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將80%的財產捐給國家,給丈夫贖罪」 ,母親趙碧琰的話讓趙重光為之震驚,因為他知道,80%的財產,可是足足24個億。
短短的一句話,將本該團圓和睦的中秋氣氛,硬生生變得沈重,因為在場的人都知道,這些巨額財產究竟是怎麽來的, 它牽扯到趙家人一段不願被提及的過往 。
幾十年前,在趙碧琰還叫耿維馥的時候,她未來的丈夫趙欣伯,已經是一名北京城內小有名氣的旦角演員。
在趙欣伯為數不多的鐵粉中,一位名為王碧琰的女子對他頗有好感,她本是一名歌姬, 或許是因為職業上的相似性,讓兩人之間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牽連。
短短半個月內,他們的關系迅速升溫,從起初止於遠觀的觀眾,轉變為彼此參與的情人,再到最後步入殿堂的夫妻。
除了找到另一半,在此期間趙欣伯還做了一件大事,他加入了國民黨,並參加了二次革命。
遺憾的是,二次革命最終以失敗告終, 趙欣伯也被迫逃往大連,改名換姓低調生活 。
或許是不甘心革命失敗,趙欣伯決定前往日本留學,待到學成歸來後再度投身革命,但此時的他除了窮,幾乎什麽都沒有。
但好在他還有深愛著他的妻子,王碧琰決定和丈夫一起遠渡日本,留學之旅往往長達三四年,一同前往也好有個照應。
一切準備就緒後,趙欣伯和王碧琰共同啟程前往日本, 有了妻子的幫助,趙欣伯得以在留學期間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中。
在明治大學期間,趙欣伯主修法學專業,在系內常常名列前茅,畢業後又進入東京帝國大學深造。
在趙欣伯留學的前半段,他幾乎全部的花銷,都是妻子王碧琰所出,這位典型中國傳統意義上的女人,默默地用她的一切,維系著艱難的生活。
1921年,王碧琰在六年的胼胝手足中,已經變得羸弱不堪,不幸病倒了。
手術台上,日本醫生低聲地和護士說著什麽,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手術刀也在不由地顫抖。
而在手術室外,心急如焚的趙欣伯正在等待房門的推開,他迫切地想要從醫生的口中聽到手術成功的訊息。
但他不會聽到這個訊息了,由於醫生的失誤,導致王碧琰在手術台上大出血,最終不幸去世。
憤怒與不甘控制了趙欣伯的肢體, 他歇斯底裏地怒吼著「庸醫」,但一切都無濟於事。
失去了妻子後,趙欣伯的生活好像失去了光芒,他在消沈之中逐漸忘卻了當初立下的豪言,在負面情緒的作祟下,趙欣伯選擇了回國。
回到國內後,趙欣伯消沈了一段時間,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他遇見了正值桃李年華的耿維馥。
耿維馥是趙欣伯一位同學的妹妹,早年兩人曾見過一面,那時她就對眼前這個男人產生了好感,但後來趙欣伯與王碧琰成婚並一同前往日本,讓她默默收起了念想。
這次相遇,兩人坐下來暢聊許久,當得知王碧琰的不幸時,耿維馥感同身受,不斷安慰趙欣伯。
此次相見後,兩人之間的見面變得逐漸頻繁,耿維馥陽光的性格讓趙欣伯看到了陽光,使他逐漸從低迷中走出。
一段時間後,兩人正式確立了關系,在即將結婚時,趙欣伯提出了一個要求, 他希望耿維馥改名為「碧琰」。
不知為何,耿維馥居然答應了這個「無理的要求」,趙欣伯也順利和她成婚,開始了新的生活。
婚後趙欣伯重新回到日本,繼續完成未竟的學業。
1925年,趙欣伯順利獲得了法學博士學位,他也是第一個獲得日本法學博士學位的中國留學生。
也正是在留學的後半段裏,趙欣伯結識了幾個日本人,其中有兩個名叫土肥原賢二和阪垣征四郎,這些人將把趙欣伯拉上自己的戰車,而這輛戰車瞄準的物件,卻是趙欣伯的家鄉。
在這些人的影響下,趙欣伯的思想發生了徹底轉變,從一個曾經加過革命的有誌青年, 逐漸淪為一個背叛國家,背叛民族的漢奸。
學成歸國後的趙欣伯,已經全然忘卻了當初是為了什麽而留學,此時他的眼中,只有名利,只有貪婪。
在日本人本莊繁的運作下,趙欣伯成為了東三省保安司令部的法律顧問,任職期間,趙欣伯處處維護日本人的利益,而對日本人所做的惡卻視若罔聞, 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身體裏流的是什麽血。
搭上了日本人後,趙欣伯的仕途平步青雲,在短時間內接連受到重用。特別是在張作霖被炸死後,他愈發感到日本人在東三省的勢力之大,認為徹底投靠日本人才是上策,此後趙欣伯徹徹底底為日本人服務。
九一八事變後,在日本人的操控下,趙欣伯等人成立所謂的「遼寧地方維持委員會」,還發表了「獨立宣言」。
日本人對趙欣伯的所作所為感到滿意,在嘉獎他的同時還讓他出任了奉天(沈陽)市長。
除此之外,趙欣伯最為臭名昭著的,還要數他積極籌劃「偽滿洲國」一事,他甚至被稱為「滿洲國的產婆」, 「滿洲國」這個所謂的國號,就是趙欣伯的主意。
盡心盡力為日本人服務的趙欣伯,在偽滿洲國成立後自然會身居高位,歷任立法法院院長、內府顧問等職。
有了日本人的撐腰,趙欣伯在東北任職期間沒少搜刮錢財,他利用職務之便,在短時間內就瘋狂搜刮了巨額財富,甚至多到日本人都看不下去了。
沒多久後, 趙欣伯被日本人以貪汙罪指控,他被迫辭去了所有職位 ,辭職後的他不敢在東北境內居住,帶領全家前往日本旅居。
正是在這段時間內,趙欣伯利用此前搜刮來的財富,在日本購置了大量的房產,或許是為了掩人耳目,他將所有的財產都記在了妻子趙碧琰的名下。
不難猜測,趙欣伯大量購置房產,就是為了給自己留個後路, 如果日本戰敗了,他也能用這些房產換取巨額現金,來保證自己後半輩子衣食無憂。
看著丈夫在漢奸的歧途上越陷越深,趙碧琰費盡口舌勸說他早日回頭,但這些話在根本就進去不趙欣伯的耳朵,此時的他還在幻想著,自己回到中國後,應該怎麽做才能討好日本人。
再度回到東北後,趙欣伯被日本人重新起用,仍然為日本人服務,繼續做著漢奸。
至於他在日本購置的房產,在離開日本之前,趙欣伯已經找到了一名名為鈴木彌之助的人幫忙打理,可他不會想到在多年後, 鈴木居然將這些房產占為己有並且變賣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次回到東北,趙欣伯的心態雖然發生了一些變化,但發生的變化是他對日本人的態度,而在對待自己國家的人民上,他反而變本加厲。
鑒於此前被「遣返」的經歷,趙欣伯對日本人的態度畢恭畢敬,更註重維護他們的利益,顛倒是非不分黑白,幫助日軍擴大在中國的侵略,這樣的人已經失去了作為一名中國人的資格。
隨著1945年日本的全面無條件投降, 趙欣伯的好日子也算是到了頭,他被以漢奸罪為名抓捕入獄。
趙欣伯被關押在北平第一監獄,在獄中他不僅沒有認罪懺悔,反而拒絕承認此前的所作所為。
與此同時,國際法庭也在對日本甲級戰犯進行審理,中國的代表倪征燠(yù)正在搜集證據,這時他想到了在日本人身邊服務多年的趙欣伯。
面對倪征燠的來意,趙欣伯答應為其撰寫材料,用以在國際法庭上證明日本人的罪行,可就在幾日後,當倪征燠來取材料時, 趙欣伯卻突然反悔,將寫好的證據材料全部扔進了火爐中。
趙欣伯之所以會反悔,是因為他不知從哪來聽到了「日本人還會卷土重來」的小道訊息,作為一名忠實的漢奸,趙欣伯果斷選擇了相信,這才會在倪征燠面前將證據材料燒毀,試圖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但歷史的事實不會應為一個人的否定就不存在,即便趙欣伯沒有提供證據材料,仍然阻擋不了國際法庭對甲級戰犯的審訊。
時間來到1951年7月, 62歲的趙欣伯仍然愚昧頑固,北京公安局對他進行依法傳訊。
在看守所中,或許是最後的一點良知發現,趙欣伯自知罪孽深重,已經無法挽回,面對詢問,趙欣伯突發疾病,最終猝死在了看守所。
趙欣伯死後,趙碧琰為了不受牽連,將姓氏改回了耿,並且將與丈夫相關的材料悉數燒毀,然後與兒子趙重光一起搬到北京的一處老房子內,過著低調簡樸的生活。
本來趙碧琰以為自己後半輩子就這樣默默無聞地度過,直到1963年的一天,時任國務院華僑事務委員會主任的廖承誌,經多方打聽後,敲開了趙碧琰家的大門。
廖承誌敲開門後,開門見山地問了一句: 「請問你是趙碧琰女士嗎?」
這句無比平常的話在趙碧琰聽來卻是心驚肉跳,因為此時的她已經改名換姓隱居多年,突然有一位陌生人找上門來,並且直接道破了自己的身份,讓她一度以為是過去的仇家找上門了。
好在廖承誌及時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來意,才讓趙碧琰放下心來,在隨後的交談中,趙碧琰得知當年丈夫在日本購置的房產, 在多年的增值後竟然已經價值數十億 ,即使心裏已有所準備,但還是被這個數位嚇了一跳。
自從當年趙欣伯將房產交給鈴木代為打理後,除了期間前往察看了一次外,再也沒有前往,直到他死後多年,鈴木一直沒有收到趙欣伯的訊息,再加上此時房產已經增值數倍,他便動起了歪心思。
鈴木偽造了房屋的契證隨後將部份房產變賣,甚至有部份空地被日本的黑幫組織占領,日本政府也曾登報尋找過趙碧琰, 但一連多年都毫無音信,還吸引了不少人透過冒充趙碧琰的家屬前來認領。
隨著冒領人數的增加和事件的發酵,這件事在日本國內鬧得沸沸揚揚,也讓它透過位於東京的日本華僑總會傳到了廖承誌的耳中,於是便有了他找到趙碧琰的一幕。
雖然找到了趙碧琰本人,但由於她在多年前就將所有與趙欣伯有關的資料全部燒毀,從日本帶回的房契也包括在內, 使得透過房契找回財產這條路徹底被堵死 。
在廖承誌的幫助下,趙碧琰透過東京華僑總會,聘請了兩名日本籍律師,為自己爭回財產,但礙於當時中日兩國尚未建交,趙碧琰無法親自前往日本出庭,此案一度被擱置數年之久。
時間來到了1973年, 此時中日兩國已經建交,讓廖承誌和趙碧琰看到了重新討回財產的可能。
在國務院的幫助下,趙碧琰得以前往日本出庭,但由於年代久遠,再加上此時的趙碧琰已經75歲,當年之事的很多細節都已經記不清,導致東京法院認為證據不足,進而致使案件再度被擱置。
多年的努力遲遲沒有爭取到結果,就在趙碧琰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時候,國家有關部門註意到了此事, 親自聘請了原北京高級人民法院副院長傅誌人來處理此案 。
傅誌人接手後,花費數月時間搜尋證據,他的足跡遍布整個東北,很多當年與趙欣伯夫婦有關之人都被他拜訪過,就連溥儀的妹妹都站了出來,為趙碧琰作證。
經過數月的查證,傅誌人一共搜集到了近20份證據,在趙碧琰長子趙重光的陪伴下於1984年再度來到日本,進行最後的努力。
在充分的證據面前,日本東京法院終於做出了判決, 趙碧琰終於得以在時隔五十年後,將所有的財產悉數收回。
趙碧琰知道,這些財產是丈夫趙欣伯當年依靠做漢奸而得來的,她深知這些財產「不幹凈」,即使它們屬於自己,可她的內心始終對此無法釋懷。
1984年中秋,趙碧琰趁著一家人團聚之時, 當眾宣布了自己要將80%的財產捐獻給國家的決定 ,至於剩下的部份,大都被趙碧琰給了曾幫助過她的人和組織,只給後輩們留了極少的部份,至於她自己一分未取。
第二日一大早,趙碧琰就前往了相關機構,辦理了捐獻手續,國家給與了趙碧琰高級幹部的待遇,並且將已經身患重病的她送到了醫院精心呵護。
1989年6月,89歲的趙碧琰與世長辭,隨著她的離去,這頁歷史也被翻過,直到2010年一本名為 【東京疑案:老卷宗之趙碧琰留日財產案】 的書被出版,這段歷史才重新被人拾起。
這本書的作者名為泠風,她走過數千公裏,拜訪了趙碧琰的後人,並查閱了數百萬字的卷宗檔案,揭示了這起案件背後的秘密。
著名文學評論家賀紹俊在讀完此書後這般評價:書中的故事撲朔迷離,跌宕起伏,很難讓人相信這竟然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件, 但倒也不必太過疑惑,因為歷史才是最優秀的故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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