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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應讖文與段妃家族:慕容垂奔秦原因新考

2024-04-19歷史

文丨滑裕

太和四年(369),東晉大司馬桓溫率眾伐燕,前燕先後派出下邳王慕容厲、樂安王慕容臧應戰,皆為桓溫所敗。桓溫軍至枋頭,燕主慕容暐欲放棄河北,北歸和龍。吳王慕容垂請軍出戰,在枋頭大破桓溫。枋頭之勝,引來太後可足渾氏與太傅慕容評的猜忌,將行誅殺,慕容垂遂率領子弟、親信出奔前秦以避禍。功高震主,不過是慕容垂奔秦的直接誘因。在此之前,慕容垂在政治上長期受到慕容儁的嫌惡、打壓與迫害。可以說,慕容垂奔秦是雙方長期以來矛盾發展的必然結果。在此過程中,慕容垂「名應讖文」以及可足渾氏針對慕容垂段妃的「巫蠱之獄」都嚴重惡化了雙方的關系。

慕容垂

慕容垂長期為慕容儁所忌,原因大致有三:其一,慕容皝寵愛慕容垂,曾經想以慕容垂代替慕容儁為世子,慕容儁由此心生怨恨;其二,慕容垂的才能,特別是軍事才能出眾,能得人心;其三,慕容垂名應讖記之文。前兩點原因,史書的記載較為清楚,但對慕容垂所應讖文的具體內容則未明言。【晉書·慕容垂載記】載慕容垂改名之事:

垂少好畋遊,因獵墜馬折齒。慕容儁僭即王位,改名[垂夬],外以慕郤[垂夬]為名,內實惡而改之。尋以讖記之文,乃去夬,以垂為名焉。

慕容垂因為從馬上跌落,折斷了牙齒。慕容儁即燕王位後,改名為「慕容[垂夬]」。細繹上下文,此名應為慕容儁所改,而非慕容垂自改。【魏書·慕容垂傳】載此事甚明:

及即王位,以垂墜馬傷齒,改名為[垂夬],外以慕郤[垂夬]為名,內實惡之。

以改名的方式羞辱自己厭惡的人,這是慕容儁的一貫作風。鹹康八年(338),石虎進攻前燕,誘發了慕容皝集團的大規模叛亂,燕的成周內史崔燾、居就令遊泓、武原令常霸、東夷校尉封抽、護軍宋晃等皆起而響應。慕容皝擊退石虎後,分兵平定叛城,崔燾、常霸逃亡趙國,封抽、宋晃、遊泓逃奔高句麗。其後慕容氏屢破高句麗,高句麗被迫交還宋晃,「燕王儁赦之,更名曰活,拜為中尉」 (【資治通鑒】卷九八晉穆帝永和六年十二月條,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3100頁) 。慕容儁改「宋晃」為「宋活」,一則諷刺宋晃之叛,二來彰顯自己的容人之量。此外,慕容儁曾還為逄約改名。石虎死後,燕軍南下掠地河北,其時渤海土豪逄約擁眾數千家依附冉閔,慕容儁使封奕討之。逄約與封奕為同鄉,素來信重之,單馬與封奕相見,反被封奕順勢所擒。逄約不得以投降,慕容儁「以約誘於人而遇獲,更其名曰釣」 (【資治通鑒】卷九九晉穆帝永和七年四月條,第3118頁) 。帶有譏諷意味的「逄釣」一名,同樣是慕容儁改名的結果。以上兩個事例足見慕容儁的行事風格,所以慕容垂「慕容[垂夬]」之名也應是慕容儁所改。

然而,慕容儁改慕容霸名「慕容[垂夬]」後不久,就以此名應「讖記之文」,復改為「慕容垂」。兩漢魏晉時期,讖緯在政治、文化上具有強大的影響力,因讖改名也是常見的現象,如西漢末年劉歆就曾改名「劉秀」以應「劉秀當為天子」的讖言。慕容垂應讖改名,顯然受到了漢魏以來讖緯學說的影響。而慕容[垂夬]所應之讖,對他自己而言應屬大吉,在慕容儁那裏則為兇兆,故而慕容儁很快又將慕容[垂夬]改名。那「慕容[垂夬]」所應的讖文具體是什麽內容呢?

如所周知,讖文大都帶有預言性質,往往具有模糊性,對讖文的解釋也因人而異。從這個角度進行考察,「三羊五眼」之讖便映入眼簾。前秦苻健太子苻萇死後,健以苻生名應讖言,遂立苻生為太子,【晉書·苻生載記】載其事:

萇既死,健以讖言三羊五眼應符,故立為太子。

苻萇死後,苻健皇後強氏欲以少子苻柳為太子,苻健以「三羊五眼」之讖立苻生為太子。由此可見,「三羊五眼」之讖可能與天命之象有關,應此讖者被視為身膺符命,故【苻生載記】 稱其「應符」而立。如果以字面意思理解,「三羊」應有六只眼,「五眼」意謂缺一眼。苻生「生無一目」,天生殘疾,正與「三羊五眼」之讖相合,苻健舍苻柳而立苻生,此讖應是重要原因。登基後的苻生對自己的殘疾十分忌諱,【晉書·苻生載記】稱其:

既自有目疾,其所諱者不足、不具、少、無、缺、傷、殘、毀、偏、只之言皆不得道,左右忤旨而死者不可勝紀,至於截脛、刳胎、拉脅、鋸頸者動有千數。

苻生所諱的文字中有「缺」字,「[垂夬]」、「缺」二字可通,「三羊五眼」之讖也就可以理解為「缺」。慕容垂「墜馬折齒」,慕容儁譏諷他缺牙,故改其名為「慕容[垂夬]」,未料想好正與「三羊五眼」的讖文相合。「慕容[垂夬]」所應「讖記之文」,應當就是「三羊五眼」之讖,其來源應是當時流傳於關中、河北地區的某種讖書。

魏晉以來,讖緯成為王朝易代或君位異常更替時期不可或缺的關鍵要素,自漢代流傳至十六國時期的圖讖書籍可謂汗牛充棟。以文字形式載於讖書、讖記中讖文,不僅傳播範圍廣泛,其影響力也特別持久。特別是那些曾經在歷史上發揮過作用,廣為人們所熟知的讖文,會在特定時期「復活」,被後人重新利用,其最著名者當屬「當塗高」之讖。兩漢之際公孫述以名有「述」,而「述」有「路途」之意,聲言自己當應讖代漢。漢靈帝時,太尉張溫用幽州烏桓討涼州,故中山相張純請命帶兵,為張溫所拒,純遂聯合故泰山太守張舉、烏桓大人丘力居叛亂。張純為此事謀主,最終卻是張舉自稱天子,「移書州郡,雲舉當代漢,告天子避位,敕公卿奉迎」 (【後漢書】卷六三【劉虞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353頁) 。張舉代張純稱帝,顯然是將「舉」字與「當塗高」之讖做關聯,招聚反叛者。其後袁術、曹丕相繼以此讖稱帝,已是廣為人知之事。而「當塗高」的潛流仍然在湧動,並未隨著曹魏王朝的建立而消失。樓勁在考察北魏國號時即指出,「當塗高」等漢魏以來流行的讖緯,對北魏確定國號有直接影響。 (樓勁:【讖緯與北魏建國】,【歷史研究】2016年第1期,第4-23頁。)

由「當塗高」之讖持續不斷的影響可以看出,不同時期、不同地域間存在著共用同一讖記或讖文的情況,那麽同一時期、不同區域間共享同一種讖記或讖文知識也應相當普遍,特別是流傳於讖書上的讖文,更易為不同地域的知識階層接觸。可以想見,當時河北、關中地區應該都流傳著載有「三羊五眼」之讖的讖書,慕容垂所應「讖記之文」,或許正是苻生所應「三羊五眼」之「讖文」。慕容垂改名在永和四年(348)慕容儁即王位後,苻生被立為太子在永和十一年,兩者相去不遠,在時間上可以佐證以上推測。

慕容儁改「慕容霸」名為「慕容[垂夬]」時,可能並不知道「三羊五眼」之讖,或未將其與「缺」關聯。當他意識到問題後,立即改「[垂夬]」為「垂」以避讖。與苻生一樣,慕容垂既名應「三羊五眼」之讖,則有天命之象。慕容儁改名本為泄憤,卻錯使慕容垂應讖受命,這無疑加劇了慕容儁的不安與焦慮,加重了他對慕容垂的猜忌與防範。

慕容垂常年鎮守徒河,負責防禦後趙。永和五年,石虎之死引發後趙內亂,慕容垂力主南下攻趙。他作為前鋒都督,自東道出徒何,與慕容儁會師臨渠。燕人攻薊後,慕容垂幾乎就從前燕的各個戰事中消失不見了。他在國境西部與後趙對峙近五年,熟悉後趙的內部形勢、軍備和人員部署等情況,他無疑是負責攻取幽冀的最佳人選,慕容儁卻對他棄之不用,可見慕容垂名應讖文給慕容儁帶來的壓力。慕容垂被邊緣化的時間,與其改名「慕容[垂夬]」大致同時,由此可知讖記之文對二人關系的影響。

在名應讖文的影響下,慕容垂一直不得重用。永和九年,才在慕容恪等人的舉薦下,由給事黃門侍郎轉為使持節、安東將軍、北冀州刺史。次年又遷侍中,錄留台事,徙鎮龍城。慕容垂在龍城,大得東北人情。慕容儁對慕容垂愈發猜忌,下令將其召還。其後史籍不載慕容垂的任職,直至升平二年(358)巫蠱之獄爆發。【通鑒】載其事:

燕吳王垂娶段末柸女,生子令、寶。段氏才高性烈,自以貴姓,不尊事可足渾後,可足渾氏銜之。燕主儁素不快於垂,中常侍涅皓因希旨告段氏及吳國典書令遼東高弼為巫蠱,欲以連汙垂,儁收段氏及弼下大長秋、廷尉考驗,段氏及弼誌氣確然,終無撓辭。掠治日急,垂湣之,私使人謂段氏曰:「人生會當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不若引服。」段氏嘆曰:「吾豈愛死者耶!若自誣以惡逆,上辱祖宗,下累於王,固不為也!」辯答益明;故垂得免禍,而段氏竟死於獄中。出垂為平州刺史,鎮遼東。垂以段氏女弟為繼室;可足渾氏黜之,以其妹長安君妻垂;垂不悅,由是益惡之。

巫蠱之獄前一年,慕容儁太子慕容曄亡故。新立的太子慕容暐年紀尚幼,慕容儁可能已經久病纏身,預料自己死期不遠 (參李海葉:【慕容鮮卑的中文化與五燕政權】,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第91頁) ,因此鞏固嗣君的地位成為當務之急,慕容儁便發動巫蠱之獄對付慕容垂。因為段氏與高弼的不屈,案件最終沒有牽連到慕容垂。巫蠱之獄的結果是段妃死於獄中,慕容垂並未被禁錮,而是令其離開鄴城,出為平州刺史,鎮遼東。巫蠱之獄後,慕容垂又娶段妃的妹妹為繼室,可朱渾氏黜之,強令慕容垂娶其妹為妻。慕容垂段妃死於巫蠱之獄,可足渾氏又禁止慕容垂娶段妃之妹,這些處置表明慕容儁與可足渾氏懲治的首要物件是段妃,同時防止慕容垂與段妃一族緊密結合。

發起巫蠱之獄,主要是慕容儁意識到段妃家族的潛在政治勢力,為防止慕容垂與之結合,日後威脅慕容暐的帝位,才不得不在臨死前設計將其翦滅。

據上引【通鑒】記載,段妃為段末柸之女。段末柸是鮮卑段氏的首領,生前重新統一了分裂的段部,國勢強盛。段末柸死後,段部發生內亂,段遼被國人擁立為首領。永和五年,石虎和慕容皝聯軍攻克令支,段遼「帥妻子、宗族、豪大千余家,棄令支,奔密雲山」 (【資治通鑒】卷九六晉成帝鹹康四年正月條,第3026頁) 。後慕容皝親自迎段遼於密雲山,盡得段氏部眾。段氏作為宗女,應是在此時隨眾入燕,再嫁給慕容垂的(慕容部自慕容廆開始就與段部世為婚姻,疊為甥舅。慕容廆、慕容皝時段部強盛,慕容氏卑辭厚幣以事之,聯姻是出於外交上的需要。段末柸死於太寧三年[325],次年慕容垂才出生。段氏在末柸去世後勢力已衰,慕容垂娶段妃的背景與其父、祖不同,可能僅是傳統的通婚習尚所致)。

段遼降燕不久後被慕容皝殺害,其弟段蘭為宇文氏所擒,送於後趙,石虎「帥所眾鮮卑五千人屯令支」 (【資治通鑒】卷九七晉康帝建元元年八月條,第3056頁) 。段蘭死後,部眾由其子段龕代領。冉閔之亂時,後趙「撫軍將軍張沈據滏口,張賀度據石瀆,建義將軍段勤據黎陽,寧南將軍楊群據桑壁,劉國據陽城,段龕據陳留,姚弋仲據灄頭,蒲洪據枋頭,眾各數萬,皆不附於閔。勤,末柸之子;龕,蘭之子也」 (【資治通鑒】卷九八晉穆帝永和五年正月條,第3100頁) 。據此可知,段末柸死後,家族成員因故分離,其女段氏隨段遼入燕,其子段勤則率部降趙,段龕亦在後趙境內統領其父段蘭的舊部。

段氏一族雖然分在各地,但都保留了相當的實力,並在前燕南下的過程中漸次降燕,成為前燕政權中一只潛在的政治力量。【晉書·段匹磾傳】詳載段勤之事:

及石氏之亡,末波之子勤鳩集胡羯得萬余人,保枉人山,自稱趙王,附於慕容儁。俄為冉閔所敗,徙於繹幕,僭即尊號。儁遣慕容恪擊之,勤懼而降。

姚弋仲、苻洪集團居於灄頭、枋頭時期部落並未被離散,二人對所率部眾擁有絕對的控制權。 (參羅新【枋頭、灄頭兩集團的凝成與前秦、後秦的建立】,收入陳少峰主編【原學】第六輯,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8年,第147-164頁) 段勤、段龕作為遼西段部的殘余勢力,其在後趙的部落形態應與苻姚集團類似,因此才能在冉閔之亂後成為河北地區重要的政治勢力。段勤保據枉人山,其山在湯陰縣東南,內黃縣東。西晉時此地屬魏郡,同屬魏郡的黎陽在其南不遠。段勤在黎陽稱趙王,名義上歸順慕容儁,其實是獨立的政治勢力。

段勤後來聯合張賀度等人討伐冉閔,軍敗後率眾逃奔繹幕,自稱趙帝。永和八年四月,慕容儁「遣慕容恪等擊魏,慕容霸等擊勤」 (【資治通鑒】卷九九晉穆帝永和八年四月條,第3124頁) 。慕容恪破冉閔後,進屯常山,隨即被慕容儁調往中山。慕容垂軍至繹幕,「段勤與弟思、聰舉城降」 (【資治通鑒】卷九九晉穆帝永和八年四月條,第3126頁) 。同事,【晉書·慕容儁載記】載儁遣「慕容垂討段勤於繹幕」,「恪進據常山,段勤懼而請降」。慕容垂在燕軍南下後,一直不為慕容儁所用,討段勤之役是前燕克薊以後,慕容垂唯一參與的戰事。慕容儁以慕容垂為主將,應是考慮到段勤與段妃的兄弟關系,欲以慕容垂勸降段勤。慕容儁的策略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在兵威與姻親關系的影響下,段勤果然降燕。

後趙亂亡之際,段龕據陳留,後從陳留率部進據青州,依附東晉。永和十二年十一月,慕容恪攻下廣固,段龕出降,燕人遷徙鮮卑、胡、羯三千余戶至薊。至此,段氏的殘余勢力皆降於前燕。

段氏自段遼降燕以來,入燕的宗室、國人、部眾不在少數,其兄弟宗屬多聚族而居。段勤兄弟和段龕雖是受迫而降,但國人、部曲、親信尚在,憑借段氏舊有的威望,極易在前燕內部形成獨立的政治勢力。後燕蘭汗之亂時,慕容寶南還至黎陽,聞慕容德稱制,遣「段儀、段溫收部曲於內黃,眾皆響會,克期將集」 (【晉書】卷一二四【慕容寶載記】,第3097頁。段儀為慕容寶之舅[【資治通鑒】卷一〇七晉孝武帝太元十三年四月條,第3383頁],與段妃、段勤等人為兄弟) 。內黃在黎陽附近,此地有段氏部曲,應當是段勤當年保聚枉人山時遺留的舊部發展而來。數十年後,段氏尚能號召其在黎陽的舊眾。段氏兄弟初降燕時,其在舊部中的影響力自然不容小覷。他們如果凝聚在慕容垂周圍,為其羽翼,勢必會威脅到嗣君慕容暐的君位。面對這一心腹之疾,慕容儁不得不展開行動。升平元年六月,慕容儁先對段龕動手,【通鑒】載其事:「燕主儁殺段龕,坑其徒三千余人。」段龕之死的細節已不清楚,他所領的部眾至少有三千余人,勢力之盛可見一斑。除掉段龕的次年,慕容儁發起巫蠱之獄,段妃死於獄中。巫蠱之獄後,段勤也遭到屠戮,【通鑒】載:「燕人殺段勤,勤弟思來奔。」慕容儁誅滅段氏首領,摧毀了段國舊人的政治核心與奧援,令慕容垂失去了重要的政治依靠,將威脅嗣君的不穩定因素扼殺在萌芽之中,慕容儁與慕容垂的關系進一步惡化。

少數民族政權內部,在部落大人、宗室王公之外,後妃的部族勢力也是左右政局走向的關鍵因素。姚宏傑註意到慕容鮮卑君後的嫡庶地位,關鍵在於其所出氏族的強弱貴賤。慕容氏立嗣,常考慮被立者母族的勢力,子以母貴。 (姚宏傑:【君位傳承與前燕、後燕政治】,【史學月刊】2004年第3期,第29-35頁) 史稱慕容恪幼時謹厚,沈深有大度,但其母高氏無寵,其父慕容皝未之奇也。高氏可能出自高句麗社會底層,在戰爭中被擄,偶然得幸於慕容皝,故不為慕容皝所重。慕容恪執政時期,不見其依靠或扶植母族勢力,應是高氏出身低微,無部族勢力的緣故。慕容恪正妻為誰,出身如何,史書不詳。慕容恪死後,慕容儁的皇後可足渾氏重新掌權,急欲迫害慕容恪勢力,慕容恪之子慕容楷隨慕容垂奔秦,慕容恪妻族勢力不張亦由此可見。慕容皝臨終時,勸慕容儁重用慕容恪,除年齒因素外,或許正是因為慕容恪缺乏母族和妻族勢力的支持,較慕容垂易制。慕容儁南下重用慕容恪,疏遠慕容垂,應該也有這層考慮。慕容恪的例子,可從反面說明,前燕政治中,後妃的部族勢力也是影響政治走向的重要因素。慕容垂及段妃家族勢力受到慕容儁的迫害,就在情理之中了。

少數民族政權發展壯大的過程中,最高統治者始終以確立君主專制與嫡長子繼承制為目標,這就與部族時期的大人制、兄終弟及等傳統相悖,造成君主與宗王間的矛盾鬥爭。前燕自慕容廆與吐谷渾開始,歷代皆有嗣君之爭或宗王內亂。慕容儁稱王稱帝後,勢必要采取強化君權的措施,鞏固自身與子嗣的君主地位,防制有才幹的諸弟實為關鍵一環。慕容儁與慕容垂早年不和,奠定了二人日後關系發展的基調;慕容垂名應「三羊五眼」之讖加深了慕容儁的猜忌;巫蠱之獄對段妃家族勢力的打擊,削弱了慕容垂的政治力量,兄弟二人的關系進一步惡化。慕容恪執政後慕容垂雖暫獲重用,但慕容垂與慕容儁父子的心結仍在。隨著枋頭之役的勝利,舊有的矛盾再次浮上台面,最終導致慕容垂去國奔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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