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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放下,是另一種收獲

2024-07-13生活

文 | 有書舊雨 · 主播 | 阿成

1916年冬,身心俱疲的李叔同決定斷食,只因他聽說斷食能修養身心。

西湖附近的虎跑寺,清幽靜謐,是斷食的理想之地。

李叔同的斷食計劃為期三周:

第一周,食量慢慢減至完全不食;

第二周,除了喝水,皆不食;

第三周:從湯粥開始,慢慢增加食量至正常。

斷食的日子裏,李叔同聽佛參禪,閑暇時便在山中漫步,觀倦鳥歸林,賞雲卷雲舒。

斷食結束,36歲的李叔同心下清明,腳步輕快,猶如鳳凰涅槃,脫胎換骨。

從此,李叔同走上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

此前,他是風流成性的才子:

情人無數的他,不僅是中國現代音樂的鼻祖,還是戲劇舞台上的「茶花女」,更是中國最早的裸體畫畫家……

此後,他是破衣爛衫的弘一法師:

拋卻名利欲望,洗凈心靈塵埃;

他重整中國沒落七百年的佛教律宗,被公認為「民國四大高僧」之一。

張愛玲曾說:

「不要認為我是個高傲的人,我從來不是的.

至少,在弘一法師寺院的圍墻外,我是如此謙卑。」

半世風流半世僧的李叔同,用他的一生告訴世人:

所謂修行,就是逐漸放下的過程,人生乃是一條返璞歸真之路。

世間繁華,誰不想擁有一切笑傲江湖

李叔同出生於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盛之地。

父親是津門名流,和李鴻章乃私交好友,家中經營著鹽業、綢緞、錢莊……

可好景不長,李叔同五歲時,父親去世,庶出的他只能在深宅大院裏與母親相依為命。

在李叔同的記憶裏,母親足不出戶,一心撫育兒子,連桌上的胭脂盒上都落了一層又一層的灰。

然而,李叔同25歲時,一生孤苦的母親帶著對兒子的無限期許,撒手人寰。

李叔同形容失去母親的自己:

「哀遊於愴愴而自憐兮,吊行影悲。」

形影相吊的李叔同,在失去親人的同時,朋友也四散飄零。

李叔同和許幻園是至交好友。

許幻園乃當時的新詩派領袖人物,他與文采斐然的李叔同一見如故。

許幻園的家名為「城南草堂」,那是一處猶如【紅樓夢】中大觀園一般的府邸。

府中出入的都是當時的社會名流,才子佳人。

在城南草堂中,李叔同與許幻園等人,結為「天涯五友」,日日煮酒烹茶,吟詩唱和。

可愜意的時光總是短暫,由於戰亂,李叔同家中的生意毀於一旦。

而許幻園的百萬資產,也在一夕之間,化為泡影。

草堂易主,「天涯五友」四散飄零,各自天涯。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一曲【送別】,彌漫著李叔同無盡的感傷。

親人已逝,知己遠去,曾經的繁華恍如隔世,李叔同只能寄情於藝術,試圖從藝術救國的理想中尋求安慰。

他留學日本,癡迷於西洋戲劇,搖身一變成了舞台上的「茶花女」,成為中國話劇的拓荒者。

可清政府下令,限制留學生的活動,李叔同被迫卸去妝容,告別舞台。

他也沈迷於西洋繪畫,將裸體藝術引入中國課堂,卻被人指責傷風敗俗。

當人生理想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現實澆得透骨冰涼,孤身一人的李叔同逐漸意識到:

人這一生,沒有什麽是恒久擁有的,所有得到的,都會失去。

正如路遙在【平凡的世界】一書中所寫:

「生活在繼續著,可是,生活中的每一個人卻在失去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或是財富,或是名利,或是親友,或是自己……

世間繁華,誰不想擁有一切笑傲江湖,可世間萬物,從來就不屬於任何人。

若一味執著,只會傷心又傷身。

唯有放下所有名利和執念,方能換來灑脫自在的人生。

亂花迷眼,誰不曾貪戀風月無法自拔

26歲之前的李叔同,是人人艷羨的李家三少爺。

彼時戰亂未起,雖父親去世,但哥哥支撐家業,繁華依舊。

作為翩翩佳公子,李叔同身邊怎能少得了佳人相伴?

那一日,十五六歲的李叔同隨母親去看戲,情竇初開的他遠遠望見天津第一名伶楊翠喜,眼光便再也挪不開。

楊翠喜在台上唱著【梵王宮】,台下的李叔同內心驚喜又忐忑。

世間所有的愛情,皆是一拍即合。

當李叔同在台下的守候變成一種習慣,楊翠喜再也不能對他視而不見。

可名門世家怎可讓一個戲子進門?

在李叔同日日提著燈籠送楊翠喜回家的夜晚,他們不會想到,僅一個轉身,便能成為永遠。

因有要事,李叔同需要離開天津一段時間。

李叔同剛走,楊翠喜便被人贖身,作為禮物獻給了北京的一位大人物。

等到李叔同歸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佳人不見,但楊翠喜早已在李叔同心中紮下了根。

後來,李叔同又結識了李蘋香。

李蘋香是一位靠舞文弄墨吸引他人的風塵女子。

雖然李蘋香不會唱戲,但同為風月場中的佳人,她身上有著和楊翠喜相似的風韻。

和李叔同的命運緊密相連的另一個女子,名為雪子。

那年,在東京的不忍池畔,留學日本的李叔同正在為畫作尋找靈感。

雪子擦身而過,李叔同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有幾分恍惚。

李叔同叫住雪子,詢問對方是否願意做自己的模特,雪子含羞點頭。

1910年,李叔同帶著畫作【朝】參加了日本「白馬會」年展,獲得油畫界一致認可。

「白馬會」代表著日本油畫的最高水準,而【朝】所畫的女子,便是雪子。

一直以來,李叔同都試圖從李蘋香和雪子等人身上,找到楊翠喜的影子。

然而,除卻巫山不是雲,一切終不可得。

當李叔同決意成為弘一法師時,雪子追至西湖岸邊,一字一句問道:

「弘一法師,請告訴我,什麽是愛?」

李叔同答道:

「愛,就是慈悲。」

對自己慈悲、對他人慈悲、對世界慈悲,因為愛,故而不願繼續傷害。

李叔同決意踏入佛門,在修行中懺悔,在懺悔中釋然,在釋然中領悟,進而普度自己,普度眾生。

他在寫給雪子的信中寫道:「情可畏也。」

亂花迷眼,誰不曾貪戀風月無法自拔,李叔同的可貴之處就在於拿得起,放得下。

正因為經歷過無限深情,他才看得更清,悟得更透。

一句「情可畏也」,是放下,也是醒悟。

人生就是一條返璞歸真之路

在虎跑寺斷食之後不久,李叔同徹底斬斷情絲,落發為僧。

然而,李叔同的修行之路,並不順暢。

佛門規矩,落發之後還需受戒,方能成為真正的僧人。

為李叔同受戒的,是靈隱寺的慧明法師。

在等待受戒的日子裏,李叔同閑來無事,便去山中散步, 一日,剛好遇上了慧明法師。

慧明法師看見李叔同,心中不悅, 他問李叔同:

「即是來受戒的,為何不進戒堂?」

李叔同聞言心內肅然:戒規森嚴,修行之路容不得一絲懈怠。

此後,李叔同嚴格遵守戒律,潛心修佛。

一年冬天,寒風刺骨,好友楊百民去寺廟看望李叔同。

只見李叔同的房中,僅一張破舊的方桌、一張窄窄的床榻、一條薄薄的被子,床頭的衣服卷起來,就是枕頭。

看著昔日錦衣玉食的李叔同如今清寒至此,楊百名心中酸楚。

但李叔同卻不以為然:

我內心一點點清明起來,心中積澱的塵埃也漸漸拂拭幹凈了。

出家後的李叔同寫字只寫楷書,看書只看佛書,聽音只聽佛音,一件僧衣縫縫補補,從不輕易丟棄。

欲望少了,內心就簡單了。

滌凈心靈塵埃,李叔同穿著草鞋,拄著錫杖,衣衫襤褸地四海雲遊,傳播佛法。

一日,他雲遊到寧波,好友夏丏尊正在此地任教,便邀請李叔同去小住。

李叔同嚴守戒律,早食粥,午食齋,過午不食。

第一日,夏丏尊為李叔同準備了一碗米飯,一盤青菜,一盤蘿蔔,李叔同吃得極為滿足。

第二日,夏丏尊依舊為李叔同準備了兩個素菜,然而,李叔同卻堅持只吃一盤:

「出家人不該吃這麽豐盛,昨日已是奢侈。」

此後,每每回憶起李叔同吃蘿蔔白菜時的滿足樣子,夏丏尊總是心中戚然:

「蘿蔔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怕要算他才能如實嘗得的了。」

嘗盡生活的萬般滋味,李叔同終於找到了生活的真滋味。

在佛門凈地,李叔同傳播佛理、撰寫佛經、創辦佛學院、研究書法和繪畫……終成令人敬仰的一代高僧。

在簡單清苦的生活中,李叔同將自己活成了一座高塔。

薛宣在【讀書錄】中寫道:

「少欲則心靜,心靜則事簡。」

當你明白了人生的真諦,才能拋卻內心的各種欲望,專註於當下,沈澱生命的底蘊。

要知道,放下也是另一種收獲,簡單即是豐盈。

林語堂曾評價李叔同:

「他是我們這個時代最有才華的幾個人之一。」

就連魯迅得到他的一方墨寶,都激動大贊:

「樸拙圓滿,渾若天成,得李師手書,幸甚!」

無數人孜孜以求的名利、財富、地位,李叔同唾手可得。

然而,李叔同的人生卻是不斷舍棄的過程。

在晨昏暮曉的輪回中,李叔同只願將前塵往事化作過眼雲煙,聽從內心的聲音,簡單從容過一生。

對李叔同來說,做人的極限,就是返璞歸真。

點個 在看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