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周刊」原創內容
主筆 | 袁越
自19世紀末期以來，人們一直相信免疫系統的唯一功能就是保護我們的身體，所以醫生們想了很多辦法提高人體免疫力。其實大多數正常人的免疫系統都是夠用的，問題出在分辨敵我這個環節。 有些人的免疫系統誤把病原體當朋友，其結果就是得了各種傳染病；另有一些人的免疫系統誤把朋友當敵人，其結果就是患上各種自身免疫性疾病，以及越來越普遍的過敏現象。
美國醫學人類學家特蕾莎·麥克費爾（Theresa MacPhail）於2023年出版了【過敏：被變化時代惹惱的身體】（ Allergic：Our Irritated Bodies in a Changing World ）一書， 把矛頭對準了現代化的生活方式 。 在她看來，過敏之所以在已開發國家變得越來越普遍，絕不僅僅是因為抗生素的濫用或者衛生條件越來越好，而是所有那些與現代化有關的生活環境的改變。 這些改變使得人類與周圍環境的互動模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免疫系統難以適應，最終導致了過敏。
麥克費爾在書中介紹了一個最近頗為流行的 「屏障調節假說」（barrier regulation hypothesis） ， 把過敏的原因歸結為人體屏障的崩塌。 該假說認為，人體和環境之間僅隔著一層上皮細胞，所有來自外部世界的物質都必須透過這層屏障才能進入人體，而免疫系統也正是在上皮細胞的幫助下學會分辨敵我的。如果這層免疫屏障失調，導致某些外源抗原過早進入人體，或者去了不該去的地方，就會讓免疫系統失去判斷力，誤傷友軍。
具體來說， 人體共有三類屏障，分別是皮膚、消化道和呼吸道 。其中皮膚的主要任務就是防禦，因為沒有什麽東西必須從皮膚進入人體，所以大部份透過皮膚進入人體的東西都是有害的，必須嚴防死守。消化道和呼吸道則需要和外部環境進行物質交換，對敵人的定義就要寬泛許多。比如花生是一種食物，消化道不應該對花生發起攻擊。但如果是皮膚先接觸了花生，那麽花生中含有的抗原就有可能被視為敵人。假如一位母親剛為自己做了一份花生醬三明治，沒洗手就去抱嬰兒，那麽這位還沒吃過花生的嬰兒的免疫系統就會把花生視為敵人。
正常情況下，即使是剛出生不久的嬰兒的皮膚也是有一定的防禦能力的。但是研究發現很多潤膚霜和沐浴液裏含有的化學洗滌劑會損傷嬰兒的皮膚，洗衣液裏含有的蛋白酶也會透過衣物沾染到嬰兒的皮膚上，增加皮膚的通透性，甚至某些化纖類的紡織品也會對嬰兒的皮膚產生刺激作用。 所有這些現代工業產品都有可能降低嬰兒皮膚的防禦能力，導致過敏性皮炎。
剛出生不久的嬰兒還沒有學會用鼻子呼吸，所以很多揮發性化學物質很容易不經過濾便直接進入嬰兒的肺部，導致嬰兒出現哮喘和鼻炎等過敏癥狀。另外，很多加工食品中含有的乳化劑（emulsifier）會破壞嬰兒的腸道，讓一些本不該被吸收的抗原透過腸道內壁進入嬰兒的體內，這就是很多食物性過敏癥的發病原因之一。
「屏障調節假說」和其他關於過敏激增的假說是相容的，比如濫用抗生素或者廣譜殺菌劑之所以會導致過敏，是因為它們殺死了寄生在人體屏障周圍的各類微生物。它們和人體一起前進演化了數百萬年，一方面幫助人體訓練免疫系統辨識敵我，另一方面也可以形成一道生物屏障，幫助人體擋住來犯之敵。 如果把這些人類的「老朋友」都殺死了，各類有害病菌就會乘虛而入，讓免疫系統總是處於應激狀態，其結果就是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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