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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學生,困在鬥魚直播間

2024-03-15職場

▣ 公號:極晝工作室(ID:media-fox)文 | 呂煦宬 編輯 |毛翊君

誘惑撲來。做鬥魚舞蹈區頭部主播,拿三個月租房補貼,擁有免費直播裝置——被大公會小象互娛找到,羅莉知道意味著什麽。她剛成年就在直播間被人看見,跳跳舞錢就來了,生活費自理,在同學面前請客送禮,逃離爸媽的掌控。直到發現公會和平台「欲擒故縱」,最後背上兩個官司,羅莉才跌回現實。去年12月,她上了熱搜,事情簡化成一句話,「女大學生被鬥魚索賠8000萬」。

有律師觀察到,在行業動蕩中,獨家協定變為直播平台最後的抓手,跟公會利益交織,而主播金字塔中,像羅莉這樣最弱勢的學生主播,就成了墊底背鍋的追訴物件。 羅莉反復說,自己不是「完美受害人」,的確被欲望支配,也的確違約,但「罪不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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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獵

聯系不上收件人,應訴通知書被派送員直接拆開,貼在羅莉合肥老家的小區樓棟大門上。路過的鄰居都能看到,這個24歲的女大學生被起訴了,要賠償一家公司20萬。

按訴訟書的說法,羅莉違反了與公會小象互娛的【簽約主播經紀合約】,擅自在抖音開播。公會把羅莉告上深圳市南山區人民法院,要求她繼續履行合約,並支付違約金。

羅莉在外地上學,媽媽一通電話打去,「你是好樣的,快把你爸氣死了。」爸爸是國企普通職員,一直排斥她當演員。他為女兒描摹的未來是,考上一個二本以上的學校,回家、有份穩定工作,「乖乖的,找個好人家嫁了。」因為這「大男子主義作風」,羅莉常跟爸爸吵架。

藝考失利後,她要復讀,爸爸不願掏學費,媽媽作為家庭主婦,沒有話語權。羅莉試了發傳單,也當過模特,想自己賺學費,但短時間湊不夠。 那時候,她在微博上收到一條私信——有沒有做主播的想法?每月5000底薪,可以隨時不幹。 很快,她進入熊貓TV直播間,那時剛剛成年。

這回接到媽媽電話前,她就知道,「張宇威肯定不能放過我的。」這個深圳市小象互娛文化娛樂有限公司的高層,羅莉之前一直把他視為伯樂,叫他「威哥」。 2019年上半年,威哥出現的時候,羅莉已經簽到一家小規模MCN機構。 他來挖她,說小象互娛計劃培養一個鬥魚舞蹈區的頭部主播,看過她在直播間跳爵士和韓舞,有功底,和只會扭屁股的不一樣,能成為大主播。

這話擊中了羅莉。她從幼稚園開始學舞,會四五個舞種,高中時想當演員,家裏沒人支持,奔著中戲去考試,最後滑落到985院校的表演系,還沒能復讀。爸爸對985挺滿意,她覺得失落。張宇威給了她一種被看到的價值感。她聽說過小象互娛,有很多知名遊戲主播——這樣的大公會找到自己,就是驚喜。

像「天降貴人」,在羅莉的講述中,張宇威把她跳槽的顧慮考慮在前,「小象互娛是大公司,小公會不敢和他們鬥,頂多給一兩萬轉會費就沒問題。」那時候,羅莉用直播賺的錢到校外租房,每月3500,養的狗病了,每天醫藥費一兩千,錢不夠花了,為此賣了筆記本——張宇威獲得這些資訊,又說:簽約後,公司會給她提供三個月租房補貼,再送個台式電腦主機,方便她直播。

這些在羅莉簽約後沒完全兌現。主機是給了,但錢分期從羅莉的薪資裏扣掉了;前公司來告羅莉違約,也是她自掏腰包付了兩萬違約金。 羅莉沒把這些漏洞放在心上,畢竟張宇威已經幫了她很多。

資料圖。源自東方IC

湖南商管律師事務所律師李炎代理過近百起主播與公會糾紛,他觀察到,和公會產生合約問題的主播中,不少是25歲以下的女性。她們初入社會,拿著大專或高中的文憑,能找到的工作受限,待遇也難超過月薪一萬,「再加上這兩三年疫情,擇業渠道很少」。做主播看上去輕松自由,報酬豐厚,成了一些外形條件不錯的女孩擇業時的備選。

也是2019年上半年,在南昌讀空乘專業的大三學生陳菲也進入直播。她爸爸是家裏唯一的收入來源——蹲守在工地上幫人要賬。後來行業不景氣,這個工作受到波動,媽媽又重病住進ICU,醫療費花了十幾萬。陳菲做微商賣衣服維持了一陣,看見一位主播朋友釋出招募,被對方月入十萬吸引,也簽進公會做兼職。轉年畢業時,封城居家、航班停運,空乘的出路斷了,她幹脆把直播轉為主業。入行後,陳菲才知道,裏面是激烈的競爭,公會的壓榨也讓人喘不過氣。

她和公會簽的是經紀合約,而非勞動合約,這意味著公會不需要為她提供底薪和福利。除了賺生活費的壓力外,還有公會內的漩渦。 公會營運跟她說,請假一天扣一千,直播時去上廁所也要獲得批準,偶爾在直播間發呆,會被罵「臭魚爛蝦」。 營運每月會在主播群裏公布每人的流水截圖,刺激主播競爭。「我也愛面子,看人家都那麽努力在播,也會想努力。」陳菲說。

小公會沒有資源扶持,陳菲粉絲不到1萬,要躲開大主播的上播時間,早上6點起床,從7點播到夜裏,和流量賽跑。因為沒人氣,她常在連麥PK中失敗,要被懲罰用口紅或眼線筆在臉上畫媒婆痣、王八,她自嘲「像個小醜」。 彈幕裏有罵她是「要飯的」,還有人刷了一萬,想讓她做情人。

陳菲跟她所在的公會營運的聊天記錄。講述者供圖

2

僥幸與連環套

加入小象互娛兩個月後,羅莉在公會支持下拿到鬥魚舞蹈區直播比賽第一名,被封為「舞蹈一姐」,粉絲從2萬激增到近10萬。但事情後面的發展令她難以預料。

羅莉回憶,張宇威拿來一份和鬥魚的【解說合作協定】,說簽下才能拿到獎勵。 陷入信任後,羅莉直接把電子連結一拉到底,越過46頁密密麻麻的條款,簽了字。 但之後,羅莉感覺張宇威像換了一副面孔。聊天記錄顯示,一旦羅莉隔幾天沒有上播,對方就在微信上催,「你這樣子搞,我們法務就要起訴你了。」他還半開玩笑地告訴她,時間播不滿,也要起訴她,如果賠不起違約金,她就會成為「老賴」。

從小到大,羅莉都是人群中的焦點,既是班幹部,又是校花。她不能成為「老賴」,不能「墜入地獄」。白天被課業占滿,淩晨排練結束後,她回出租屋直播到四五點,上早課時一邊打瞌睡 。同學知道她做主播,戲謔地叫她「姐」,還有的說她跳的是擦邊舞。老師也調侃,「又播了一晚上啊?」

在和小象互娛簽合約時,羅莉註意過,每月最低有效直播天數是24天,最低有效直播時長為120小時。她記得,當時問過張宇威,自己還要上課,沒法播滿怎麽辦? 張宇威很有經驗地解釋,合約寫是這麽寫,不會真的對在校生這麽苛刻,每天播一兩個小時就行。 至於三年的合約期,他也說,只要不跳去別的公會,停播也沒問題。

但公會後來給到的「起訴」壓力,讓羅莉理解的那些口頭承諾煙消雲散。2020年3月,大概簽約半年後,羅莉被確診為心肌炎,要住院,醫生建議她避免長期處於精神高度緊張中。羅莉向學校提出了休學申請,也拿著醫院證明跟公會申請暫停上播。

暫時逃離公會的日子,羅莉去抖音發了幾個私生活視訊。她很清楚,到第三方平台直播會有違約風險,但她知道不少鬥魚大主播跑到抖音,也沒出什麽岔子。羅莉抱著僥幸:自己才10萬粉,不會引起平台註意。

但直播聊天了一兩次後,她收到鬥魚寄來的律師函,說她違反了【解說合作協定】, 要在歸還直播收益的基礎上,再賠付鬥魚8000萬。 她「整個人都傻了」,只想到求助張宇威。仍有回旋的余地——在雙方的聊天記錄中,張宇威還是拿出經驗告訴她,只要自己出面擔保,說她會回到鬥魚直播,對方就能撤訴,但前提是,羅莉要和小象互娛續約,合約還會比之前嚴格。

後來從律師口中,羅莉才知道,她直接一刷到底的【解說合作協定】,格式由知名律所擬定,詳細規定了主播的違約責任,但對如何分配收益、平台和公會需要承擔何種義務的表述卻很模糊——存在一方利用優勢和資訊差,設陷讓對方處於權利義務不對等的情況,多數初入行的小主播不會細看,也沒法分辨其中的漏洞。

在羅莉陷入猶豫時,張宇威給她發來兩張截圖,是他和另一位違約主播的對話。聊天框內,一位也被鬥魚索賠的主播懇求張宇威替自己想想辦法,張宇威態度冷漠,「(超過)半年後不要找我」「現在沒得談了」。

這些都留在了羅莉的微信裏,後來當做證據交給了法院——包括張宇威警告她,如果拖到開庭,就沒有協商余地了,「金額大了你賠不起,只能當老賴,這輩子基本上就完了。」情急之下,這方案像救命稻草,2020年底,羅莉從學校趕到武漢,和小象互娛簽下了一份為期五年的協定,從2021年1月1日開始,持續到2025年最後一天。 她想,到那時候,自己就要26歲了,還能做演員嗎?

張宇威敦促羅莉續約的對話記錄。講述者供圖

3

沈船上的「魚」

2021年回歸後,羅莉發現,過了將近一年,鬥魚的粉絲活躍度大不如從前。恢復直播一兩個月,她每天只能在鬥魚賺到一兩塊錢,而休學時在抖音上隨便聊聊天,一天也有幾百。短視訊平台興起,奪走了使用者註意力,公開數據顯示,早在2019年,快手的遊戲直播日活人數已經超過鬥魚和虎牙的總和。

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羅莉又求助張宇威,「要麽給點資源,要麽給點流量。」 那時是2021年6月,距離她和鬥魚簽的【解說合約協定】到期,還有一年左右。羅莉從朋友那兒聽說,有小象互娛的主播在和鬥魚合約尚未到期的情況下,去了抖音直播。她想讓公會也同意讓自己換平台。

律師李炎講到——在「網紅經濟」興起後,頭部主播個人成為了平台的核心資源。近年來,馮提莫、旭旭寶寶等鬥魚主播都出走抖音,侵蝕了鬥魚的競爭力。數據顯示,從2021年開始,鬥魚從盈轉虧,股價也從2021年最高值20.54美元/股,跌落到如今0.76美元/股。

面對這艘沈船,張宇威允許羅莉跳到抖音,「但如果有同行或者其他人舉報你的話,那性質就不一樣。」 他發語音告訴羅莉這些,還說了套話術,意思是——有人問起來,就說和鬥魚的合約快到期了,其余的交涉他來搞定。

在事後羅莉向法院遞交的和張宇威的聊天記錄還顯示,2021年11月底,羅莉在小象互娛工作人員的幫助下開始在抖音直播。2022年年初,因學業繁忙,羅莉上播不穩定,張宇威又拿「起訴」催促羅莉營業。

離她和鬥魚合約到期還有兩個多月時,小象互娛那邊忽然說,她的事被鬥魚發現了,「貌似是掌握了證據,想要你回來,續五年合約。」 羅莉才 意識到,這很可能是場「欲擒故縱」的戲:同在這艘沈船上,公會先同意主播在合約期內逃離,等跳到別的平台後,又讓鬥魚方抓到把柄,促使主播要麽續約,要麽賠付違約金。

小象互娛工作人員和羅莉的對話。講述者供圖

羅莉拒絕了這一次的續約。半年後,2023年春節期間,她收到鬥魚仲裁通知書,其中寫明,平台在羅莉休學期間第一次違約直播時,就已經發過律師函警告, 「被申請人拒不改正,已經構成違約」,要求索賠——但金額從之前的8000萬變成了600萬。 緊接著,小象互娛也發來了那份最後貼在羅莉家門口的訴訟書。

羅莉想不明白,600萬違約金從何談起,又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變動。她說,做主播三年裏,實際到手的收入不到20萬。但根據鬥魚仲裁申請書的說法,羅莉和公會在平台獲利共計290多萬。

鬥魚提出的天價賠償,「基於平台培養主播產生的高昂成本」——仲裁申請書中,鬥魚稱其為培養羅莉投入「經核算推廣成本費用價值291萬元」,卻沒有提供相應佐證。對此,律師李炎說到,平台和主播需要履行的義務是不對等的,平台只要在技術上提供埠讓主播開播,就算履行合約了,這其中並不存在高昂的成本。

在這種事先擬定好的格式合約中,小主播幾乎沒有主動解約的權利。近期,【王者榮耀】的版權在抖音放開,一位鬥魚的遊戲主播來咨詢律師李炎如何解約,想跳到抖音。 李炎聯系鬥魚業務部負責人,對方說平台不會放人,「如果真想解約,那就把違約金付了」。

李炎說,那位主播體量很小,一個月收益都不到兩三千,不可能支付起高昂的違約金。 除了平台基於合約擁有的強勢話語權外,他們和公會還存在利益上的勾連,對許多公會不合規處放任不顧。

他曾代理過一個鬥魚索賠主播的案件。主播是個00後,出身河南小縣城,大專畢業後就入職一家公會做直播。公會以「和平台簽約獨家,能拿到更多提成」為由,哄著主播在直播間隙簽下了合約,也沒有給她留下一份紙質合約作憑證。

因為無法忍受公會頻繁克扣薪資,主播在一年多後提出離職,公會扣下了她最後一個月的薪資。主播到鬥魚後台投訴,得到的回復是,鬥魚確認公會已經支付薪資,認定主播的投訴不成立。後來,主播跳到抖音,被鬥魚以「長期停播,在抖音平台開展直播活動」為由,索賠120萬。

打官司的過程中,李炎試圖找到完整的證據鏈,證明女孩是在公會誘導下簽下合約,但因為女孩沒有留存證據,法院沒有取信這一點。最後,法院判決主播賠付鬥魚25萬元。 「這個陷阱你只要跌進去了,基本上不可能不賠,只可能少賠一點。」李炎說。

4

「罪不至此」

收到鬥魚的仲裁通知書和小象互娛的訴訟書後,羅莉選擇逃避。她拖延了幾個月,才開啟它們,也一直沒告訴身邊的人。沒過多久,她身體又出了狀況,需要住院做手術。家裏人來回奔忙,她覺得自己活著就是累贅,最崩潰的時候,想從樓上跳下去,還想到安樂死。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最初在熊貓TV,播到第二個月,羅莉的直播間出現了一兩個「大哥」,每天來刷禮物,一刷就是幾百上千,甚至上萬。有一個「大哥」只要她開口唱歌,就會給錢,從不聊天。

那時她很快湊夠學費,請同學吃飯,給爸媽買禮物,「快速掙的錢,就會快速地花光。」 最關鍵的是,直播拉高了她對工作報酬的閾值,她總忍不住拿直播作標準,衡量其它工作的得失。 積蓄花光後,羅莉又想到了直播。在簽約的第一家MCN公司,她每個月能賺一萬左右。

羅莉反復說自己不是「完美受害人」,她的確存在違約行為。跳槽到小象互娛後,跟前公會打的那場官司,法院最後判她因違約賠付2萬元。庭審結束後,法官跟羅莉媽媽說:「這個事兒你們賠點就算了,不要跟這些破事纏結太久。」到現在,羅莉才覺得真正明白了這話。

她不服的是,鬥魚不至於向她索賠600萬,「罪不至此」。在醫院裏,躺在病床上的羅莉才和爸媽坦白。「他媽的。」爸爸罵了一句,到外面抽煙,一晚上沒有停下。後來,爸爸聯系了認識的律師,羅莉也打起精神跑律所,還去派出所報案,去婦聯申訴。

律師告訴她,走仲裁可能對她不利。去年底,她向合肥市中院提出申請,希望能判定鬥魚仲裁協定無效,從而走訴訟程式。律師提出,高昂的賠償金和羅莉得到的報酬不匹配。鬥魚給出的反駁是,沒有賺到優渥的報酬,不代表主播沒有能力賠付。羅莉很憤怒,但最後這個申請沒有被透過,她仍需等待仲裁開庭。

羅莉認識一位被鬥魚索賠的主播,去年年中就開庭,因為鬥魚要花時間找證據,至今還沒有結束仲裁。 這件事像「鬼纏身」一樣,不斷擾亂這個女孩的生活。

因為違約,女孩先要賠公會5萬,父親把本來用作蓋老家房子的錢替她還債。一年後,鬥魚正式提出仲裁,索賠290萬,「(父親)已經不想搭理我了」。男友家人因此對她印象不好,一直拖延婚事。拖著拖著,兩人也沒了聯系。她今年27歲,原先向往婚姻,現在覺得自己沒資格成家。

資料圖。源自東方ic

為了不給家裏添麻煩,羅莉做了很多兼職——車模、自媒體,還把一兩個奢侈品包賣了,但再也不敢直播。她在自媒體簡介裏寫:「娛播公司別來。」 有學妹向她咨詢簽約直播公會的事,說公會要先給她錢,再簽約。羅莉勸住了學妹,告訴她天上不會掉餡餅。

去年年中,羅莉和小象互娛的官司開庭。民事判決書表示,法院根據張宇威和羅莉的聊天記錄判斷,的確是張宇威慫恿羅莉到抖音直播而直接導致違約,加上羅莉是在校大學生,社會經驗不足,將違約金降至2萬元。羅莉對這個結果感到欣慰,但小象互娛卻不滿意,再次提出了上訴。羅莉仍要和這家公會繼續纏鬥下去。

有律師幫忙後,羅莉在去年暑假後回到學校上課。她修了法學,當作第二學位。今年6月就要畢業,她對未來還沒有明確的方向。律師曾忠告,這些事或許會影響到她的前程——HR會對和前東家有過糾紛的人格外謹慎。

還在直播時,羅莉就學著忍受直播行業的生存法則,在接受PK懲罰時配合著抖臀、抖胸。雖然一直很敷衍,但她還是覺得「自己臟了」。 直到現在,羅莉還沒有進過組,演戲對她來說,或許是一個完成不了的事。

(為保護私密,文中羅莉、陳菲、張宇威為化名。)

本文轉載自【極晝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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