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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最怕的,是半夜被电话叫去急诊室

2024-06-05情感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苗千

在医院五层,我已经在诊室外等了一个多小时。这次诊疗在三个多月前就已经约好,是在全麻状态下的胃镜和肠镜检查。来做肠胃镜检查并非因为最近感觉不适,而是因为我有慢性胃炎,以及家族的胃癌史,让我大约每年如此检查一次。 本没有理由太过紧张,因为至此时我已经超过30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超过10小时没有喝水,身处此情境中,还是难免心跳加速。

近几年来,我对于健康的关注明显越来越多。除了经常检测血压之外,我对血脂和尿酸指标的了解也日益加深。这或许是生命无法避免的一个阶段。或许我该感谢现代医学,让我能够对自己的健康水平有数字化的理解。 其实人到中年,我所要关注的远非自己的健康状况,还要覆盖到周围。我忽然想到,算上这一次, 自己在不到两周的时间里便拜访了北上广三个城市的三所医院。前两次经历虽然都不是为了我自己,却都远比这次惊险。

那是大约10天前。她躺在路边一动不动,对我的拍打以及不断落在身上的蚊虫毫无反应,面色却是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祥和。我的心情开始由焦躁转为发慌。已经是凌晨两点,我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转醒,在转醒前这样睡在路边又会有什么风险,无奈之下只好拨了120。

【急诊科医生】剧照

「病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醉酒,躺在路边毫无反应,可能是急性酒精中毒。」

「病人头部有没有受伤?」

「没有,她躺下的时候我小心保护了她的头部。」

「病人有没有外伤?」

「目测没有。」

「病人呼吸怎么样?」

我不会把脉,只好把手指放在她鼻下,大约能感受到气息。

「应该是正常。」

「病人有没有怀孕?」

「我怎么知道……不过既然能喝这么多,应该没怀孕。」

救护车很快赶到。我侧坐在救护车内,面对着担架。 她躺在担架上依然毫无反应,表情依旧平静。医生开始检查她的生命体征并测量血压。

就当几个人七手八脚将她从救护车抬到医院急诊室时,她忽然醒了。她迅速坐起身,表现得异常清醒,仿佛从来未曾醉酒。当她意识到自己是因为醉酒被送到医院,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从担架上一跃而起,拉着我的手想从急诊室里悄无声息地逃离。急诊室里一众病人注视着我们两个。我表情尴尬,像是故意要在这个充满疾苦的地方演一出恶作剧。

【机智的医生生活】剧照

当然没法悄无声息地逃离。医生把我叫进诊室,要我对着几张单子填表签字,又付了救护车的费用。但她坚决不接受任何治疗,于是我们在广州的凌晨走出医院。尽管经历了一场闹剧,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说起缘由,这场事故可以追溯到另一场事故。就在一个多月之前,我父亲骑电动车在老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在那场事后不同的家人(包括父亲自己)反复向我描述的事故中,发生的现场和后果都极为惨重:这个72岁的老人被撞得满头是血,躺倒在地。被送到医院急诊抢救过程中发现全身有11处骨折(包括头骨),当即被送进了ICU。

事故发生当时我正在美国。家人想到即便告诉我可能也于事无补,便选择对我隐瞒。当我在一个多月后回到国内才听说这件事,而这时我父亲居然奇迹般地接近痊愈了。等我再见到父亲,他似乎和我上次见他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更胖了些。细看才会发现他左手的两根手指还裹着绷带,大约是骨折尚未痊愈;另一只手里多了一根我爷爷曾拄过的拐杖。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除了让他老态毕现,也让他发生了一些改变。原本极少离家的父亲愿意和母亲一起让我带领着走一圈敦煌——成都——广州之旅。

这次全家旅行到达广州时已是最后一站。吃过晚饭并在酒店周围散步之后,父母早早地在位于101层的房间睡了。我也有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于是邀请一个在当地读博士的朋友来酒店找我喝酒。我们坐在位于95层的酒店吧台前,看着眼前不停变换颜色的广州塔,聊起彼此一年来的经历。

【装腔启示录】剧照

真的没喝多少。我只喝了几瓶酒店自酿的IPA,她喝了几杯金汤力,两人一直谈笑风生,完全看不出有酒醉的征兆。眼前的广州塔灭了,我们把这当作是该结束的信号。从她所在的大学城来到酒店路不算近,我打算送她回去——即便此时她也还是平静如常,但一上出租车便毫无征兆地睡了过去。

到了目的地附近,因为我不知道确切地址,我们只能在一个十字路口下车。一开始我还能撑着她勉强站立,很快我也体力不支,只能和她一齐坐在地上。她作势要呕吐,却也只是干呕。干呕几次之后,她似乎睡得更香了,坐也坐不住,我便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头,让她躺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叫喊,拍打,对她全都无济于事。我全身大汗,无奈之下,便在手机电量耗尽之前拨打了120。

我不知道她刚才究竟经历了什么,究竟是急性酒精中毒,或只是因为劳累而睡了一觉? 走出医院的她清醒异常,身轻如燕;而我已经是疲惫不堪,在凌晨三点回到了酒店,倒头睡去。

【机智的医生生活】剧照

带着父母的旅程终于顺利结束。休息了两天之后,我来到上海出差。计划在上海住三晚,我便约了一个当地朋友在第三晚见面——结果和朋友的见面比约定提前了。在上海第二晚的凌晨4点,我被枕边手机的震动惊醒。平时睡觉时我习惯将手机关机,不过如今出门在外,工作繁忙,我定了手机闹钟放在枕边以防第二天睡过头。

看时间,还远不到起床的时机,是上海的朋友打来微信电话,不过我还没接到便挂断了。会不会是朋友随手拨错了?我想趁着睡意还在,继续尚未完成的睡眠,不过一转念还是打了回去。

「你能不能……给我送来300块现金?」电话那头确实是朋友的声音,不过在半夜里忽然听到这样的要求,我难免以为是朋友喝醉了,或者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诈骗电话。电话没有断,接下来的解释让我顿时清醒:朋友在前一晚夜里就感觉不舒服,本以为睡一觉会好,结果在半夜里被剧烈的腹痛疼醒。她自己打车到医院急诊,医生诊断是急性胰腺炎,需要先输液治疗。

因为是在夜里急诊,还不能立刻办住院手续,只能先在急诊大厅里「留观」。 问题在于,想要一边输液一边留观,先要自己解决床位,而要租用一个床位,则需要300元现金——是的,是现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电子支付。朋友为了能有一个床位躺下输液,在凌晨4点给所有在上海的熟人打电话,只有我在半夜里还开着手机。

【玉观音】剧照

在确定了不是恶作剧或诈骗之后,我穿戴整齐,准备去给朋友送去现金。问题在于,我和所有被都市生活宠坏的现代人一样,也很久没有见过现金了。那些红色的,绿色的钞票,它们都在哪呢?它们都还好吗?

先下楼再说。我在酒店周围游走,终于在一个大厦的角落发现了提款机。还好我的钱包里有一张信用卡,我的提款技术也还没有生疏。在输入密码后,我拿到了一打崭新的纸币。

急匆匆来到这家医院的急诊室,我在众多凌晨急诊的病人之中找到了朋友,见她面色憔悴,手里拿了一沓诊疗单据坐着。我赶紧拿出现金,给她租到一张床躺下——并没有病房,只是在急诊室走廊的一个相对僻静处,随后我便被急诊医生叫进诊室。医生告知我朋友的病情,需要立刻输液治疗,然后拿出一张单子要我签字——那张单子上赫然写着「病危通知书」。我向医生解释,我只是她的朋友,没法替她做任何决定,更无法为此承担任何法律责任,但医生依然要我以其朋友的身份在上面签字。 于是,我签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张【病危通知书】。

【悲伤逆流成河】剧照

一切手续齐备,护士拿着一串输液药剂走来给朋友输液。护士一边扎针,一边叫我去拿一个输液架来。我再次穿过拥挤的急诊室,在护士台旁边抄起一个钢制的输液架。我手持输液架走在医院的急诊室里,感觉自己犹如手持着丈八蛇矛的张飞,在众多急诊病人的目光中凛然前行。

朋友已经安然躺下,那些挂着的液体看上去起码要输上几个小时。虽然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但她目前看上去病情稳定,在医院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朋友告诉我她妈妈一早会从浙江赶来。似乎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了,我扫了一个充电宝留给朋友,然后在黎明的晨光中返回酒店。

接连两周,在两个城市的凌晨光顾医院的急诊室,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我生命中的某种信号。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广州的朋友听。朋友回我:「你送我一个人去医院是我的救星,但如果你每周陪一个人去医院,在我们那儿叫瘟神……」想到此处,我才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肠胃镜检查室的床位上。我侧身躺下,看着眼前的输液架上挂着的生理盐水,等待着麻醉医生向其中注入麻醉剂,然后无可避免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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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布雷克 / 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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