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人的眼裏，婚喪嫁娶，皆是人生大事。
死亡作為生命的句點，盡管人孑然一身離去，但尊嚴仍被活著的人保有到了最後一刻——收殮入殮、化妝整容、葬禮告別、遺體火化。
而有那麽一小群人，職業生涯就是與逝者打交道，死亡早已滲透進生活的日常，那就是殯葬從業者。為生命終點擺渡的他們，近年也隨著不少影視作品的熱播，走出隱秘的角落。
這也讓向這個行業輸送人才的殯葬專業，一甩過去冷門的標簽，被推往聚光燈下。距離死亡最近的專業，長什麽樣？
殯葬專業，畢業即對口
過去，出於對死亡的畏懼和忌諱，殯葬似乎是一門不可輕易靠近，甚至要退避三舍的專業。
但就在 2023 年的高考季，因重慶城市管理職業學院一位教師所說的「就業率百分百」，殯葬專業登上熱搜 [1]。畢竟如今沒有什麽比就業二字，更能戳中學生和家長敏感的神經。
但透過檢索與整理，我們發現到 2024 年， 全國開設殯葬相關專業的院校還不太多，僅十所， 其中兩所還是 2023 年新設的招生，且學歷層次都集中在高職和中職。
那殯葬專業真實的就業率究竟如何？
根據各院校釋出的畢業生就業品質報告，2022 年， 五所高職院校「現代殯葬技術與管理」專業的畢業生去向落實率都在九成左右， 超過同屆畢業生總體水平，排在各專業前列 [2][3][4][5][6]。
像在中國首創殯儀專業，有殯葬人才「黃埔軍校」之稱的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 學生畢業時處於絕對的「買方市場」 ——每次招聘會，光殯葬相關單位有兩三百家，甚至還有企業把只招長沙民政學院殯葬專業的學生寫進公司章程 [7][8]。
不過，殯葬專業辦學的層次偏低，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專業化人才的培養。
好在 2022 年，教育部新公布了【職業教育本科專業目錄增補清單】，「現代殯葬管理」專業位列其中，學生畢業後被授予管理學學士學位，將彌補殯葬本科人才缺失的問題 [9]。
受政策重視是一方面，更關鍵的是好就業、前景良好，就足已成為不少人填報誌願時毅然投向殯葬專業的理由。
畢竟，殯葬專業的學生一畢業就掌握了一門手藝， 很容易找到對口工作，比如殯儀館、公墓、殯葬服務公司。
根據歷年【民政事業發展統計公報】， 中國的殯葬服務機構數量近年一直上漲， 截至 2022 年底共有 4474 家，其中包括殯儀館 1778 家，殯葬管理機構 815 個，民政部門管理的公墓 1761 個。
而且隨著中國老齡化浪潮襲來，殯葬需求也在提高。自 2017 年以來， 中國火化遺體數量、火化率在逐年上升 [10]。
不難預見，殯葬行業的人才需求量將越來越大，殯葬專業的學子也會愈發吃香。
可能其他專業的畢業生還在投簡歷、面試的汪洋大海裏苦熬一個機會時，殯葬專業的學生還沒畢業，就已經被企業「預定」一空。
服務逝者，告慰生者
還有一些選擇了殯葬專業的學生，都不約而同提到了日本電影【入殮師】對他們的影響。
電影裏，從音樂家變為入殮師的男主角要幫男性死者刮去胡須，給女性死者畫上妝容，盡可能還原為其未死狀態，讓人優雅體面地與這個世界告別。
對於殯葬專業的學生來說，讓已經冰冷的人重新煥發生機只是學習的一部份。
很多學生都在課上聽老師講過「讓逝者安息，讓生者滿意」， 後半句所說的告慰生者，其實也同等重要。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他們要付出哪些努力？
透過整理六所開設了「現代殯葬技術與管理」院校的課程，我們發現這個專業的樣貌遠不止殯儀服務、遺體防腐與整容、殯葬管理， 他們的課程表遠比想象中琳瑯滿目。
既要掌握正常和非正常遺體的沐浴、清潔、更衣，也要掌握油彩妝和粉狀的化妝技巧；不僅要熟悉奠文、挽聯、墓碑文的寫作，還得寫得一手好書法；會策劃儀式奠禮還不夠，最好還要懂如何行銷殯葬喪葬用品、個人化壽衣品牌。
而且殯葬專業的學生體格也不能太差，校跑、爬坡、伏地挺身等訓練都也都是家常便飯。
以後有可能要幹擡棺、抱骨灰盒、下葬等體力活，不管男生女生都得強壯一點，不能給人擡掉了……
良好的心態，也絕對必不可少。 哪怕他們明白這是在學習如何妥帖處理死亡，可還是免不了聽到其他專業的同學形容自己上課很「陰間」。
面對誤解、偏見甚至歧視，或許還能兩耳不聞窗外事，可面對未來每天都會打交道的屍體，就真是需要十足的膽量。
當真正直面那些車禍現場的碎屍、高度腐爛爬滿蛆蟲的遺體、溺水的、高空墜落的，之前所有的心理防線會被瞬間擊垮，帶三四層浸泡過二鍋頭的棉布口罩都擋不了腐爛遺體撲鼻而來的惡臭。
但如果你問殯葬專業學生都收獲了些什麽？刨開就業吃香，
答案還有中國人最缺乏的生死教育。
談論死亡一直是我們傳統文化裏的禁忌，很多人既不懂如何說逝去的親人再見，面對有自殺念頭的朋友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
殯葬專業學生則不一樣，直面死亡，可能是既能「透徹理解生死」、也在「周旋於生死之間」的他們，最擅長的事情。
既無高薪神話，亦有世俗壓力
如此看來，現在的殯葬行業，早就不是大眾印象裏沒什麽技術含量，誰都能上場幹的工作。
只不過，資訊差為這份職業蒙上的神秘面紗， 也使得「殯葬館高薪神話」在互聯網上成為了流量密碼， 你或許也見過：
招聘流動式扛屍體搬運工，膽大男性優先，夜班 1600/天。
上海殯儀館招聘扛屍工月薪四萬八，守夜兩萬。
但事實上，殯葬行業遠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麽高薪。
一項對中國 150 家殯葬服務機構的 1500 余名殯葬行業一線從業人員進行的調查顯示， 61.55% 的人收入都在 5000 元及以下， 「高收入人群」的標簽與他們毫無幹系 [11]。
不同地區間差異也很大。上海、浙江、北京的殯葬服務人員薪資收入相對較高；河南、安徽、河北等地區的收入水平相對較低，薪資收入超 5000 元的工作人員比重均不足兩成 [11]。
具體到不同崗位，澎湃新聞曾對殯葬人才網上的招聘資訊進行統計和整理，結果發現大家覺得神秘的「遺體火化師」和負責遺體收殮搬運的「收殮師」，平均招聘薪酬分別其實只有 6000 元和 5333 元 [12]。
比起並不輕松的工作和普通的薪資， 殯葬從業者們還會因為行業的特殊性， 遭受來自外界不理解、不認同乃至異樣的眼光，產生嚴重的精神和工作壓力。
說到壓力主要還是來自社會的認可度，多多少少還是存在一些偏見的。比如春節串門、 參加別人的各類喜事、陌生人在第一次接觸時突然知道我的工作內容時都會有一些排斥和驚愕的。
離開校園邁入職場的殯葬學生們，遭受來自外界的忌諱和歧視，其實只多不少。
除此之外， 殯葬服務人員在工作中還需要經常面對喪親者的極端情緒和復雜的人際關系。
比如有的逝者家屬對殯葬相關知識不甚了解，遇到遺體變質的情況，很容易反應激烈，完全聽不進解釋。
當這份工作做的時間越長，讓他們覺得最難的，既不是每天要面對冷冰冰甚至腐爛屍體的太平間，也不是生離死別、哭得撕心裂肺的葬禮現場，而是隔著肚皮，難以被揣摩的人心。
但正如一位網友說的那樣：只是一份職業而已，有什麽好歧視的，想想自己油盡燈枯了，不還是要仰仗他們的「手藝」嗎？
作者 | 葉榆北
數據 | 樂 樂
設計 | 起司司 麥馬鈴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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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李聰. (2023). 「就業率基本百分百」，殯葬專業「由冷變熱」. 新京報. Retrieved on 2 April from https://mp.weixin.qq.com/s/BRtidmeiRanfvDKiL-mRiA.
[2] 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 (2023). 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2022屆畢業生就業品質年度報告.
[3] 北京社會管理職業學院. (2022). 北京社會管理職業學院2022屆畢業生就業品質報告.
[4] 安徽城市管理職業學院. (2023). 安徽城市管理職業學院就業品質年度報告（2022屆）.
[5] 重慶城市管理職業學院. (2023). 重慶城市管理職業學院2022屆畢業生就業品質年度報告.
[6] 武漢民政職業學院. (2023). 武漢民政職業學院職業教育品質年度報告2022.
[7] 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 (2024). 殯儀學院. Retrieved on 2 April from https://www.csmzxy.edu.cn/Colleges/yxjs/byxy.htm.
[8] 劉暢. (2022). 一名學生挑十個下家，這所職校是專科「天花板」？. 三聯生活周刊. Retrieved on 2 April from https://mp.weixin.qq.com/s/SYIekl8bDwkQblQdfgTjsw.
[9] 教育部. (2022). 2022年職業教育專業目錄增補清單.
[10] 民政部. (2024). 統計公報. Retrieved on 2 April from https://www.mca.gov.cn/n156/n189/index.html.
[11] 民政部一零一研究所, 劉鋒, 王瑋, & 王永闊. (2022). 新時代殯葬行業人才隊伍建設研究——以全國150家殯葬服務機構為例. 中國殯葬事業發展報告（2018～2022）, 143-177.
[12] 趙佐燕, & 王亞賽. (2023). 數說丨494條招聘帖，看誰在為逝者工作？. 澎湃新聞. Retrieved on 2 April from 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2337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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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編輯 | 劉笑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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