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怡簡介：
董怡，北京協和醫院風濕免疫科主任醫師、教授，博士生導師。1956年畢業於上海第一醫學院醫療系。此後近60年在北京協和醫院工作。1980年派赴英國進修風濕病學。多年來在幹燥症候群、系統性紅斑狼瘡、類風濕關節炎等的臨床及與相關的基礎研究成績卓著。共發表論文百余篇，獲國家科技進步獎兩項，衛生部科技進步獎一項，北京市科技進步獎一項。
訪談實錄：
問題：我們說要早期治療，那麽協和風濕免疫科收治的病人，他們的病情一般發展到什麽階段了？
董怡： 少數是早期的，但大部份都已處在晚期，在外面治療無效之後才轉到我們這裏。比如說類風濕關節炎的病癥已經沒有辦法了，才轉到我們這裏。紅斑狼瘡也是這樣，已經快治不好了，才轉到我們這裏來。為什麽我們現在要拼命宣傳呢？希望病人能夠在早期得到正確的治療。不僅在我們這裏，也包括廣大基層醫院。
問題：治療時機看來非常關鍵，那麽病人如何確定何時何處就醫呢？
董怡：病人無法自我判斷，比如說關節疼了，他無法判斷自己是類風濕關節炎還是紅斑狼瘡。
問題：能否給病人提一些簡單的預防性指導？
董怡：風濕病是多因素的疾病，在預防方面有一頂的困難。不過，痛風性關節炎與生活習性關系密切一點，就可以預防。只要飲食上戒煙忌酒，少吃含嘌呤類高的食物（海鮮和動物內臟等），可以減少發作。需要強調一下，關節炎不僅僅指風濕性關節炎。現在老百姓的認識上有誤區，一講風濕，就是風濕性關節炎，一講關節炎也是風濕性關節炎，這都是錯誤的概念。事實上，風濕性關節炎現在在我們國家已經很少了，至少在大城市裏面很少。風濕性關節炎高發期是在上世紀50年代很多，目前因為有很多有效的抗生素，及時、早期把化膿性扁桃體炎等誘發性疾病治愈，所引起的風濕熱和風濕性關節炎就減少了。
問題：你剛才提到，協和收治的風濕病患者多數是晚期，這在之前，很多例病情是不是被不合理的治療耽誤了？
董怡：對。
問題：這些不合理的治療方式主要表現在哪些地方？
董怡：我們不能說基層的醫生對風濕病的認識完全不正確，但還是有很多誤區。
問題：您能具體講講嗎？
董怡：其中一個誤區是，基層醫生通常沒有得到定時的繼續教育，以更新知識。現在關節炎，或者是風濕病中的結蒂組織病，都有了很多新的治療方法。但有時候我們也覺得這些知識很難普及到非常基層。比如說，在類風濕關節炎裏，現在非常強調早期診斷、早期治療，因為這樣可以明顯改善關節的功能，使手腳不變成畸形。但現在我們看到很多情況不是這樣，而是采用很多「土」辦法，不正規的中西藥物。有的永遠只用激素，有的中藥裏添加加了很多激素。這樣雖然使得病人的癥狀看似緩解了，但病情還在持續發展。
比如治療類風濕關節炎 ，目前國內也好、國外也好，都采用不同的病情緩解藥，其中最有效的是甲氨蝶呤。而且現在還有很多新藥，比如說國內也有的，叫來氟米特。如果這些藥物能夠早期套用，都是很有效的。另外還有很多生物制劑，現在國內還沒有，其療效會更好。我們所說的「療效」不光是止疼，而且要減少骨頭的破壞，減少致殘率。
問題：那麽風濕病能根治嗎？可不可以逆轉病情？
董怡：無法根治，但能夠明顯減少致殘率。這對患者是一個很大的好處。有的病人生活不能自理，這對病人來說是很可悲的。我們推薦甲氨蝶呤，價廉物美，這個藥是國產的。以前用於治療癌癥，現在我們開始用於治關節炎，效果很好，成本也低。
問 題：基層醫生知不知道這種藥物？
董怡：我沒有去基層調查過，但從了解的情況來看，還需要大力推廣。
問題：甲氨蝶呤的治療成本是多少？
董怡：非常便宜，一瓶藥30多塊錢，可以用半年。不過甲氨蝶呤只能治療類風濕關節炎，不能治療骨性關節炎。我們到農村去，看到很多骨性關節的老年人，由於經濟情況，他們根本就不加以治療。對於這種退行性病變，基本沒有很好的特效藥。但我們可以透過改善軟骨的營養，來緩解軟骨磨損。
問題：現在有很多廣告，說紅斑狼瘡、幹燥征能夠根治，您怎麽看待？
董怡：絕對不能相信，什麽包治，服藥就可以治好。這種是絕對騙人的。老百姓一定不能上當。有時候覺得藥似乎有點效果，但實際上添加了激素，甚至有的藥裏放了嗎啡，為什麽要放嗎啡呢？關節要疼，所以放嗎啡進行緩解。我覺得政府應該加強這方面的管理。
問題：您的意思是，這些假藥只是暫時緩解一下病人的癥狀，病情還在發展。
董怡：對，病人還常常去買。為什麽還要去買呢？因為他沒有辦法，因為當地沒有給他一個好的治療方案。所以就相信這種藥了。
問題：你是指治療要在藥物不良反應和治療效果之間權衡。
董怡：在治病的療效和風險中間要選擇。風濕科用的止痛藥的非類固醇消炎藥。以前認為它是一個毒性最小的藥，但最近發現很多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有胃腸道反應，如果套用時間過長，就會對內臟有很大的損害。但病人生病了，不可能不用它。又比如紅斑狼瘡病人，第一選的就是激素，激素有沒有副作用啊？但如果不用激素來治療，這個紅斑狼瘡病人就可能很快死亡。但另一方面，又要考慮風險，我們上面提到的庸醫，為了暫時緩解病人癥狀，大量采用不合理用藥，對患者身體造成嚴重損害，而且也沒有取得實際療效，病情仍在發展。
問題：說到鎮痛藥，目前萬諾和西樂葆的安全性大家都很關註。而且美國FDA專家顧問委員會就此進行了集體投票。如果讓您來投票，您是什麽態度？
董怡：萬諾我可能要保守一些，對於西樂葆我肯定會投贊成票。
問題：有專家評價說，萬諾和西樂葆這類COX—2藥根本沒有存在的意義。
董怡：COX—2藥相對來說是較新的藥。上市後進行大量的臨床評估。而傳統的非類固醇消炎藥雖然上市很久，但並沒有做過長期的、大劑量的回顧性研究。所以不能說明非類固醇消炎藥（如萘普生）就不發生這種心血管的問題。在公平的角度上，兩類藥都應該進行同樣的評估，再來談取舍問題。
問題：「是藥三分毒」，那麽在治療過程中，怎樣盡量減少藥物毒性的風險？
董怡：有的人對布洛芬感覺好，有的對耐普森感覺好。你可以看看，可能有70％病人對這個藥的用藥療效不好，30%的病人對這個藥的用藥療效好，你就可以排除這個藥。所以，我們要問病人，以前用的藥物是什麽。有的人告訴你，吃扶他林不好。那你就不用開扶他林。這都是和病人有互動的。病人需要積極向醫生反饋這些資訊，積極參與整個病程的治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