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和二年(公元前7年)十一月,大司馬王莽被免職歸家,而此時距離他取得這個位置僅僅過去了一年半的時間。
這對王莽來說還不是最大的打擊,兩年後,他被趕出長安回到了封地,這一切似乎都宣告著他的政治生命已經終結。
費勁千辛萬苦走到了這一步,但卻一夜回到了解放前,或許換做旁人早已承受不如這樣的打擊,但對於王莽來說,這些都不算什麽,多年來的宦海浮沈早已磨練出他堅忍的性格。
由於王氏家族的榮辱皆系於王太皇太後一身,只要她屹立不倒,自己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回想年少時期,元城王氏家族隨著王政君而崛起,終於在漢成帝時期到達頂峰,王氏一門九侯。
然而這一切榮耀卻與王莽無關,由於父親王曼早逝,他這一支遭到了冷落,似乎成了局外人。
當時王莽的叔伯兄弟們活奢侈糜爛,唯有王莽一個人孤貧。
據【漢書·王莽傳】記載,他「 折節為恭儉 」,不僅生活作風樸素,而且勤奮學習,侍奉母親和寡嫂非常周到。
難道王莽真的是這樣貧賤不能移嗎?當然不是,此人心誌堅定,目標明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實作最終目的而進行的表演。
當然,如果說在這個時候,王莽就有了篡漢的野心,那自然是不確切的,他的野心是一步步發展起來的,到後來他權傾朝野時,代漢自立便水到渠成了,而在一開始,他的目標應該只是位極人臣。
然而元城王氏家族成員眾多,根本沒人註意到這個自幼喪父的年輕人,為了扭轉不利的局面,王莽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關鍵。
王莽想到的辦法就是「 內事諸父,曲有禮意 」,對待諸位叔父畢恭畢敬,禮數周到,在他們面前留一個好印象,尤其是大司馬大將軍王鳳,他是王氏家族在朝中的話事人,為了改變命運,王莽緊緊抱住了這棵大樹。
王鳳生病時,王莽伺候得無比周到,他親自為王鳳嘗藥,而且不梳頭,不洗臉,弄得蓬頭垢面,甚至接連幾個月不脫衣服睡覺。
如果但看這一段描述,或許王莽還能給人留下註重孝道的好印象,但結合後面王鳳臨死前在天子和太後面前為其美言之事,便可以看出王莽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戲,因為無論梳洗還是更衣都花不了什麽時間,並不影響王莽侍奉王鳳,可見這都是他在為博得美名而作秀。
而這一切也確實騙過了王鳳,他在去世前將王莽托付給王太後,而在此影響下,王莽先後官至黃門郎及射聲校尉。
除了同族長輩之外,王莽為了自己的名聲還註重「 外交英俊 」,如長樂少府戴崇、侍中金涉、胡騎校尉箕閎、上谷都尉陽並和中郎陳湯都紛紛稱贊他,久而久之,王莽的名聲傳到了皇帝耳中,他的地位也更進一步,被封為新都侯,官至騎都尉兼光祿大夫加侍中,成了漢成帝劉驁的近侍。
之後王莽繼續「 收贍名士,交結將相、卿、大夫甚眾 」,這更是讓他美名遠揚,甚至超過了幾位叔父。
這便是王莽的晉身之道,在把握住能決定自己命運的關鍵人物進行逢迎的同時,極力在社會上塑造自己的良好形象。
王莽的根本目的就是功名利祿,一切都只是他達到目的的手段,為此他可以充分隱忍。
【漢書·王莽傳】說他「 敢為激發之行,處之不慚恧 」,做這些矯揉造作的事卻絲毫不感到慚愧,之後又將他的一系列行為總結為「 匿情求名 」,也就是隱藏自己的真實心理而不惜一切追求名譽,【漢書】生動形象地刻畫出了王莽虛偽奸詐的形象。
不過僅僅如此是不能令王莽滿足的,為了達到位極人臣的最終目標,他必須更進一步。
當時元城王氏在朝中的話事人是王莽的另一位叔父王根,但他輔政數年來一直患病,想必難以持久,於是為了接替王根,王莽必須做好他本人的工作。
而與此同時卻有一只攔路虎擋在王莽身前,他便是王莽的表兄淳於長。
此人工於心計,當年也是靠和王莽一樣的手段在王鳳患病時進行服侍從而受其推薦的,從此青雲直上,而且由於他在冊立趙皇後一事上出力不少,因此「 上甚德之 」,而且「 先進在莽右 」,他官至九卿,仕途比王莽領先一步,於是王莽便將其視為最大的競爭對手。
為了扳倒淳於長,王莽決定先找到他的弱點。與王莽這種註重經營良好形象的人相比,淳於長就差得遠了,據【漢書·淳於長傳】記載,他「 賂遺賞賜亦累巨萬,多畜妻妾,淫於聲色,不奉法度 」,在這諸多惡行中,王莽很快就找到了令他無法翻身的那個最關鍵的黑料。
之前許皇後被廢,隨後打入冷宮,而淳於長卻和她寡居的姐姐許孊混在了一起,還將她納為偏房。
許廢後見淳於長是劉驁面前的紅人,於是透過姐姐對其大肆行賄,希望讓淳於長在劉驁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從而自己可以走出冷宮,重新回到後宮做左皇後。
淳於長真可謂是利令智昏、色令智昏,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與許廢後扯上關系,這是他政治生涯中最大的敗筆。
要知道許氏外戚集團一度是王氏的重要競爭對手之一,之前王鳳和趙皇後聯手對其進行打壓,導致許皇後被廢,如今許氏已經日薄西山,絕不可能給他們東山再起的機會。
雖然淳於長只是接受了許廢後的賄賂,並沒有真心幫助她,其本意只是騙取財物,但政治從來不是那麽單純的,在有心之人看來,淳於長與許氏聯姻,雙方交往密切,其背後必然有不可告人之事。
淳於長此舉等於是將自己置於元城王氏的對立面上,可以說是百弊而無一利也不為過,另一方面許廢後也是趙皇後姐妹眼中的重大威脅,淳於長密結許氏必然會招致她們的嫉恨。
如此一來,淳於長同時觸動了當時對劉驁影響力最大的元城王氏以及趙皇後姐妹的利益,只待某個時刻這件事徹底爆發出來,他就會萬劫不復。
這一點很難逃過王莽敏銳的目光,他只需要輕輕一推,就能徹底打倒淳於長。
一次王莽前去服侍王根時,趁機大肆揭發淳於長的罪過道:「淳於長看到您生病,心中暗自歡喜,他認為只要您不在了便可以取而代之,輔佐朝政,他甚至已經把人事任命都安排好了。」
王根聽罷怒不可遏,說道:「 即如是,何不白也? 」既然如此,你卻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王莽意味深長地回答「 未知將軍意,故未敢言。 」
這句話意思已經相當明顯了,王莽就是在等待時機,等淳於長犯了眾怒時再給他致命一擊。
要知道淳於長之前也盡心竭力侍奉過生病的王鳳,為何王莽的詆毀會令王根輕而易舉的相信呢?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淳於長的所作所為令王根極為不滿,因此只要是他的負面資訊,王根就會相信,這便是王莽說那句話的原因,他已經確定了王根對淳於長的不滿,這是對其發動最後攻擊的最佳時機。
雖然王根主導朝政,但王氏集團的真正核心卻是太後王政君,因此王根要王莽立刻前去將此事稟報王太後,請她來定奪。
在對王太後的匯報中,那些諸如驕奢淫逸,想要取代王根之類的說辭其實影響非常有限,畢竟這種作風的王氏子弟大有人在,但真正有殺傷力的是「 私與長定貴人姊通,受取其衣物 」,這令王太後勃然大怒,也為淳於長的仕途徹底判了死刑。
之後王太後命王莽去向劉驁匯報此事,而劉驁見母親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又怎麽可能回護淳於長呢?再加上他此舉已經得罪了趙皇後姐妹,二人必然在背後對劉驁說了一些他的壞話,淳於長已經不可能有翻身的機會了,很快便被免官。
淳於長不甘心就這樣結束政治舞台,為了東山再起,他找到了自己的舅父紅陽侯王立。
當初王鳳去世後,其繼任者先後為王音、王商和王根,可王立雖然年齡比王根要大,可卻被王根搶了先,這令他很是不滿。
由於之前淳於長是皇帝近侍,負責在劉驁和王太後之間傳話,王立懷疑是淳於長從中作梗,因此一直耿耿於懷。
不過看這次王根對淳於長的態度,王立之前的懷疑大概也就可以打消了,正好淳於長透過王立之子王融對其進行賄賂,於是王立便在皇帝面前為他說話。
王立之前憎恨淳於長一事劉驁是知道的,如今他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自然會引起懷疑,於是劉驁便派人徹查此事。
這下王立開始慌了,他沒想到淳於長一事竟給自己帶來這麽大麻煩,因此逼迫王融自殺以滅口,但這更是不打自招,很快淳於長便被逮捕入獄進行審問。
在獄中,淳於長交代了自己「 戲侮長定宮,謀立左皇後 」之事,而朝廷最後給他定下來的罪名是「 大逆 」,至於行賄受賄之事,則根本沒有提到,由此可見淳於瓊敗亡的根本原因是他密結許氏,觸動了所有人的利益,而王莽則充分利用這一點,成功笑到了最後。
不久之後,淳於長便死在獄中,由於他的失勢,與他關系密切的官員有數十人遭到罷免,王立也被趕出長安,回到封國。
而王莽則憑此得到了王根乃至王太後的信任,在王根因身體原因隱退後成了王氏一族在朝中的新一任代表。
綏和元年(前8年)十一月,三十八歲的王莽被任命為大司馬,他終於實作了自己位極人臣的目標。
然而好景不長,隨著劉驁去世,漢哀帝劉欣將為西漢帝國迎來一場重要的變革,而王莽及元城王氏家族也將迎來新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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