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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最高分華語片,戳破了中產家庭的「雞娃」悲劇

2024-04-26情感

*本文為「三聯生活周刊」原創內容

記者 | 卡生

以下內容涉及劇透,請謹慎閱讀

「我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也很快就會被人遺忘……」

【年少日記】在第42屆金像獎中包攬了12個提名,該片監制是爾冬升,導演卓亦謙則以這部處女作獲得了最佳新人導演。近些年,香港年輕電影創作者的關註視角開始從過去大眾印象裏的造夢江湖轉向略顯沈重的現實命題,一方面,是年輕創作者成長環境的巨大改變,他們更深切地體察到社會矛盾的滲透,另一方面則是近些年香港電影界對新生代創作的支持。爾冬升曾經聊起,在給【年少日記】做監制時,並不會從商業角度來看這部電影,「首部劇情電影計劃」湧現了一批對現實關懷的年輕導演,也給略顯落寞的香港電影帶來了新的氣象。

【年少日記】劇照

僅是四月,前後就有這樣兩部現實主義題材的香港電影上映。一部是【白日之下】,另一部則是今天要聊的【年少日記】。說實話,這兩部電影痛點十足,都需要觀眾做好心理建設。兩部電影頗有一些相似之處,都是用鋒利的筆觸揭開香港社會的陰暗面,前者是無家可歸的養老病患與殘疾人的悲歌,後者則聚焦於中產精英家庭狼性教育下的青少年之殤。

【年少日記】4月19日在內地上映之後,觀眾在豆瓣上給出了8.5的高分。故事采用雙線敘事,某高中班的班主任鄭老師無意拾得一篇被遺棄的遺書,「我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也很快就會被人遺忘……」,在尋找誰是遺書的主人的過程中,鄭老師少年時期的塵封記憶也將被開啟。

前半段回憶中,鄭老師的家庭故事以日記的方式就此展開。鄭家有兩個孩子,哥哥鄭有傑和弟弟鄭有俊,父親是一名聲名顯赫的律師,母親則是優雅的家庭主婦。在這個人人羨慕的家庭裏,弟弟鄭有俊彈得一首好鋼琴,學習名列前茅,受到父母的優待,哥哥在弟弟的對比之下,成績墊底,永遠彈不好鋼琴曲,他的平庸資質在功成名就的父親看來是一種恥辱,所以每一天都活在父親的責罰和弟弟優秀的陰影下。而更讓人心碎的是,鄭有傑並沒有灰心喪氣,他站在天台上給自己打氣,「垃圾鄭有傑加油」,他渴慕擁有父母的贊美和弟弟的尊重,但在一次次的努力中,他依然是那個成績墊底,學不會鋼琴的失敗者。

鄭有傑這個孩子的角色讓人信服,在他身上沒有泛濫低迷的情緒,而是洋溢著天真燦爛的希望,他每天用玩偶和勵誌漫畫鼓舞自己,「只要長大了,一切都會好起來」,這恰恰是導演卓亦謙對這個嚴肅的題材處理得非常巧妙的地方對於如此嚴肅的題材,他在把握孩子情緒時輕拿輕放,但這也是這個故事的紮心之處—— 如果平庸是一種錯誤,那麽努力是獲得愛和關註的方法嗎? 這是導演拋給家庭教育中父母的難題。似乎鄭有傑從天台上一躍而下的毫不猶豫,給了我們答案。

卓亦謙沒有想到,這樣一部夾帶了許多個人傷痛敘事的電影會獲得如此多的共鳴。 【年少日記】緣起於他在少年時期的遭遇。 在采訪中,卓亦謙自稱為「永恒的失敗者」,他就是那個學習不好的小孩,大學時期他收到過一封好友輕生的遺書,「阿卓,你幫我保存十年吧,十年之後你可以把故事說出來。 」卓亦謙無數次想要放棄,甚至在做剪輯的兩年裏,他時不時地會覺得自己沒有把這部電影拍好,擔心會嚇跑觀眾。 支撐他一路走下來的,是講述這樣一個故事的初衷—— 精英文化教育的雞娃弊端所引起的社會矛盾正在日益加深 ,這是一個創作者無法回避的事實。

香港大學香港賽馬會防止自殺研究中心釋出了一組數據,2022年香港每10萬人中有14.5人死於自殺,15至24歲的青少年自殺率從2014年的6.2急升至2022年的12.2,創下歷史新高。這些冰冷的數位背後承載了多少讓人心碎的故事?卓亦謙曾經在輕生朋友離世之後,不斷地質問自己,為什麽看不到朋友的需要?如果和對方吃個飯,多聊幾句,會不會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年少日記】的前半段故事展開的方式在我的預料之內,但其中有一個巨大的轉折點,是讓我在電影院裏失聲痛哭的片段,就是在鄭有傑跳樓自殺之後敘事視角的轉變。影片的前半段,觀眾會一直被一種慣有的敘事套路代入,鄭老師應該是那個失敗的勵誌者哥哥,當看到鄭有傑的遺照時,才猛然發現,那個翻開日記本的人是鄭有俊,哥哥的失敗,永遠定格在了十歲。這不是一個透過努力對抗平庸而成功的逆襲故事,就像這個電影的英文名「Time still turns the pages」,轉譯過來的意思是「時間翻開的篇章」。時間是否能治愈成長的傷痛?或許能夠回答這道題目的,只有經歷過,且挺過來的成年人。哥哥輕生之後,母親無法面對而選擇了離開,父親從此一蹶不振獨內建大弟弟,而弟弟則把哥哥的輕生歸咎於父親的過失,直到多年之後,父親躺在病床上,他依然沒有辦法原諒對方。

曾經被父母優待的好學生弟弟鄭有俊的視角給故事帶來了一種強烈的反思氛圍。 這個巧妙的反轉也是卓亦謙在寫這個故事時最為費心的地方,一個青少年的死亡串聯起了過去和未來,也串聯起了社會、家庭和學校的三重結構。 是什麽殺死了十歲的哥哥? 是父親的責罰和語言暴力? 母親的懦弱與隱忍? 弟弟的漠視? 這個敘事視角的轉變跳出了原本的日記內容,讓我看到了青年創作者的勇氣。

故事的後半段,針對哥哥的墜樓死亡剖析裏,一些曾經出現在日記中的畫面構成了新的敘事。比如,當父親在痛扁哥哥時,媽媽在一旁輔導弟弟寫作業,弟弟兩耳不聞窗外事。當哥哥跟媽媽提出,想要去看心理醫生時,媽媽說,心理醫生是給精神有病的人準備的,你哪裏有病?失眠的哥哥也曾向弟弟求助,「弟弟,你睡了嗎?能不能幫我看看作業」,弟弟則讓哥哥不要打擾自己睡覺。弟弟在父親的偏愛之下,無法理解哥哥的平庸與失敗,甚至還一度十分享受父親盛贊帶來的優越感。

影片中的家庭結構並沒有太多缺憾,既沒有酗酒的父母,也沒有霸淩的同學,而是一個看上去衣食無憂的中產精英家庭。當然,在這個家庭裏有不為人知的權力不對等,這種不對等是悲劇產生的根源。父親永遠會標榜自己才是一家之主,妻子無意在捐贈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讓他惱羞成怒。在強大的父權面前,哥哥的遭遇是如此理所當然。東亞社會裏,這種以愛為名的棍棒教育背後的本質是什麽?影片裏有兩個地方處理得很微妙。一場戲是父親在書房裏責罵鄭有傑,他說,「你已經十二歲了」,這時候兒子說,「我只有十歲」。還有一場戲是父親向弟弟懺悔說,「你哥哥死了之後,我已經不記得他的樣子,我只記得他總是說對不起」。回到影片開頭,幾位老師在商量如何找出那封寫遺書的學生時,一位老師說,誰沒有年輕過絕望過,或許只是一個惡作劇? 打罵與責罰之外,漠視與忽略才是更要命的幫兇。

相比同期上映的【白日之下】,【年少日記】的矛頭並不僅僅指向社會結構的系統問題,而是由事件的親歷者弟弟書寫了一封給哥哥的懺悔書,從更內化的視角直面問題的核心。哥哥的離去,就像是給這個家庭套上的「罪與罰」,我註意到一個細節,被父親稱為「天才」的弟弟家裏看不到鋼琴的蹤影。成年之後,當弟弟面對深愛的人,也沒有勇氣成為一名父親。他並沒如父親設想那樣,成為多麽了不起的人物,而是替哥哥成為了一名教師。影片的結尾定格在鄭有俊對即將高考的25名學生的一場談話中, 「不要忘記,有人關心著你,不要封存自己,陰霾總會過去」 。這大概是導演回應這個沈重母題的美好願景,它或許很無力,但即便如此,可能也曾照亮了那些平庸而努力過的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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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樹樹 / 稽核:楊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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