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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讀者：渺渺
小時候跟著媽媽們去購物，她看到大人從口袋裏掏出現金或者一張卡片遞給收銀員，然後就可以帶走自己喜歡的東西，多麽神奇！於是，等她長到可以自己支配人生時，手裏也辦了一堆信用卡，每次只要經過商店的櫥窗，她總會忍不住停下來去看一看，櫥窗裏的那些假模特和漂亮的物品仿佛在和她對話，讓她快買下來。
這是美國電影【一個購物狂的自白】的劇情，也曾是我的日常寫照。
參加工作後，每天都在盼望著盼望著，叮叮叮，薪資到賬了。 我第一時間到自助取款機取出現金，在周末起個大早，無論風雨，無視暈車，奮力擠一個小時的公交，以「朝聖者」的心態奔赴心中的耶路撒冷——商場。一個跑800公尺永遠墊底的人，此刻化身運動健將，由一樓逛到頂層氣都不喘，燈光照射下各種商品美輪美奐，心花怒放得仿佛初戀了。待到夕陽西下，兩手拿滿戰利品，坐在星巴凱瑞細細品一杯苦咖啡，這一刻，真是人生巔峰，快樂似神仙。
後來，網上購物興起，我的聖地又轉移為淘寶。別人的睡前放松是來把遊戲、讀書、刷抖音，我是逛淘寶。這裏有比商場更快捷方便的一條龍服務，想要追求同款，只需要圖片掃一掃，華服美衣、高低價位映入眼簾，豐儉由人，任君采擷。每到購物節，剁手更是不能停。滿300減50，滿200減30…… 多麽大的誘惑力，這可是砸重金的好時候。往日裏高高在上的品牌們，紆尊降貴，又是打折又是小樣，亂花漸欲迷人眼吶。我在心裏算了一筆賬，統統買下來確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還沒猶豫一秒，腦電波自動開始清洗模式：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又不是一次性產品，有眼光的人都是低價囤貨；現在下單，未來半年不用再消費；還可以花唄免費分期，花錢等於省錢，此時不買更待何時，女人就要對自己好一點……好吧好吧，都聽你的。手指一點，只等快遞嘩啦啦上門。有時為了滿減最佳化，順手買下幾個湊單的小物件都是常事。那些小物件因為不是心頭好，到手後便被隨意放在一邊吃灰。梳妝台上至今放著一抽屜的化妝品小樣，其中幾個口紅是死亡芭比粉，粉底液也完全不是我的色號。
除此之外，面對線下商家們層出不從的行銷手段，我也毫無招架之力。 之前小區附近前後腳開了兩家連鎖零食店，為了搶奪客源，兩家互相打擂台，一路骨折價打到4.5折，明擺著天上掉餡餅，怎麽都要進去逛一逛。走近才發現裏面的零食並不是我的心頭好，而且商家雞賊地只是拿出一些不知名品牌做活動，中國人有一個心態是「來都來了」，進去了哪有空手而歸的道理。我也跟著人群買了滿滿一大兜，那段時間幾乎天天都在吃垃圾食品，然後我扁桃體發炎了。消炎的抗生素和清火的中成藥又是一筆支出。
不可否認，有時看著這魚滿塘糧滿倉，會讓我的內心產生極大的歡愉。 我認為我是在愛自己，以滿足物欲的方式取悅自己。 而且，消費了一件物品，會給我一種擁有了想象中的生活的幻覺：穿上那件白襯衫，我是亦舒筆下的女郎；走進健身房，我的身體也有了線條感；噴上法國香水，我也具備了獨特的法式松弛。這種心境上的滿足很難用語言來形容。
可是更多時間裏，看著家裏堆積如山的物品，我也懷疑買這些的時候是不是腦子塞滿了漿糊。慢慢地，我意識到這樣是不健康的， 因為消費帶給我的大大小小的快樂並沒有持續很久，快樂消散後我反而會覺得焦慮和空虛，而緩解焦慮的辦法又是依靠買買買，就這樣陷入了死迴圈中。
後來看到一種說法，說一個人購物成癮的背後是「未被滿足的欲望」。 想想確實如此，小時候因為家庭的不富裕，我一直沒有壓歲錢和零花錢，也幾乎沒被允許買過什麽喜歡的東西。小學時，別的同學會在課間去買零食和小玩具，我沒有；中學時，女孩子們結伴買了偶像的貼畫和海報，我沒有。我羨慕她們，渴望體驗花錢的樂趣，所以在賺錢後，哪怕薪資微薄，明天沒著落，我也會不惜花掉所有資金，這大概就是報復性消費。
只是這種毫不節制的購物使我的錢包長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某次購物節後，花唄賬單一度飆升到8000多，而我的每月薪資只有4000左右，只能分期還款，淘寶年度報告更顯示我的一年消費額占據了全年薪資的四分之三。因為囊中羞澀，我在物質享受之外的地方不得不能省則省。
我不禁反思，我的錢到底都買了些什麽呀，它們非買不可嗎？再這樣下去，怕是房間變倉庫，花唄還不起了。還不了信用卡和花唄，征信就會出問題。征信出了問題，小到出行，大到買房，很多事情上都會寸步難行。更可怕的，超前消費是在透支未來的美好一面，而通常來說，一個年紀向上走的人她的未來是在貶值的。
消費是一只躲在暗處的野獸，一口口吞並我的影子，直到把我馴化為它的奴隸。
很快，我的「報應」來了。我的每月發薪日基本上都是15日，偏那個月財務請假，要到20日以後，這意味著我在花唄最後還款日還不上錢了。因為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後手，資金鏈徹底斷了。無奈之下，只能求助父母，很羞愧，明明應該是我贍養父母，現在反過來需要他們救濟我。
曾幾何時，我很不理解父母的節儉，他們一部一千多的手機能用四五年，十年前的衣服還會一直穿著，鞋子也是修修補補……我膚淺地把這一切歸責為他們不會愛自己，不會享受生活。可是很明顯，他們靠著勤勞節儉供子女讀書，又扛過人生很多風雨，華麗的我才是一只紙老虎。
痛定思痛後，我決心改變這種無底洞式的消費觀。在小紅書上研究很多博主的筆記，又結合自己的實際情況，我制定了三條規則：
首先，學會記賬。記賬後，我第一次清楚的知道我的每一次消費都去哪裏了。當然記賬不是重點，重點是記賬讓我對錢有了具體的概念。比如15塊錢可以是一杯奶茶，也可以是一斤左右的豬肉。從紀錄的賬單中還可以分析哪些是必要支出，哪些可以減少。每到夏天，我總會在路過小賣店時隨手買上一杯飲料，一天幾塊錢，日積月累，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就是這裏一點，那裏一點，錢在無意間流掉了。
其次，理性消費。 拒絕為情緒買單，只買必需品。 以前高興了要買，不高興了更要買。整理衣櫃，我發現竟然有十來條沒穿的褲子，十幾件沒穿的衣服，且這些衣服完全不是我的風格，真是既浪費金錢又耗費精力。 我給自己的硬性規定是，面對心動的東西，發出靈魂三問：你真的需要它嗎？它值得花這麽多錢嗎？別家是不是有更便宜的？ 連過三關後，才有放入備買選項的資格。
最後，強制存錢。大概算一下每個月日常生活必需的費用後，強制存下每月薪資的一部份，為了防止自己亂花，做到專卡專用，用來儲蓄的銀行卡我解綁了所有的電子支付平台，每月薪資一到賬就先轉過去。理財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法則叫「九一」法則：當你收入只有10塊錢的時候，你最多只能花掉9塊錢，將那1塊錢「攢」在錢包裏。無論何時何地，永不破例。哪怕你只收入一塊錢，也要把10%存起來。
我開始關心糧食和蔬菜，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平時隨手一份外賣花費三到五十也習以為常。真正做飯後，發現一次外賣費用可以供應我差不多一周的蔬菜量。尤其我還發現一個省錢小妙招。晚上7點以後，超市綠色蔬菜大清倉，上海青1塊一斤，菠菜3毛，芹菜一塊一斤，小白菜空心菜通通半價處理。余下蔬菜考驗的是眼力勁兒和運氣。有次，理貨員剛拿起一個西藍花說2塊一斤賣掉算了，在她馬上就要放到櫃台的瞬間，我眼疾手快一把拿下，打了勝仗一樣的開心。
我開始遮蔽各路商家向我明送暗射來的秋波。為了避免迷失自我，單方面切斷所有互動，那些曾經充過的卡，辦過的會員，也在發揮掉最後一點價值後束之高閣，絕不再次進入。
實話說，改變消費路線的前期挺難的，你需要控制再控制瘋狂撲騰的欲念，但萬裏長征第一步，只要挺過去了，就會發現生活並沒有受到什麽負面影響，反而感受到了生活細碎處的光。去年的衣服依舊幹凈整潔，自制的點心也很精致可口。我不再為了賺不到更多的錢焦慮，不再為了花錢而自責。更重要的是，到月底時幹癟的錢包略微鼓鼓，我有種說不出的踏實感，與人講話都能硬氣三分， 存款才是成年人最大的底氣啊 。
不止我，身邊不少朋友在這兩年也主動或被動地改變了消費理念和習慣。那句「消費降級」和「不是XX買不起，而是XX更有價效比」更是成為口頭禪。
一個朋友把我拉到了優惠群，說群裏會不定時發送一些優惠活動。原來的她可是如我一樣千金散盡還復來的「享樂派」，對我的疑問，她是這樣回答的：「年輕時可以只想著玩，想著開心。但現在要考慮的太多了，買房買車，老人孩子，還有以後的養老問題，我的蛋糕只有這麽大，不能再隨意揮霍。」
是啊，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變得成熟，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麽，逐漸回歸理性。 以前覺得只有買了昂貴的衣服才能配上所處的環境，被人高看一眼。其實，我們都是普通人，過著普通人的生活，沒人關心你的衣服是幾百還是幾千，再多的鞋子一次也只能穿一雙。我們沒有家財萬貫，薪資雖然夠花，卻也沒有那麽多到讓自己能完全放心、能隨時裸辭的地步。 未來有很多未知性和不確定性，我們必須有足夠的存款來抵禦生活的無常，武裝自己的抗風險能力。 面對生活的難關時，就會發現，自己平時買的球鞋、喝的奶茶，才是真的是派不上用場。
王爾德說：「在我年輕的時候，曾以為金錢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現在我老了，才知道的確如此。」
改變消費路線，其實也是在重新審視自己與物品的關系，從關註物欲轉換為關註自我。明白什麽才是我想要的，而不是資本投餵給我的。
我終於明白，真正的自我關愛與花錢並無太大關系。萬事不應執著於外，而是向內求。豐富自己的精神世界，接納自己，向上成長。 我想告訴那個渴望花錢的小孩，你想要的從來不是花很多很多錢，而是很多很多的安全感。 恭喜你懸崖勒馬，正在擁有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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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初初 / 稽核：楊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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