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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讀者：西歪
我買新車後，最高興的人就是我媽。
我在聊天軟體上向她匯報買車情況，她開心得連打幾個感嘆號，回家後更是圍著我的車連連贊嘆，跟所有遇見的人說我的車有多好多好。
臨近新年，我載她去買年貨，她坐在副駕喜滋滋地說：「你有車真的太好了，今年我終於不用求你舅舅帶我去買東西了。」
她說起這個才提醒了我，在沒有這台車前的30年，我也「求」了許多人，帶我去人生一程又一程的目的地。
30歲，經歷了許多變動後的我終於買了車，終於不用再去「求」誰，也終於有了掌控自己人生的自由。
2023年的年初，弟弟買了新車，把他用來練手的小polo借給了我。駕照拿了快十年的我總算克服了對馬路的恐懼，原來，開車從生疏到熟練並不需要多長時間。
我越來越愛開車，甚至完成了第一次一個人的旅行。一個周五的晚上，我被駕駛的快樂驅使著，迎著夜色獨自開往遠在幾百公裏外的武功山。車窗外是濃黑的天，車窗裏是緊張得冷汗涔涔的我，那種自由的濃度如此之高，是我從未體驗過的。
這次旅行，我終於不用等誰一同出門，提前詢問誰的檔期，小心策劃讓更多人意願重合的路線。
原來這世界上，真有一條不用顧慮他人心願的路，何時出發，何時停止，全由我手中的方向盤來掌控。
最早接觸的車，是我爸的第一台車——桑塔納2000。那時候爸爸遠在杭州工作，為了工作方便才買了這台二手車，一年放寒假的時候，爸爸風塵仆仆地開著桑塔納2000回來了，這台方方扁扁的四輪生物，把陌生的爸爸帶回了他的小家。
那時候我剛上小學，放暑假時我和媽媽能有機會去杭州小住。一個月的時間裏，爸爸有空閑和心情開車帶我們出去玩的機會少之又少，每天早晨，在爸爸的小出租屋裏，我都在期待著爸爸的一句「走！我帶你們出去逛逛」。
那段時間，我和媽媽每天都要坐很久的公交，轉好幾趟車，才拼拼湊湊把西湖逛完。偌大的杭州像一張細密的網，路癡的媽媽和年幼的我常常在其中迷失方向，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車，我無比渴望爸爸會在某一台車上搖下車窗，載上我倆去一個又一個的新奇地方。
後來爸爸換了一台別克，那輛車有著肥肥圓圓的扁屁股，它代表著爸爸的工作上了個台階，也意味著我們這個小家庭逐漸離散。
爸媽離婚後，坐爸爸車的機會越來越少，我漸漸也將兒時那種期待坐車的心情淡忘了。
讀研究生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男生，他長得不帥，瘦瘦黑黑。寒假時，他開著他爸的車來接我出門玩，我坐在副駕吹著濕冷的風，居然有了種莫名的心動，當下並不知道，這種渴望被賦予自由的悸動，可能是從好多年前那台破舊桑塔納的後座上傳來的。
和這個男生戀愛的第四年，他買了自己的車，我現在都記得，他開車來學校接我時，我開心得用車裏的音箱大聲播放喜歡聽的歌。我想著，這是屬於我倆的車，他握著的方向盤，也就是我的未來。
再後來，我們結婚了。
有了小polo後，我的生活發生了很多變化。
以往的周末，我都要三求四請地撒嬌，叫老公帶我去一趟超市。大部份時候他有他的事情要忙，或者是休息日要睡懶覺，我就只能自己去。
現在回想，有好多個周末的上午，我拎著兩大袋日用品和食物，在路邊等出租車。有幾次還遇上下雨，雨點打在我眼鏡片上灰蒙蒙濕漉漉的，我只能把手裏的東西暫時放在路邊，擡起手抹了又抹。
有polo後，我就可以自己決定出門的時間，也不用總是先考慮他的行程，小心計算他是不是能帶我一程。
有一次我們下班後各自開著車去吃飯，吃飯的時候不記得為了什麽大吵了一架。在一起這麽久，吵架已不稀奇，稀奇的是，吵到一半我突然反應過來，這回我不用看他難看的臉色坐回我們的車裏，也不用意氣用事後，可憐兮兮地坐地鐵回家。
想到這裏，我馬上轉身回到了自己車裏，關上車門，世界恢復了平靜。
真的很可笑，開車後讓我第一次對自己的婚姻狀態有了新一層的理解，駕駛座上並不是必須坐著一個男人，也不是只有男人才能開車。
我的人生不是必須有一個男人，也不是只有有了男人，我才能過好自己的人生。
2023年的7月，我向老公提出了離婚。
我終於厭倦了遷就，或者說是，我對自己的駕駛技術有信心了。
媽媽從老家趕來陪我，我開著車去高鐵站接她，她坐上車，第一句話不是關心我的婚姻，而是「我沒想到你車開得這麽好。」
我開著車，一邊專註地在高架橋的車流中穿梭，一邊和我媽說著離婚的進度。結婚和離婚都是兩個家庭的事情，那段時間，爸爸和家裏的長輩們，都不斷地打電話勸我，讓我不要沖動，多想想結婚的好處。
媽媽看了看開車的我，肯定地說：「離吧，媽媽支持你，我相信你離婚後會過得更好。」
年少時不成熟的選擇，像一個遙遠的耳光，在我30歲的這一年，終於重重地打在了我的臉上。我感覺痛，同時也感覺到快樂和釋然，因為我知道，為不成熟買單之後，我就可以前往下一個目的地了，踩上油門，再也不用回頭。
2024的新年，是我畢業後第一次獨自一人回家回老家過年。
時不時會碰到一些熟人，或關切或好奇地過來問「老公沒一起回來嗎？」，媽媽和我都沒正面回答過，總是想打個岔搪塞過去，我們兩個離婚女人面對自己的境況，多少都有些難以啟齒。
決定離婚對我來說固然是一個很好的決定，但隨之而來的許多問題，半年來一直都像陰影一樣纏結著我。
突然，我就想買車了，想給自己此刻的黯淡放個禮花，一切都很順利，從買車到提車我只花了兩天時間。一年前我就看中了這款車，當時想著家裏有老公開車，實在沒必要再買一台，還要多出一份租車位的錢。
我選了一台SUV，這台車比我開慣了的小polo要大很多，從4s店出來後，銷售一直在店門口擔心地望著，只因我的車像是剛學會走路的孩子，我右腳只敢輕踩一下油門，然後迅速回到剎車上，就這樣磕磕絆絆地，極其艱難才從路口轉出去。
傍晚的路上，車多，紅燈也多，我一路開開停停，開到了曾經和前夫同住的房子樓下。
我按了按新車的喇叭，讓它發出新生後的第一聲。
看著那個熟悉的樓梯口，我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我跟她說：
「出發吧，接下來的路有我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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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樹樹 / 稽核：楊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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