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上小學時，我從別的家長口中得知班裏盛傳她和一個男生要好，我貌似無心實則有意地問過女兒幾次，她每次都淡淡地說：「別人說我和他好，其實我倆只是普通朋友，那些說我喜歡他的女生，大都在暗戀他。」有一陣，還有一位家長不無焦慮地提醒我，說某個女同學對我女兒「異乎尋常」地好，在群裏揚言我女兒是她的人，誰要是敢欺負我女兒，她就跟誰沒完。我翻看那個女孩的朋友圈，裏面確實有「***（我女兒的名字）是我老婆，我愛***」的字眼。
我比較神經大條，對這些事件采取了姑息態度。上初中後，據說「戀愛之風」更勝，並且從過去那種亦真亦假的「傳言」變成了貨真價實的「表白」和明目張膽的「交往」。女兒的兩個好友，一個剛開學就「名花有主」了，與男生班長大大方方無遮無攔地來往著。另一個好友，也剛剛收到一位實力派男生的「愛情表白」。上周五我去接女兒，她在校門口跟好友揮手告別，然後悄悄向我努嘴，讓我看旁邊那個男孩，說那就是追求她朋友的男生。男生個子不高，女兒卻說，「他單手能做十幾個引體向上，比其他男生強多了。」
這時，當年那個對她「老婆」相稱的女孩走出校門，好像沒看見我們一樣走了過去，反倒是我追在她屁股後面說了一句：「哇，都長這麽高了！」事後翻看她的朋友圈，發現之前那些「稚氣外露」的文字都被她刪除了，包括那條「愛的聲明」。由此可見， 小孩子的所謂「愛情」是多麽陰晴不定、轉瞬即逝，還沒來得及當真就消失不見了。 女兒說那個女孩跟她「分手」後，已經談了好幾任男朋友，在她之前也談過好幾任男朋友，而女兒至今也不明白自己當年是怎麽「躺槍」的。
循著這個機會，我再次「隨口」詢問女兒「有沒有人追你」，她說沒有。其實我內心也清楚，這麽「彪悍」的女孩恐怕不是同齡男孩的「菜」。試想，一個女孩一身功夫，全班男生都是她的手下敗將，打架打不過，跑步跑不過，有哪個男生會對她「憐香惜玉」？女兒說高年級有一個體育特長生，負責學校的國旗班，原來對她還不錯，但後來發現自己的體育長項都不如女兒，特別是在某次瀟灑地翻門而過，正在享用其他女生艷羨的目光時，女兒緊跟著更為瀟灑地一躍而過後，就對她敬而遠之了。
這個異常「皮實」的女孩子，在研究訂書機的工作原理時，一不小心把粗大的訂書針訂到了手指上，頓時血流成河，被同學強拉到醫務室包紮，她一聲不吭；一個頗有蠻力的同學突襲，想把筆從她手中抽走，她眼疾手快，緊緊攥著筆，結果掌心被硌出一條血印，微微向外滲血，她不以為然；還有同學搶走她的作業狂奔，她奮力追趕，胳膊被大門撞破，一個碗大的腫塊在胳膊上顯擺了兩三周，她毫不在意；體育課上，老師剛說了她的組員兩句，那個小姑娘就哭得梨花帶雨，於是老師轉向她這個小組長狂轟亂炸，直到力竭詞窮為止，她泰然自若。想必這樣堅毅的女孩子，確乎無法激起男生的保護欲。
我故意不解地問：「為啥沒有男孩喜歡你，向你表白呢？想當年，還是有不少男生喜歡媽媽的。」女兒說：「 因為我太強了，他們在我面前沒有優越感，畢竟男生都希望女生崇拜他們。 」
女兒還告訴我，她不想在虛妄的感情上浪費時間，還規勸過好友不要早戀，集中精力學習和進步，在「學業生涯的制高點」再找男朋友，那樣誌同道合的機率更高。
欣慰之余，我也不由感到幾許擔憂，這麽剛毅的性格倒究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命運呢？我想起20多年前，軍校的一位同班男生說過：咱們班的女生都太要強了，所以沒有男生心疼她們。果不其然，我們班那些巾幗英雄最終沒有一個嬌妻命，婚後都成了家裏的頂梁柱，容顏也在日夜操勞中過早地雕零下來。
思緒又不禁回到疫情剛放開的那個月，家裏人都倒下了，在家辦公的我，恰逢年底事多，每天工作到淩晨一兩點，還要照顧生病的老公，即便自己得了新冠也分秒不得休息。誰承想，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們家的呼吸機又出了紕漏，這款進口裝置已停產多年，國內根本找不到存貨。我四處求助未果，忍不住說了一句氣餒的話，公公驚訝地說：你當年說再苦再累都一人扛，我們一直以為你是鐵人，永遠不知疲倦！我一時語塞，看來我終究走了母親的老路， 一生剛強的結果並未換來好運，只是令所有人都覺得我堅不可摧，沒有人在意，甚至連我自己都忘了自己一直在雨中。
女兒大概就是這樣繼承了我永不示弱的性格。然而，俗語道「剛則易折，柔則常存」，在女兒剛硬的人生底色上，確乎需要一些柔美的色彩來剛柔並濟、交相輝映。這幾天放學後，我送女兒去操場上和幾個男同學一起打籃球，全場從始至終都在不停喊她的名字，眾星捧月的她興奮不已。而我，在操場外面一邊散步，一邊告誡自己： 慢下來，軟下來，愛生活，愛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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