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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十一月，東漢國都長安，出現了這樣的一幕：
上千學子、官員跪在午門前，從早晨一直到晚上，他們懇求皇上赦免一個叫歐陽歙的官員，聲稱「皇上不赦免，我們就不起來。」
這時候，有一輛馬車也飛奔而來，從車上跳下一個被麻繩綁著的17歲少年，「撲通」一聲跪在那裏說：「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歐陽歙獲得自由。」
人們把關註的目光投向殿上的光武帝劉秀，希望他網開一面，放歐陽歙一馬。
但是，壞訊息很快傳來，光武帝劉秀沒有考慮大家的意願，還是把歐陽歙處死在獄中。
劉秀是一個昏君、暴君也就算了，殺一個人再平常不過，問題他是一個有口皆碑的仁君，從不輕易處死一個人，尤其是知名人士，歷代統治者和史學家對他的評價都非常高。
李世民說，這之前撥亂反正最出色的帝王，非劉秀莫屬。明末清初的思想家王夫之說：光武之神武不可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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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大師南懷瑾贊譽道：在中國兩千年左右的歷史上，最值得稱道，能做到齊家治國的君王，恐怕只有光武帝劉秀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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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公元25年，身為西漢皇族後裔的劉秀，結束了因為王莽篡權而出現的混戰局面，在洛陽登基稱帝，史稱漢光武帝。
與先祖劉邦得天下後大肆屠戮開國元勛相比，漢光武帝劉秀顯得很仁慈，基本上沒有對功臣大開殺戒。
那麽，歐陽歙是誰？做了什麽事？為何劉秀不顧那麽多人反對要將他置於死地？
歐陽歙，樂安千乘(今山東省廣饒縣)人，出生於知識分子之家，他的先輩已經連續七代都是博士，歐陽歙繼承了這一傳統，也獲得了博士的榮譽。
更重要的是，歐陽家還是上古文化【三墳五典】遺留著作【尚書】的傳人，並且形成了一個學派——「歐陽氏尚書學派」。
如此有學問有名望的人，皇帝也非常看重，即使是王莽篡漢，也請他擔任官員，以裝點門面。
劉秀登基後，歐陽歙出任原武縣縣令，在任期間，他把原武縣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路不拾遺，安居樂業，交口稱贊。
做出了政績後，歐陽歙受到提拔，在建武六年（公元30年）成為汝南太守(郡治在今天的河南省平輿縣北射橋村)。
升官之後，歐陽歙再接再厲，做得更好了，將治理原武的經驗帶到汝南，取得了更大政績。
不僅如此，他還在工作之余傳授知識，一共教出了數千學生，這些學生後來都成為國家的有用人才。
歐陽歙有多少學生，史書上沒有說明，但是他有一個學生曹曾，門下弟子就有三千。由此可見，歐陽歙的影響有多大，導致大家紛紛向皇上推薦他。
02
建武九年，歐陽歙被提拔當了大司徒，走上了人生的巔峰。就在這時候，卻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訊息，皇上要殺他。
劉秀殺歐陽歙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是貪汙了巨款。這一訊息在朝野引起轟動，大家覺得難以置信。
原來，劉秀作為一個開國皇帝，很註意官員的廉潔，對他們財產的來源進行審查。在建武十六年（公元40年）六月，劉秀派遣官員清查二千石以上官吏的土地。
兩千石是個什麽概念？
石是古代的容量單位，古代鬥小，一鬥是1斤，十個鬥為一石，一石是10斤糧食。
漢朝官員的俸祿以糧食計算，縣令（人口大縣）的俸祿在六百石至千石不等，縣長（人口小縣）俸祿是三百石至五百石不等。刺史的俸祿是二千石，即兩萬斤。
俸祿兩千石以上的官員，相當於現在省部級。光武帝派到下面的官員這一查，還真查出了問題，他們發現歐陽歙在擔任汝南太守期間，在測量田畝的時候作弊，收受了巨額賄賂，一共貪汙千余萬錢。
接到奏報，光武帝驚呆了，要知道歐陽歙可不是普通官員，他是那種一直把禮讓、道德和廉潔掛在嘴邊的人，朝廷也一直把他當做榜樣。
這樣一個「模範」官員，道德楷模，卻分明是一條大老虎，官倉裏的碩鼠，劉秀有一種被戲耍愚弄的感覺，怎能不讓他震怒？
於是，劉秀隨即下令，以「度田不實」的罪名將歐陽歙逮捕下獄，然後以貪汙罪判處死刑。
歐陽歙下獄之後，劉秀很快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他的被捕掀起軒然大波，「諸生守闕為歙求哀者千余人，至有自髡剔者。」（【後漢書.儒林列傳】
意思是有一千多人為他求情，還有人願意把自己的頭發剃了，免歐陽歙的罪。要知道，這些人都是不是凡夫俗子，都是有地位、有影響的學者、官員，是朝野的中堅力量。
這個結果讓劉秀有些始料未及，他們既有為歐陽歙求情的意思，更有施壓的暗示，要是處理不好，可能會引起局勢動蕩，造成嚴重後果。
前面說了歐陽歙是個官員，還是個學者；他不僅在朝堂上很有影響，在文化領域的影響也舉足輕重。
他還是【伏生尚書】的第十一世嫡系傳人，乃是鼎鼎大名的儒學大家。
就在劉秀為歐陽歙案騎虎難下，進退兩難境地的時候，又發生了讓人想不到的事。
歐陽歙下獄後，他的一位年僅17歲的弟子禮震，特地從山東趕來，把自己綁起來願意替歐陽歙去死。
禮震說自己這樣做的理由是：歐陽歙只有一個獨子，年齡還小；他一死，【伏生尚書】的學派傳承到此就斷了，實在可惜。言外之意是，一旦誅殺歐陽歙這樣的大儒，劉秀就背上了「殺賢」的惡名。
幾經權衡之後，劉秀還是不顧反對，頂著巨大壓力，沒有赦免歐陽歙，讓他死在了獄中。
他可能是自然死亡，也可能是人為，而多數人認為是後者，這樣劉秀既處死了歐陽歙，也不用背上「殺儒」惡名。
03
劉秀這樣的仁君，為何做出如此冷酷無情的事？這就要從當時的背景說起。
古代大多數農民起義都是因為土地問題而起，豪強兼並土地，讓老百姓沒有了活路，官逼民反。王莽倒台，也是因為土地問題沒有處理好。
東漢政權剛剛建立，各地豪族、郡國大姓勢力依舊很強大。他們甚至擁有武裝，跟官府對抗，「郡縣出動追討，到則他們解散，官兵去後復屯結」。
為了讓百姓擁有土地，增加朝廷稅收，就必須丈量土地，登記地主豪強擁有的奴隸數量。然後進行登記造冊，以落實並限制個人土地擁有量，解放奴隸，這就是「度田」的由來。
因為豪強士族有背景，在「度田」的過程中，給官員或施壓、或行賄的現象無法避免。
為了震懾相關人員，劉秀必須拿殺雞嚇猴，拿有影響力的歐陽歙開刀，產生殺一儆百的效果。如果他赦免了歐陽歙，那「度田」舉措就要夭折。
由此可見，歐陽歙被殺，絕非貪腐那麽簡單，而是在「度田」的過程中，他可能是迫於壓力，被拉下水，充當了地主豪強的保護傘，成為反面典型，撞在槍口上。
如果不是這樣，劉秀也可能不會如此無情，赦免不是什麽難事。
總之，為了保證東漢王朝長治久安，為了讓底層百姓的生活變得更好，劉秀才頂住壓力，不惜得罪那麽多人，殺掉這位貪腐的能臣和學者。
與之相佐證的是，歐陽歙死後一年，劉秀以"度田不實"的罪名一口氣誅殺了十幾個郡太守。
這個結果說明劉秀沒有做錯，反而做得很高明。如果不殺歐陽歙，跟地主豪強勾結的官員會更多，朝廷的「度田」改革就會徹底失敗。 如果全殺，就會讓東漢王朝根基動搖，後果也很可怕。
度田制的成功，既增加了國家財政收入；也打擊了豪強地主勢力；為後來的明章之治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為了挽回朝野人心，劉秀做出了一些彌補舉動，包括賜歐陽歙棺木下葬，贈印綬，還賻縑三千匹等等。
令人遺憾的是，歐陽歙死後，他的獨生子歐陽復也不幸早逝，此人無後。從此【尚書】歐陽學派日漸式微，終至失傳，成為無法彌補的遺憾。
不過在劉秀看來，維護王朝穩定，提高國家收入，讓百姓安居樂業更為重要，即使做出犧牲也在所不惜。
所以很多人認為，劉秀這種做法是有效的，反貪打老虎不分物件，學問和影響不應該是免死金牌。
也有人說，歐陽歙是被冤枉的，只是「度田」的犧牲品。真正阻礙度田的是地主豪強，他們才是老虎，打歐陽歙這樣的蒼蠅不起作用。
這樣說的依據是，歐陽歙之死並未起到殺雞嚇猴的作用，地主豪強依舊囂張，甚至起兵跟朝廷對抗，這才有了劉秀殺了十幾個郡太守，然後出兵鎮壓地主武裝的事情發生。
無論怎麽說，歐陽歙被下獄正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體現，劉秀這種哪怕是作秀的行為也無可指摘，值得提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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