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塔尼亞胡的關註點則是自己的政治生存,他絕不會自願下台。以色列人民站起來並帶來變革的時機已經到了。
作者: אֵהוּד בָּרָק
譯者: Phil
編輯:阿K
在經過了數個月在加薩的戰爭之後,兩個不同卻同樣精準的以色列的畫像浮現了出來。一方面,這場戰爭已經展示出了以色列國防軍的戰術優勢,在其軍隊成員中激發了高度的一致性,並且凝聚了仍被10月7日哈馬斯恐怖襲擊所造成的集體創傷困擾著的以色列公民。在另一方面,這場戰爭卻也展示出了以色列政府舉步維艱般的戰略無能,和其令人震驚的領導力真空。執政聯盟的成員在重大決定上拖拖拉拉,在戰爭走向上不能互相合作,還攻擊資深以色列軍官,並在處理與美國這個以色列最重要的盟友的關系上,展現出了一種令人尷尬的冷漠和混亂。
這是對於以色列歷史上自從1948年獨立戰爭以來的最危險的時刻來說不可行的治理方式。以色列需要的是大衛-本-古萊恩(以色列開國總理---譯者註)的冷靜、堅定和富有遠見的決策。然而,眼下以色列所有的卻是本雅明-內塔尼亞胡的自戀、弄權和短視的處理方法。
這場領導力危機已經到了一個關鍵的階段。拜登政府已經向內塔尼亞胡提出了一個戰後區域秩序的方案,這個方案將消除哈馬斯威脅以色列和統治加薩的能力,將這一區域置於一個「重新充滿活力的」巴勒史坦權力機構(有阿拉伯國家的協助)的控制之下,同時正常化以色列—沙烏地關系,並建立一個正式的美國—沙烏地防禦聯盟。這一切都取決於以色列同意以實作兩國方案為長期目標的政治行程,而這一行程是與美國友好,並反對伊朗及其夥伴與代理人的阿拉伯政府們所支持的。這一願景所屬的政治行程將最終建立一個強大而安全的以色列,並基於共同承認的、安全的國境線之上,與一個穩定的、去軍事化巴勒史坦國在加薩和約旦河西岸為鄰。
自從1996年以來,內塔尼亞胡已經四次在原則上接受了這個目標,但是卻總在將其付之行動的時候凍結。拜登現在已經給了內塔尼亞胡一個嚴峻的選擇。他要麽可以搭上美國所支持的加薩的「日後」並讓以色列有所保留。要麽他可以向他那些種族主義和有彌撒亞狂熱的極右翼夥伴投降,而這些夥伴在尋求吞滅巴勒史坦領土並拒絕任何關於建立巴勒史坦國的提議,無論是基於什麽條件或是在多遠的未來。
如果內塔尼亞胡默許了華盛頓的提議,他會面臨失去那些極右翼人物支持的風險,這將宣告他政府的終結。如果他持續拒絕拜登的處理方案,內塔尼亞胡則不僅可能將以色列拖入加薩更深的泥潭、還會引發第三次西岸大起義、並進入另一場同伊朗支持的黎巴嫩武裝真主黨的戰爭。除此之外還會嚴重傷害與美國的關系,而以色列正依賴於美國來提供彈藥、金融幫助和至關重要的外交支持,也將威脅到所謂的亞伯拉罕協定,這一協定正常化了以色列同巴林、摩洛哥、蘇丹和阿聯的關系(並且還帶來了沙烏地阿拉伯加入這一群體的希望),甚至會讓人憂慮以色列同埃及和約旦間長期的和平關系。 這些後果中的任何一個都將是致命的,而任何這些後果的組合發生都會是歷史性的災難。
拜登在等待答案。一些美國總統的顧問在擔憂,基於經驗,內塔尼亞胡會嘗試欺騙所有人直到11月美國大選結束。他會用英語公開宣稱他已經準備好了討論拜登的提議,並修改他自己剛剛展示出的方案,但會私下裏要求白宮顧及他的政治困境,不要反對他或公開批評他。同時,他會用希伯來語向他的極右翼盟友低語:「不要拋棄我。我欺騙過歐巴馬,欺騙過特郎普,我也將欺騙拜登——我們將會挺過去,相信我!」這是經典的內塔尼亞胡做派——這對於拜登來說不好,而對於以色列來說更糟。
唯一能夠避免內塔尼亞胡帶領以色列陷入長期區域戰爭並欺騙以色列政府和公眾的做法就是大選。亞伊爾-拉皮德(領導著最大反對黨的政治家)、本尼-甘茨和加迪-埃曾科特(他們二人在同意加入內塔尼亞胡的10月7日戰時內閣之前都是退休將軍,並成為了內塔尼亞胡的主要政治對頭)應該呼籲不遲於2024年6月舉行大選。一個協作的反對陣營應該基於承諾將有條件接受拜登的提議之上運作。他們該對拜登說「可以,但是……」, 同時他們應該明確地對內塔尼亞胡所押註的種族主義者和彌賽亞狂熱分子說「不」。
這個「但是」是至關重要的。在同意拜登的方案前,以色列應該堅持一系列的條件。這些條件主要是關於安全議題,而有些對於華盛頓來說可能難以接受。然而,拜登的方法是能讓以色列回歸到現實、可行和永續的行動軌域,並讓其重新站上道德制高點的唯一方案。 而以色列在內塔尼亞胡治下早已失去了道義優勢這一至關重要的特質。
比犯罪還糟糕的:犯錯
在戰爭早期,一個戰略評估可以明確以色列的目標並允許自洽連貫的計劃和執行。但到今天,內塔尼亞胡一直忽視開展評估。正如曾任以色列國防軍參謀長的埃曾科特最近在一封信裏對他的戰時內閣同僚所抱怨的那樣:「三個月以來沒有任何關鍵性的決定被做出。 這場戰爭一直在根據戰術目標展開,而沒有任何有意義的達成戰略目標的行動。」
這一失敗的結果在兩個關鍵的領域展示了出來:解救10月7日哈馬斯劫持的人質的談判和控制埃及與加薩之間的邊境,包括拉法口岸的檢查站和被以色列人稱為費城走廊(因2005年以色列加薩撤軍的費城協定而得名——譯者)的沿邊境的狹長地帶。在兩個問題上,戰時內閣早就應該在戰爭開始的第一周決定其行動方略。參謀長和一些戰時內閣的成員反復要求討論、決策和方案。然而內塔尼亞胡拒絕了這些要求——不是因為任何國家安全考量,而是因為他需要保護他那薄弱的、與狂熱右派的執政聯盟,而這一聯盟視完全征服加薩於人質協定之前,並尋求將加薩人轉移出這片領土,甚至在那想要恢復以色列猶太人定居點。
今天,以色列認為未獲釋的136名人質中只有一半還存活。釋放他們是一項道德責任,這一責任並不比消滅哈馬斯的威脅更重要,但是卻更加緊急。這一任務的失敗將會是以色列領導層的集體恥辱和一個對於以色列幾代人來說的汙點。
一個人質協定是可能的,盡管哈馬斯到目前開出的條件都是不合理的,更何況沒有什麽目標是可以不計代價的。以色列是一個主權國家,有權決絕弊大於利的提議,尤其是當這一提議來自於哈馬斯這樣的恐怖組織的時候。同時,不停地宣稱要消滅所有哈馬斯領導人也是不可理喻的:以色列官員正在不停致力於此,可他們又要達成協定釋放人質,哪怕明知這些人質中的一部份正作為哈馬斯的肉盾。雖然對於以色列來說努力消滅哈馬斯高級領袖是完全正當合理的,但正如伊萊·沃勒克在西部片經典【黃金三鏢客】中扮演的角色所說:「你要開槍就只開槍,別講話。」
我並不懷疑內塔尼亞胡想要看到人質獲釋,但他對於營造自己是一個強人領導,只不過是被軟弱的將軍和部長們所包圍的形象的強迫癥需求會讓他唱有反作用的高調。基於他過往記錄,他的強硬發言都只不過落得空洞。過去12年間,他6次拒絕了以色列秘密安全機關辛貝特領導人消滅哈馬斯領導層的提議。正當他在作秀的時候,剩余人質面臨的風險正在增加,而達成協定的可能正在下降。
去往何方?
幾周以來,拜登對於「日後」的提議已經在內塔尼亞胡政府面前。大多數觀察家猜測,基於美國大選日程的現實,這個提議可能會在幾個月內過期。沒有任何保證確保這一區域的其他玩家會接受這一草案;甚至拜登是否能獲得參議院的支持都是不清楚的,而與沙烏地的協定必須要由參議院透過。同時,哈馬斯10月7號襲擊的意圖也可能就是要阻止正在醞釀中的以色列沙烏地美國三方協定。新的拜登倡議可能最終會阻撓伊朗來利用他的代理人,比如真主黨,來準備他們對於以色列的攻擊,或者展開規模更廣的戰爭來擾亂任何進展。
一份像拜登支持的這份一樣的協定可能會被兩年前拉皮德或保守派領袖班尼特領導下的以色列政府開心的接受,但現在對於以色列公眾來說則是個艱難的買賣,以色列公眾仍能感受到尖刻的痛苦,無比的憤怒,屈辱,恨意,和一種「所有巴勒史坦人都是哈馬斯「的感覺。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人類正常反應。但是以色列最終必須要跨過這些。回想一下我們對於埃及和約旦曾持有的看法。一整代以色列人(我也是其中一員)跟這兩個國家打了多場苦澀的戰爭。但是同這兩個國家的有效(雖然可能是冷淡的)和平分別已經持續了將近45年和30年。想象一下如果沒有這些協定,現在以色利的情況會有多糟糕——也就能考慮到不要讓這些和平協定因為以色列對10月7日的病態回應所破壞的重要性。
但除了催促以色列人克服恐懼,內塔尼亞胡也在利用恐懼,來支持他們的極右翼盟友,比如伊塔馬爾·本-格維爾(國家安全部長)和貝紮萊爾·斯莫泰瑞奇(財政部長)。如果他們如願,結果會是一個災難。內塔尼亞胡知道這點,但是相信他可以透過含糊拖延來安撫並且智勝他們,從而避免最壞情況。
時間已到
上周,內塔尼亞胡宣布了他自己的加薩「日後」方案。在這之中,他提議由「不認定為恐怖組織的當地團體實施的文官行政管理。」實踐中,這將意味著賦權幾個有影響力的加薩家族(其中的一部份涉入了有組織犯罪),讓其作為市民的公共服務與民事秩序的提供者——一個以色列幾十年就嘗試過並且不停失敗的管理領土的方式。內塔尼亞胡同時還暢想了「加薩人的去激前進演化,」這是一個很好的目標,但要花費幾十年。他的方案同時號召取代聯合國近東工程救濟處,一個控制進入加薩的人道主義援助的聯合國機構。鑒於聯合國近東工程救濟處已經為滲透進其員工的哈馬斯恐怖分子所損害,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然而,內塔尼亞胡也沒有明確其替代品。
內塔尼亞胡所有提議的癥結在於他的方案從來沒有解釋清楚誰能正當統治加薩。無論我們喜歡或者不喜歡,以色列人必須接受三個基本事實:哈馬斯不能被允許威脅以色列或者統治加薩,以色列不應該長期留在加薩,加薩人應該留在加薩——他們哪裏都不會去。因此,以色列必須決定什麽是其可以移交加薩控制權的正當團體。以色列有美國和其阿拉伯盟友們應該承認的正當安全需求。這個團體不應該由外國勢力組成:挪威人或者南非人都不能統治加薩。這個團體應該是巴勒史坦人的。唯一正當的組織就是改革過的巴勒史坦權力機構,它將逐步接管加薩民事管理的責任,並且伴隨著美國和其阿拉伯盟友促使其達到更高水平的治理、透明度、教育和反恐活動。當然,以色列會保留其當新的對於其安全威脅出現時行動的權利。
內塔尼亞胡的計劃拒絕任何單邊對於巴勒史坦國的承認,也不接受任何對於永久巴以協定中具體條款的國際命令。他不想要什麽是很清楚的。可內塔尼亞胡到底想要什麽是不清楚的,但以色列人民有權利去了解並權衡。
內塔尼亞胡的關註點則是自己的政治生存,他絕不會自願下台
10月7日是這個國家從獨立以來的歷史上最糟糕的事件。以色列已經作戰了140多天(本文寫於3月1日),比任何1948年以來的戰爭都長。以色列國防軍對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成就是有功勞的,但是它的主要目標——被戰時內閣所確定的目標——還遠遠沒有達成。一個臨時的人質換囚犯的協定可能會帶來一個45天到90天的休戰。但是可能會帶來更長時間的戰爭。同時,內塔尼亞胡已經失去了大多數選民的支持。根據最新的全國民調,大約五分之四的以色列人認為他應該是對於導致了10月7號襲擊的那些失誤負有最大責任的人。大約四分之三的人希望他辭職。
那些拒絕在戰爭期間變更領導層的人應該學習一下以色列的歷史。1973年,以色列仍然在戈倫高地同敘利亞軍隊交戰,同年十月,總理果爾達·梅厄在大規模抗議和對她沒能預見到六個月前阿拉伯國家發動的奇襲的指責聲中下台,盡管她的政黨已經贏得了襲擊後的重新選舉,盡管調查安全失誤的官員已經將罪責歸咎於軍事領導人而免除了梅厄她自己的責任。
公眾不滿、10月7日襲擊的遇難者的家庭和社群的憤怒和以色列國防軍預備役人員的挫敗感仍在增加。內塔尼亞胡的關註點則是自己的政治生存,他絕不會自願下台。以色列人民站起來並帶來變革的時機已經到了。埃曾科特,甘茨和拉皮德應該領導這一努力並要求大選,從而讓以色列人民可以決定我們將去往何處,和誰將成為我們的領路人。這是一個關鍵時刻。這一時刻需要領導力和行動,在事情變得太遲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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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譯者
作者簡介: 埃胡德-巴拉克(אֵהוּד בָּרָק),巴拉克於1999-2001年任以色列總理兼國防部長,2007-2013年再度成為以色列防長
譯者簡介: Phil, 主業是中國歷史研究。但是大多數時間都在發呆或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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