回復收到,你緊張的先回復收到,然後不停的向上翻……
十幾分鐘後,一個身材修長身著連衣裙的少婦走了進來,吃驚的看了你一眼,然後問那個訂包間的男子,孫總,晚上安排什麽酒。
男子頭也不擡的說,局長只喝毛。
少婦嗯了一聲,又看了你一眼,走了出去,空氣裏撲面而來一股子香水味。你突然感覺,你那兩瓶酒,有點唐突了。
十幾分鐘後,又來了一個人,此人夾著手包,穿著奢侈品大logo的T恤,晃晃悠悠走了進來,同樣也是驚訝地看了你一眼,就晃悠到刷短視訊男子身後,倆人默契的評論著跳舞的女主播。
又過了十幾分鐘,你們單位的三個業務科的科長辦公室主任魚貫而入,迅速跟兩個男子融到了一起,你們馬科長僅僅是面無表情地沖你點了點頭,然後就跟其他人一起哈哈哈哈了起來,像極了局長辦公室那一幕。
幾分鐘後來了三個女子,一個是剛才的少婦,另外兩個一看年齡也是少婦,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有一個像是縣城裏開茶葉店的老板,你還在她那裏買過茶葉送你們科長,只見另一個女子去掐了你們馬科長一下,瞪了他一眼,馬科長瞄了一眼你,然後不自然的低頭笑著。兩個女子坐在主位旁邊,少婦坐在了訂餐男子旁邊,這時服務員捧著一箱飛天,開始開箱開瓶。
你在楞神想,局長對你是不是過於重視了,這時候,周圍人全體起立了,你回頭看到,局長和李二狗來了,二狗過來趕緊抱了一下你,然後坐在你旁邊,說,聽說你立了大功啊,有前途有前途。
你楞了一下,然後一時語塞,只能尷尬的笑了笑。
回頭發現,兩側女子已經給局長開始倒酒倒茶了
席間,你一直插不上話,只有李二狗偶爾跟你說兩句鄉裏的破事,你也不敢多吃菜,盡管白酒在胃裏已經燒的翻騰,你在想大V給你準備的預案裏面,這個跟眼下哪一步能靠上,不行,估計還沒到表揚我的環節,再等等看。
過了一陣,場面已經亂了,大家彼此互相敬酒,有的人在趴著耳邊說著悄悄話,有的人大聲說出來,仿佛要讓旁邊人聽的到。你想提一杯酒,但是你們局長此刻在跟兩個女子講什麽重要的東西,局長講的義正言辭,女人們都以崇拜的眼神望著局長,突然局長一個哈哈哈哈大笑了起來,好像他說了什麽笑話,然後兩個女子捂著嘴靠向椅背,笑的一顫一顫,兩個人挺拔的胸,如同波浪一樣起伏,波紋傳向了四周。
忽然有人捅了你一下,是李二狗。
幹嘛呢,還不去給幾個領導敬個酒。
你忽然明白過來,趕緊倒了個滿杯,走向了你們科長,你們科長撇了你一眼,然後又扭頭跟大logo說了起來,你站在他背後,極度尷尬,忽然李二狗來解圍,猛拍了一下你們科長後背,馬哥,你們人來敬酒了
你們科長這才起身,舉杯對你說了一句,這陣辛苦了啊。
你趕緊碰了一下他的杯底,一飲而盡。
科長扭頭對李二狗說,你就會勸酒,自己不喝。
然後李二狗哈哈哈了一下,指了指辦公室主任。
你走了過去,辦公室主任極其熱情的起來跟你敬酒,不停的說,你是局裏骨幹、主力,然後跟你喝了一杯,這時你一掃剛才馬科長的尷尬,心裏緩和了很多,你覺得,你在單位雖然長期不被他認可,但是其他領導還是能夠看到你的優點。
接下來兩個業務科長,也是對你一頓誇贊,你心裏越發覺得舒服多了。你堅信,是金子總會發光。
李二狗這時趴你耳邊說,去認識一下李總和孫總。
李二狗給你領到訂餐男子身邊,很正式的介紹了你,這是我張哥,我倆一起進局裏,現在他是局裏的主力。
訂餐男子立馬說,來來來,敬主力一杯。
接下來是大logo,李二狗還是主力那套說辭,大logo趕緊掏出手機加了你微信。恭恭敬敬的把杯子向下碰了你的杯底,幹了一杯。
接下來李二狗跑到了辦公室主任那裏說悄悄話,你又度過了一個多小時尷尬的時間,仿佛這個局面裏,李二狗才是你的救星,沒有PPT,沒有大V預案。
隨著辦公室主任晃著白瓷瓶倒出了最後幾滴酒,大家發現酒沒了,訂餐男子隨即沖局長說道,領導,省城我朋友新開了家酒吧,咱們要不要去捧捧場?這會高速車少,半小時就到了。
局長剛要說話,突然看向了你,說出了整場跟你說的第一句話,小某你家住哪?
局長我家住局隔壁信用社家屬院。
哦哦,信用社家屬院管得嚴,那晚上門衛鎖大門呢吧,咱們杯中酒,你趕緊回家吧。
你說出了整晚跟局長的最後一句話,好的領導。
杯中酒以後大家都在穿衣服,訂餐男子旁邊的少婦過來說,我送你下去,電梯有門禁。
電梯裏彌漫了女人身上的香氣,看著身前那個穿著薄如蟬翼連衣裙的少婦,你咽了一大口口水。
打電梯門口,女人迷人的沖你擺了擺手,你緊張局促的給她鞠了一躬。
走在縣城的大街上,你回想了剛才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局長今天下午工作太忙碌,把你PPT 這事忘了,突然你猛然想起,自己那袋子煙酒忘拿了。你回頭猛然跑回酒店,你氣喘籲籲,說我要去回清雅包間取東西,門口的幾個工作人員,警惕的看著你說,我們沒有這個包間。
第二天網上又出現一個問題,體制內幫了領導的忙,領導請我吃飯,我帶的煙酒沒用成,忘在了飯店,能跟領導要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