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附近有著名的炳灵寺石窟,往炳灵寺的路上要经过有名的刘家峡水电,就在洮河与黄河的交汇处。洮河,是我心心念念许久的一条河流,如今终于得见它的真面目。
炳灵寺一带的自然景观称得上「精绝雄奇」四个字。如此风景,古人建寺造窟于此,想必也能吸取山川之灵气。
汉藏民族是黄土高原上走出来的一群民族。根据最近的语言学和分子人类学研究成果,距今大约6000-7000年前,汉藏民族的祖先大约在今天黄河中游的位置分手。
藏人的先祖从此向西投入莽莽群山的怀抱;汉人的祖先向东兼并了如满天星斗(苏秉琦先生之论)般的部落,历经扩张、征服、分裂、统一的宏大历史故事,建起了大朝名都,打过血流漂杵的大战。走到今天,成为了世界上人数最多的皇皇大族。
想想当初两个民族的祖先在黄土高原上分手的场景吧,也许当时两边的人数力量不会差得太多,但选择决定了民族的命运。
一个向东,不断地兼容并蓄,生死搏斗,到如今有13亿的后代。一个向西,投入雪域高原,保持纯粹而向内探寻灵性,成就独特的藏地文化,但人口仅有700多万。
图中纵向浊的那条是洮河
横过的青的是黄河
洮河和黄河在这里汇合,光看上面这幅照片,似乎大家会觉得黄色的一定是黄河,青色的应该是洮河,其实正好相反,在这里黄色的是洮河,青色的是黄河。
黄河再往上一点,并没有这样清澈,但在这里经过刘家峡水库的沉淀,所以显得很清澈,洮河从此汇入大量泥沙以后,黄河往下就几乎再没有清澈的河段了 (大司马按:其实还有,就是三门峡人造的清澈河段) 。
马家窑人面彩陶
这样的面部表现艺术
是不是与西藏文化有某种隐隐的联系?
洮河中段,在临洮县附近,有马家窑遗址,其中的彩陶是声名卓著的。从陶器来看,马家窑文化延续了仰韶文化的陶器器形,但在纹饰上也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现在语言学和分子人类学研究,一般认为马家窑是汉藏分流以后,藏缅族群的祖先留下的典型遗址,也就是在这里,藏族的祖先从此继续往西,走上了莲峰玉嶂的高原;羌族、党项、彝族、缅族等汉与藏中间地带的民族的祖先,就是在这里和藏族祖先分手的。
所以,洮河附近的谷地,对于汉藏民族的历史,是有很重要的意义的。
汉藏羌(这里用羌来代指汉藏之间的诸多民族)的关系,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有点像法兰克帝国在查理曼死后的分裂。
查理曼的三个孙子分家,各自称王,东法兰克王国成了以后的神圣罗马帝国,西法兰克王国成了以后的法兰西王国,中法兰克王国之后则被西法兰克王国和东法兰克王国瓜分。
汉族和藏族分别建立了各自的中心,而夹在中间的诸羌,也成了双方划界和争夺的标的,同时也是确认自身认同的边界。汉藏羌之间互动的故事在王明珂的【羌在汉藏之间】有详细的描述。
敦煌莫高窟中的著名壁画【张议潮出行图】
民族犬牙交错地带的历史中,相互征伐是绝对的主轴,那些相对和平的岁月,似乎都是为了给战争储备仇恨和能量而存在的。
兰州附近地方,处在汉藏羌三个同源民族,以及西边的回鶻 系和北边的蒙古系两大搅局者中间的位置。 五大族群轮番坐庄,每次换庄都伴随着大规模的迁徙、屠戮和融合,到今天兰州人的长相也很有民族融合的特点。
王昌龄的【从军行七首】中"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说的就是在兰州附近,以汉人为主的唐军击败蒙古系的吐谷浑的事情。 但很快这里又被吐蕃和 回鶻轮番 占据,白居易的【西凉伎】说「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的时间,离王昌龄的豪迈得胜之作不到100年。
后来汉人为主的归义军奋起,再后来羌系的党项人崛起,最后西夏终被蒙古屠灭。
各族势力此起彼伏,伴随着往往是惨烈的杀戮。
如今西北人给人以「西北狼」的斗狠印象,跟这种历史背景是分不开的。
兰州古称「皋兰金城」, 皋兰是因为兰州城南是皋兰山,也是现在兰州得名之凭;金城取金城汤池之意,在汉武帝开边之后设置,意思难攻不落之城。
兰州是要塞型城市,自古以来是西北兵争之关键。唐吐战争、宋夏战争、乃至较近的年羹尧、左宗棠都曾用兵于此。
那一夜,我登上兰山,北望兰州城池,兰州古城区背靠皋兰山,北拒黄河,黄河对岸便是高高的白塔山。不管是汉地出兵西北,还是胡马叩关,都不可能绕开这座要塞。夜色中群山隐隐,兰州城如一条光带沿黄河漫撒,很难联想到百多年前这里的兵戈肃杀之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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