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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讀者：Jackie
復盤我的2023，幸不辱命，在過生日那天，成功達成已置頂多年的人生計劃，拿下一個寫有我名字的50平的小房子。
從看房到買房我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完全沒有平時逛街買東西貨比三家的精打細算。「簡直是出門買了個菜的速度。」朋友如此形容我的壯舉。
對我來說，易得無價寶，難得心上房。 看到這個房子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它就是我的夢中情房。我理想的房子不需要太大，一室一廳，不用大刀闊斧地改造，一切布局服務我一個人即可。窗外一定要有顆樹，天氣晴好的下午窩在單人沙發上看書或發呆，陽光透過樹葉在身上撒下斑駁光影，我伸個懶腰，美美睡上一覺。當然小區安保要好，我惜命，還不想以受害人的身份登上社會新聞。
其實這兩年，我前前後後也看了不下幾十套，總是不太滿意。不是需要一次性付全款，就是地理位置不好。這次中介打來電話時一如既往興奮地向我打包票，這次絕對是合君心意的那種。
等看到這套房子，我向中介投以贊許的眼神，這一次她所言非虛，我和房子是真正的雙向奔赴。乳白色墻體，幹凈如新的木地板，原房主把客廳部份挪到了陽台區域，擺著沙發和小桌，因為我同樣沒有待客之心，這一點設計可以說深得我心。中介說房主是一位年輕媽媽，因為孩子馬上要念小學，決定賣掉名下的小房子和先生一起置換學區房。聽聞看房者也是一位女性，對方還主動降了一點費用。總房價40萬左右，首付16萬，我在職場摸爬滾打十來年，工作穩定，這筆錢不成問題，每月所還貸款也可由公積金完全覆蓋。
機不可失，略一盤算，我當即簽下買房合約。
但一套房子買下來，我的開心還沒捂熱，就優先體驗了一把「眾叛親離」。
先是男朋友的嚴肅談話。認識之初，我已明確告訴他我的買房執念，或許那時濃情蜜意，或許他以為那是我的試探，總歸沒把我的話落在心上。如今木成小舟，他急眼了。
「鼓吹女孩婚前買房，都是地產行銷概念，只要行銷到位，沒有賣不出的房子。你買的那個房子位置不算好，又只有50平芝麻大的地兒。如果我們結婚的話，我還是主張你把房子賣掉。咱們一起在市中心買套大一點兒，也方便我爸媽……」
接著是來自長輩的暴擊。我的父親在電話裏炸了鍋，他是非常傳統的男人，一貫堅持男主外女主內。在他眼中，買房是男人的事，等以後結婚了直接由娘家搬到丈夫家，有這錢不如多幫襯一下娘家弟弟。 他提前聲明斷不會給我任何經濟支持，一個女孩子幹嘛自討苦吃。
我親愛的父親大概從沒關心過他女兒的生活吧。我在他的眼皮下生活了三十年，他應該比誰都要清楚我的住宿情況，也可能覺得他給我的已經足夠好了，畢竟我是隨時要潑出去的水。
只有我知道想買房到有能力買房這條路我走了多久。在我翻來覆去的心事裏，起初只是想要一張屬於我的小床。
我們家在農村，經濟條件有限，住的是大炕房。從小到大，我一直睡在母親的身邊。小時候不覺得什麽，每天和母親挨著反倒是種幸福。長大就不行了，吃飯、睡覺、打電話，我的一舉一動暴露在所有人視線之下。父親的咳嗽、母親的嘮叨會在每一個清晨用力把我吵醒，鄰居來串門，大喇喇坐在床頭家長裏短的扯閑篇，我亦會被隨時拎出「鞭笞」。不知所措的我，只能把頭也埋進被子，用被子把身體裹緊一點，再緊一點。
後來，我試圖爭取一點私人空間，但被父親否決。我已在外求學，以後會外出工作，遲早還要嫁人，將就著也就過去了。 我是一只越墻而入的流浪貓，因為只能短暫的在這個家停留，所以一切都是沒必要。
母親倒是有心，但她能做的有限。 盡量讓我睡在靠墻的位置，喝令弟弟不要亂翻我的東西。對此我並不領情，暗暗瞧不上她的懦弱。也是到長大後，我才明白她的生活比我想象中的要難。我一直以為的家庭和諧，都是母親在縫縫補補。
有次睡前，母親說起多年前，懷著我的時候和父親因為一點瑣事吵了起來，吵到最後她被父親推出門外，他說：「滾出老子的家。」 這個她日日灑掃的家，在那一晚現出原形。 「那天的月亮特別大，我在大門外坐了一整晚。多虧是夏天，不然咱們娘倆就要遭罪嘍。」
我無法想象出那晚的她有多絕望，那一晚，也讓她明白自己是依附於丈夫的，從此，她收斂所有脾氣，低眉順眼的扮演妻子的角色。
這些在他人眼中的稀松日常如一顆顆種子生長在我心上，年歲越長，枝丫越盛。
我想要一個我的房子，一個不是靠婚姻來獲得完全屬於我，跟任何人都沒關系的房子。鑰匙在我手裏，我擁有同意或拒絕某人想要進入這間屋子的自由。
在我的房子裏，衣服不用亂七八糟的塞在隨便一個地方，書本不用擠在不見天日的角落，我可以在大而軟的床上滾來滾去，我可以放肆表達我的喜怒哀樂。
在我的房子裏，不管這一天多糟糕，趕不上公交、被客戶刁難、加班到深夜，從窗台看向這個城市，夜幕下那麽多的視窗裏映出的燈光，其中有一盞是屬於我的，一顆悠悠轉轉的心踏實下來。
買房對我不是錦上花，而是雪中炭。
因此，在面對上述種種詰難時，我其實心裏早有準備。
男生反對女生婚前買房無外乎那麽幾方面：認定買了房子的女生結婚時便做了兩手準備，她們有隨時離婚的底氣，吵架後說不定跑回自己的房子，還要三哄四請才會回心轉意。還有更現實的一種認識，女生每月的薪資需要優先還房貸，不能補貼家用，無形中增加了男方的壓力。
我打斷男友的指責：「我不想賣。你也可以買一套房，你還你的房貸，我還我的房貸。」
這句話說完，他的臉和涮鍋裏那片熟透的肥牛卷一樣皺皺巴巴。
我的母親，她來人間一趟，像個過客一樣。在父親家暫住很多年，又到丈夫家暫住很多年，最後在兒子家落一落腳。
如今，她的女兒，誓要走出另一條路。 美國著名女詩人珊卓·希斯內羅絲說過一句話：「有一座屋子是我一生的夢想，擁有它，就擁有一個可以稱之為是你自己的空間，讓你有了退縮和安身之地。」
這個房子是我給自己的安全城堡，它不是鋼筋水泥砌成的冰冷建築，是我的底氣和尊嚴，是我對我的取悅。
下班的路上，接到母親的電話：「過年還回來嗎？」「年三十不放假，時間太趕，我就不回了。」這天的溫度是零下四，北風呼呼灌進手機裏，掩蓋了我和母親彼此的沈默。
我能想象到，母親的面孔一定松懈下來。她的話明顯多了起來：「天冷，要註意休息，別那麽拼命加班，最起碼回來吃頓飯。小寶也很想你。」
媽媽，不用擔心我，我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我會在自己的房子迎來新的一年。不用與誰寒暄，不用尷尬賠笑，我可以不依舊例睡到日上三竿，我很歡迎你來看我。而我也知道，你身邊那個原本屬於我位置有了新的小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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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初初 / 稽核：然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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