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同在三年級遺失了超能力】,終於在六一當天,票房突破了千萬。
這部名字不按常理出牌,劇情更是天馬行空的電影,講述了一個小學三年級轉校生朱同的一天,卻吸引了一眾成年人給它打出8.1的高分。
對於【朱同】的創作者們來說,這個成績在意料之中,又來之不易。
電影的宣傳語:「裝大人累了?做一天小孩!」
有人說,這就是一部拍給大人看的兒童片。於是,帶著觀影後的驚喜與好奇,我們和電影的監制饒曉誌聊了聊。
曾執導荒誕喜劇【無名之輩】【人潮洶湧】與劇情電影【萬裏歸途】等多部不同型別出圈電影的導演饒曉誌,這次以監制的身份參與了【朱同】的創作。
一部讓人「笑著笑著就哭了」的電影背後,監制怎樣守護寶貴的「超能力」,又希望以超能力之名傳達些什麽?
本期【明星談心社】,來看看饒曉誌怎麽說。
饒曉誌與這部電影結緣,是因為導演王子川。
兩人都是搞話劇出身,王子川是話劇演員,也是導演,饒曉誌曾經投資過他的戲劇作品,得知他有做電影的意願,就聊了很多。
但最初看到劇本,饒曉誌第一反應是不太能做成:
「可能幫不了他——我覺得太‘飛’了。」
他給王子川提意見,王子川說回去修改,結果交回來整個劇本都變了。
不是在原基礎上做修改,是重新講了一個故事。
那時候,劇本差不多每隔兩個星期就會換一次,但講的都是小學生朱同的事。
「前後起碼有三個版本的故事,把我們公司的策劃同事都弄懵了。」
饒曉誌覺得每版都有很好的可取之處,「那個時候可能只有我能理解他(王子川)。」
小演員在路演現場,重現片中的廣播體操
有了很好的劇本,但面臨最現實的問題是:
沒有人投資。
這是擺在青年導演身上最常見的一件事情,很簡單,但很多人逾越不了。
饒曉誌最初感覺不一定能做成,便是出於市場方向上的考慮。
他是投資人之一,但畢竟不是大投資方。哪怕再喜歡這個劇本,他也深知作為監制在中間要做到某種平衡——創作者的想象力與投資市場回饋中間的一種平衡。
比如他要說服英皇來投資這樣一部片子,對方能夠欣賞這樣的劇本,但也要考慮平衡可以具體到什麽程度。
他要做的,就是說服投資方和他一起,
為了計畫,為了人才,為了青年導演的未來,去打一仗。
用他作為監制的能力和方法,一步一步讓劇本變成電影。
導演王子川發文感謝饒曉誌
等到籌備期間找小演員的時候,包括饒曉誌在內的主創團隊做過一些要求,但饒曉誌對選角的實際情況並未有過擔心。
「子川本身就在戲劇行業做導演,他有很大的優勢,我們也不停地會跟演員打交道。表演這件事情,我們不能說精通,但有長期在排練廳磨練出來的判斷力。
所以子川去指導演員,無論是大演員小演員,我都覺得肯定沒問題,他本身也是很好的演員。不管他們選了誰,我都知道最後會有好的表演。
我只會取笑子川找了一個很像他的小演員。」
飾演朱同的小演員嶽昊
在片中,饒曉誌自己也客串了一個角色,是個彪悍暴躁的學生家長。
提及拍攝中的巧思時,他講了一個小故事。
「那天拍的時候,我記得我跟黃小蕾
(飾 賀娜媽媽)
商量,想了想說我們的角色怎麽出場。
我認為小蕾應該是坐高級汽車來的,我應該是騎三蹦子,手裏還拿著什麽皮手套,戴個線帽,有防風的一些東西。」
饒曉誌 飾 張秋爸爸
不過,生動的劇情、精妙的設計,並不直接等同於優秀的票房表現,饒曉誌深知這一點。
「現在【朱同】的成績好嗎?市場成績好嗎?評分很高,大家很喜歡,但它找到了最適合或者跟它最同頻的觀眾了嗎?還不夠廣。我覺得這些事可以聊得更直白一些。
那我們和英皇為什麽還要去做?無非也是因為欣賞劇本的內容,以及欣賞王子川這個導演,期待在未來他還能做出更好的東西,不是短線地只考慮到眼前作品。」
選擇幫助新人導演的時候,盡管饒曉誌會考慮投資角度的報酬,但同樣有著導演身份的他,還是會更側重從創作者的角度去思考。
他看重新人創作者的創作力以及想象力,希望新人作品打動自己之余,也能打動他。
「我覺得子川能做出很好的作品,這是出於對內容和人的信任。某種層面上,子川他跟我喜歡的方式是契合的。」
殺青合影,左二為饒曉誌,右一為王子川
創作者期許作品在短線內能獲得更好的成績,這是肯定。
但如果成績不盡如人意,作為監制,饒曉誌更願意看到的,是王子川等青年導演在未來能發展得更好。
那樣,不管對青年導演群體來說,還是對包括英皇在內,扶持和投資青年電影的大牌公司來說,或是對作為監制的饒曉誌來說,就是做到了該做的事情。
相信「事情」本身,就是意義。
哪怕最後看到電影的觀眾並不多,但會有那麽一部份。
饒曉誌把這形容為「覓知音」,他作為橋梁,只是提供
了可能性。
饒曉誌的成長環境,跟大部份人不太一樣。談及學生時代的生活,他的形容是,太「差」了。
「我的媽媽是我的小學老師,她會在考試的時候因為我不會做題,直接把我的試卷撕掉。
我們家裏的老師特別多,想象一下你的伯伯叔叔或者大姨嫂子,都是你的老師,看上去好像是很受優待,其實很恐怖,你會感到無處不在地被盯著。」
因此,對於電影中王珞丹飾演的親切可人的宋老師,他感觸頗深。
「當我看到電影裏,宋老師說朱同織毛衣織得很好,我想到我的小學好像沒有得到過這樣的贊譽時刻,這個情節很打動我,會覺得我要是有這樣的老師就好了。」
饒曉誌的童年,是在比較傳統的打壓式教育之下度過的。
貫穿其中的一個字,是「讓」:
「比我大的我要讓他,因為我最小,要孔融讓梨;比我小的,因為我大,我也要讓他;女孩,我也要讓她……」
這造成了他的某種程度上的不自信。
因為這種「讓」,在長大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覺得去爭取是件令人害臊又害怕的事。
因為童年會造就一個人的性格,會塑造成長中最原始的一些點。這種影響成為了一種焦慮。
但他更想表達的是,這種童年感受只是其中一面。
饒曉誌說,父母也會給他很多另外的補充,小時候的經歷是雙面性的。
「我總覺得人生就是這樣子,回答不了,沒有那麽完美的事情。」
每個人的成長經歷投射到【朱同】中,都可以有自己的一份解讀。
電影裏,朱同代表的是大部份的孩子。
他一天所遭遇的經歷是大家童年成長經歷當中的某一天,不是每一天。
可能是6歲的經歷, 也可能是10歲才有的經歷。又或者有些孩子晚熟,13歲才開始調皮。
小時候一天就是很漫長的,小學六年都覺得好難熬呀,所以說是朱同的「漫漫長日」。
可是現在才知道,一年是多麽的快。
有觀眾說看完電影覺得後勁很大,饒曉誌也一樣。
他認為有些時候,大家進入的是一種集體的懷舊,代入情緒,跟童年的自己相遇。
在電影院裏看【朱同】,其實也是一種相遇。
饒曉誌經常會說,觀眾和角色相互懺悔——「我有沒有做到小時候我期待的樣子」;
或者是說相互勉勵——「我沒有辜負我當時的樣子」。
「我們都會期待成為單純的人,希望自己身上少一些世故、功利的東西。
當我們面對【朱同】,其實也只是看到了小時候自己的那份單純,那份自己還沒有那麽復雜時的、和世界的相處模式。
觀眾會有很多感慨,治愈當然是其中的一個,但還不足以完全概括這種感受。
電影藝術作品就是在治愈,不光【朱同】是,很多其他電影也都是。
如果一部電影能專門被提煉出這兩個字,說明它的治愈功效是很強烈的,屬於是加量的,這是很好的事情。」
有觀眾把【朱同】和【宇宙探索編輯部】作比較,饒曉誌用了一個他最近新知道的詞作闡釋——
電波片。
電波片指的是能夠引起特定觀眾群體情感共鳴或思考的電影,通常與主流商業電影有所區別。
這樣類比,是因為饒曉誌覺得它們除了有一些題材上的相似,更多的是找到了一種小眾的,同頻的電波。
這區別於內容和形式上的相似,而是一種找到了同頻受眾的感受和審美方式的一致。
「它們的初心,或者創作者的某種想象力特質,對一種人文的關懷,這些是相似的。」
【朱同】的豆瓣短評
在饒曉誌的設想裏,朱同步入社會依然會是想象力很豐富的孩子,就像王子川一樣,依然在天馬行空,依然在進行想象力的創作。
看電影就是照鏡子。
饒曉誌說,就像穿越題材大火,大概是因為好多時候人躺在床上都會復盤一下自己:如果重新從小時候開始,我該怎麽辦?有沒有新的選擇?我們有沒有新的可能性?看【朱同】的時候也可以是這樣。
【朱同】讓觀眾看到的主題,無論是教育或者是童年缺失,這些都很重要,但是也別因此過於遺憾。
「比如說,我的一個同事抱怨和他爸爸相處得不夠好,因為他爸爸常年在外工作,但提供的物質條件還不錯,有時候人生在世沒法兩全。」
電影想要探討的,只是一個孩子的成長中的一天。
希望所有人的童年都過得更好更快樂,相應的,成年人也應該對孩子有更多關愛,家長不要把自己的遺憾加在孩子身上。
當問到饒曉誌曾經有什麽「超能力」,他的回答是:
人的敏感。
敏感會幻化成想象力,會變成對一些情緒的感知,也會幻化為創作的動力或者源泉。
朱同的世界裏的想象,他相信每個人都有。
這種共性不只存在於朱同這樣的孩子身上,只不過有的人保留了一些,但有的人會遺失了一些。
「人會一步步磨平自己身上這樣的東西,但是為什麽我們看【朱同】的時候還是會產生共鳴,因為它們還在你的心底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