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肠胃炎发作,一会热,一会冷。冷的时候,身体内部是风平浪静的,感觉还行,能让我稍有闭眼休息的心情。热的时候,汗液从额头、脖颈、腰臀冒出来,胃里的食物在炎症的怂恿下翻腾着攻击我的喉咙。人躺在床上,不代表就是在休息。内心若不能平静,身体是站着还是卧榻,又有何区别呢?
嗳出的酸臭气体,宣告着我的体内已经被污浊占领。白天继续躺卧,除此之外还能为它做点什么呢?人往往会高估自己,但别忘了一个小感冒发烧、一次肠胃炎就能让你臣服。雄心壮志在病痛面前,就是一个「草包」。
躺了一天了,我尝试着在身体的疲态中,找一点对自己的试探,看看头脑是否清醒。检验方法,是看我能否正常写点东西。一个声音劝告我:「不用试探了,你不清醒。」思考需要身体的放松,灵魂的宁静。而你现在最缺的,就是它们俩。我给自己宽慰:「那就不思考呢?」只是尝试着试探一下,看它有没有给我留下一点空档,看人对病痛是不是有机会发起偷袭?我还是失败了。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段文字,不是我在腹泻、呕吐的痛苦间隙写的,是它们已经决定放过我,让我稍有力气坐起来之后才写下的。
打车去医院。途中见到「美食街」、「土菜馆」招牌,身体便起排斥反应。失去味觉就是身体对肠胃的保护,早餐吃了一碗白米粥,中午点了一份清水面,原本跟厨师交代不放油,服务员端上来的,依然是一碗油晃晃的面条。吃了一根,实在下不了口。不是他们做得不好,是我这个状态配不上这碗面呀。走的时候,我抱歉地跟服务员说:「面没吃,浪费了。」姑娘担忧地问:「你身体不舒服吗。」我说:「是的。」那一刻,人与人之间简单的情感相通,病痛绝对不懂。
昨天还在以「好吃呀」为标题,今天就对太咸、太油的东西嗤之以鼻。人变化得真快,昨天还在爱,今天就让厌恶袭来。
黄山市人民医院是一家老医院了,急诊科病人也基本都是老年人。一位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人,坐着120救护车陪着他的爸爸妈妈来看病,父亲应该有八十多了,躺在担架车上,时不时打量着周围环境。母亲也年事较高,趴在父亲旁边一言不发。医生给父母两人均开了CT检查单,儿子大声但不带情绪地说:「我看不懂怎么弄呀。」医生细心告诉他怎样缴费,在哪里做检查。他肯定习惯了大声说话,或许他们就相依生活在某座大山边,爽朗的声音是他们的质朴和友善。他们只不过还不太适应,从山脚下转移到急诊室。他们不适应墙壁上提示的「请勿大声喧哗」,因为大自然从不会在意这些。
我验血做检查,不出所料诊断为急性胃肠炎症,开了消炎和止泻药。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走出了医院。那位老者和他的父母今晚能离开这里吗?
刘筱播客日记
2024年5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