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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讀者：如故
一個平常的周一下午，聽著呼呼作響的空調運作聲，我眨巴著眼睛，恍惚覺得眼前的螢幕逐漸出現幻影，拿起手機一看，3點半，正是一天中最昏昏欲睡的時刻。我悄悄環顧一周，同事們都在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於是我也不得不強打起精神，逼著自己繼續看檔。然而沒看兩行，我的眼神便情不自禁地飄到了桌角的橘子上，「好想吃啊！」此刻我心裏一個小人在狠狠地咆哮。於是我再次探頭瞥了一眼隔壁工位的組長，他似乎工作得十分沈浸。
「不管了，吃！」我一面下定決心，一面探手將橘子慢慢地拿了過來，小心翼翼得仿佛探囊取物的小偷。終於到手，我輕舒一口氣。然而緊接著令我猝不及防的一幕出現了。 當我剝橘子皮的時候，由於橘子太新鮮，皮上汁水迸開的一剎那，空氣中陡然充盈著酸甜的橘子味，我來不及體驗它的芬芳，那一刻，我的腦子裏只剩一句，「完了完了，這下全辦公室都能聞見我在吃橘子了。」
我怎麽也沒想到，初入職場的我，第一件感到不適的事情居然是失去了「吃水果自由」。 我是一個酷愛吃水果的人，尤其是在困倦的下午時光，如同別人的續命咖啡一樣，對我而言，一個清新怡人的水果是我的頭腦清新劑，能幫我疲憊的精神加油充電。 然而自從進入這個新的辦公室，作為一個謹小慎微的新人，我不得不調整起自己的習慣來。
一開始，我並沒有認識到這個問題，第一次帶水果到辦公室的時候，我甚至拿了一個大鴨梨。 到了下午三點，感受著周圍靜悄悄只剩鍵盤敲擊聲的氛圍，我望著自己桌上的大鴨梨進退兩難，此刻我才意識到在辦公室吃水果的困難。 大家都在工作，只有我一個剛來一周的新人暫時沒什麽活，本來就已經感到手足無措。 如果要吃鴨梨的話，首先要去茶水間洗一洗，那麽就得進出一趟。 其次，鴨梨脆甜多汁，吃起來必然會脆生生地響。 再者，組長偏偏就坐在我隔壁，他必然聽得最清楚。思及此處，我的小心肝兒顫了顫，果斷放棄了享受美味的大鴨梨。
當天晚上，鴨梨被我原封不動地帶回了家，從此進入了辦公室水果禁單。此後，我認真考慮起適合辦公室食用的水果名單。首先，排除需要清洗和削皮的水果，於是蘋果和梨被忍痛舍棄。其次，味道大且吃起來埋汰的水果也萬萬不可取，於是臍橙，葡萄柚等柑橘類水果也從此與打工日無緣。排除到最後，竟然只有香蕉是最穩妥的選擇。我長嘆一口氣，在再次選購水果時，在購物籃裏加入了一串並不常買的香蕉。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這個初入社會的職場菜鳥，邁出了向職場妥協的第一步。
進入冬季，甜美誘人的草莓和車厘子成為水果店的主流，我眼饞地盯著貨架上的草莓，盡管不符合「辦公室適用水果清單」，終是忍不住將它放進了手中的購物籃。
為了能將草莓帶入辦公室食用，我買了一個保鮮盒，提前將草莓清洗幹凈裝入盒裏，再帶去辦公室。 到了下午，等同事們開始閑聊時，我仿佛又變成了一個等待多時伺機而動的小偷，悄悄地將草莓從包裏拿出來，放入口中輕嚼細咽，生恐引起人註意。時而一個同事從我身邊走過，我咀嚼的動作便不由得一頓，自顧自地尷尬起來。
「或許我應該大大方方地邀請同事們一起分享」，我胡思亂想著，口中的草莓也仿佛失去了滋味。我興味索然地合上保鮮盒，打算以後不再帶來辦公室了。食物縱然再甜美，也需要食用者有享受美味的心情。就像在大多數打工人心中，商務聚餐上滿席的金樽清酒和玉盤珍羞，也抵不過窩在沙發上獨享的一份外賣。也許，享受食物的心情比食物本身的美味更為重要。 顯然，如今在辦公室仍坐立難安的我，尚未擁有從容自如地享受水果的自由。
【全知幹預視角】劇照
其實我明白，失去「吃水果自由」的背後，是我尚未學會如何融入這個由同事關系構成的新集體。 心理學家阿德勒曾說，人的一切煩惱皆來自於人際關系。我們渴望隨心所欲的自由，然而每個人都不是一座孤島，自出生起，我們就活在人的世界，活在各種關系裏。在學生時代，我們的社會關系較為單一，往往只需要面臨由家庭帶來的親緣關系和學校裏的師生及同窗關系。我們可以無條件地得到親人的寵愛和老師的包容，也可以在共同求學的日子裏自然而然地收獲同窗情誼。
但職場關系卻不同於以往，每位同事都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大家只因工作而聚合成一個以目的和利益為導向的集體。同時，生活背景和人生經歷的差異也讓同事之間很難成為親密的朋友。在這個辦公室裏，我是近年來唯一一個新進人員，也是寥寥無幾的未婚女青年之一。即使在閑聊時，辦公室裏的話題也大多是育兒和公司八卦。作為一個既不熱衷結婚也不關心八卦的人，共同語言的缺乏讓我在試圖融入時深深感到有心無力。 原來，我這個職場菜鳥需要努力學習的，遠不止工作內容，職場社交也是提高工作幸福感的必修課。
在上網時，我無意中看到了一個熱搜詞條，叫做「吃水果其實是件很私密的事情」。在這一詞條下，不同網友分享了自己在公眾場合吃水果的尷尬事件。從網友們自嘲般的評論中，我仿佛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同時，網友們的樂觀心態也意外地給我提供了一個積極思路。放棄吃水果和主動與同事分享，同樣是跳出舒適圈，我為什麽不試試後者呢？ 在職場關系中，就像同事們不會對自己莫名地關愛，同樣地，他們也不會對自己莫名地產生敵意。或許，我應該學著主動向集體邁步，而不是自以為是地妥協。也許，「吃水果」的尷尬也能轉變為分享水果的喜悅。
仔細想想，邁入人生新階段，感到無所適從才是常態。 「第一次」和「習慣就好」之間相隔的也不過是一段平常的時光。雖然現在初入職場的我感到失去了「吃水果自由」，但我相信，成長的美妙之處就在於它是一首起承轉合的詩，隨著對新生活的適應，大概在不久的將來，我也能重新擁有「吃水果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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