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周刊」原創內容
記者｜卡生
以下內容涉及劇透，請謹慎閱讀
2024年開年最「火」電視劇【獵冰】收視率榮登熱門，連續一周成為網友們調侃的話題。【獵冰】實作了一種很新穎的「反向出圈」。 網友一邊「群嘲」劇中女主姚安娜的演技，一邊追張頌文的戲份，可謂一種很奇妙的觀劇體驗。
【獵冰】的導演高群書在圈裏口碑非常好，曾經拍過十分硬核的警匪劇【征服】以及諜戰電影【風聲】。出演【獵冰】的男主角張頌文自去年【狂飆】熱播後，從一名「價效比演技派」成為觀眾一致認可的老戲骨。所以在宣傳初期，高群書+張頌文這種王炸組合在電視劇開播之前就引發了一波熱度，盡管這部劇是在【狂飆】之前拍攝的，且是不到四千萬的小成本投入，但這並不影響觀眾對該劇的期待， 更何況，之前還說這是一部「中國版絕命毒師」的劇，各方面吊高了觀眾的胃口。
【獵冰】的故事說起來不復雜，但卻是一個典型的貓鼠遊戲結構。 天才制毒者黃宗偉制毒、販毒，警察一方則尾隨其後，勢必將其繩之於法。據說故事的原型是當年震驚世界的「制毒天才」劉招華。早在2017年，關於他的采訪被瘋傳，他曾一度聲稱「我的毒品不給國內人消費，只賣給外國人， 人家曾經用鴉片開啟中國的大門，我也可以用冰毒開啟他們的大門」，這戲劇性的一幕也用在了劇中黃宗偉一角身上。
電視劇上線的兩天，姚安娜飾演的女警趙友男就成為了短視訊裏吐槽最多的物件。第一集是女警趙友男臥底變裝為精神小妹深入毒販虎穴，這時候網友的焦點還在於討論姚安娜在扮相上帶來的不適以及她在劇中追兇的跑步姿勢。說實話，第一次看到這部份情節，我一開始覺得觀眾的反應過於激烈，演技可以討論，但人身攻擊大可不必。畢竟高群書解釋過， 選擇姚安娜出演女主，是看中了她樸素、沒有訓練痕跡的素人狀態。
然而，又過了幾集，當看到趙友男持槍在佛塔裏追擊的特寫，其飄忽不定的眼神，生硬的持槍動作以及失控的表情管理，不得不承認這一款有些魔性的演技的確讓人忍俊不禁。至此，姚安娜在電視劇【去有風的地方】中積攢的觀眾緣破滅，卻以被觀眾爭相模仿的「爆梗」形態活躍於各種短視訊平台。尤其是華為二公主「帶資進組」的說法更是一度流傳於網路。
高群書曾親自下場解釋選擇姚安娜與資本並沒有關系，他只是想在影視效果裏制造一種陌生化觀感。 這個角色的設定是一名當過女兵、剛入緝毒大隊、有點「虎」的女警。或許，這部原本投入不多的網劇就連導演高群書也沒有想過會因為選角一事，引起如此廣泛的討論。
這部劇能達到如此詭異的熱度原因，一方面，是張頌文在【狂飆】之後，【獵冰】是他獨挑大梁的第一部電視劇，觀眾的期待值甚高。另一方面，姚安娜作為富二代的背景加上出演女主的生硬演技引發並順應了當下的某些社會情緒。
【獵冰】讓觀眾時刻處於一種分裂的觀影體驗中。一邊是姚安娜演技讓人出戲，看到制毒者黃宗偉的故事線時又覺得人物故事有點意思。 相比他在【狂飆】裏飾演的高啟強一角，黃宗偉這個角色跳過了由白轉「黑」的過程，而是一開始就設定為一個為了讓妻兒（三胞胎）有更好生活，而鋌而走險制毒的犯罪份子。 張頌文給這個角色增加了很多日常化且高級的處理，將一個反派的內心世界適度地展露在觀眾面前。
有一場戲，當他發現自己的制毒工廠有工人偷冰毒時，先是憤怒，眼神裏透著殺機，轉而對著那名工人說上幾句客套話，按照老家規矩還給人發了一個紅包，卻對著手下中叔暗示那工人以後不用來了，「送他上路」，轉身躲到門背後，等中叔解決了偷盜者，他大力開門一語雙關，「我早說過讓你把門修好」。張頌文的表演給這個反派角色帶來了很多高光時刻，每次逃亡勝利，他都會悄悄打響指，邁著六親不認的傲嬌步伐，演活了反派的謹慎和瘋魔，給觀眾帶來了一種強烈的刺激和壓力。
與此同時，黃宗偉內心中對神靈和祖先的敬畏，對鄉親父老的情誼，以及對待妻兒的友善更讓這個角色充滿了復雜性。我被張頌文的演技征服的一幕是在他決定離家時，牙牙學語的兒子突然喊了一聲「爸爸」，張頌文沒有回頭，表情裏的七分喜悅三分悲情，隨即定定神決定離家博一個未來， 一個不到五秒的臉部微表情特寫，就將黃宗偉身上的柔情一面展露無疑。
在如此強大的反派角色對比下，警察追捕黃宗偉的劇情，呈現出一種空洞與無力。 以姚安娜為主的警察一方，每次獲得的線索都出於巧合和偶然，甚至會出現一些十分「降智」的追捕橋段。趙友男總是有如神助，往往能夠力排眾議，預判黃宗偉的預判。在追查中，跟丟了毒販不要緊，隨便問一個村民就能發現毒販的老巢。
最離譜的片段，是在跟蹤制毒原材料苯丙酮的過程中，她不僅突然變裝成為搬運工，在販毒者的眼皮底下走進一墻之隔的房間給總部打電話請求增援，當被毒販發現時，只是輕描淡寫一句家裏人病了，就能虎口脫險，不僅大搖大擺領取了搬運薪資，且順利換裝繼續追擊。類似這樣沒有任何邏輯性推理的追查卻能意外成功的橋段在劇中比比皆是。
有一場戲是黃宗偉等一群毒販在打麻將，他透露出了轉運制毒原材料時設定的兩條防線，最終被「神探」女警趙友男輕松破解， 可以說，越是把反派的聰明機智寫得入木三分，越讓偵破環節的輕松顯得是在玩過家家。
拋開姚安娜的演技不談，【獵冰】在劇本層面的失誤層出不窮。在一場場追捕戲裏，趙友男滿村子的跑酷表演，既沒有推動偵破劇情的機智拐點，也沒有體現出女警的個人成長。劇中為數不多的一筆，描寫了趙友男為被家暴的姐姐出頭去找姐夫施壓，除此外很難理解這個角色在追捕毒販時心理上的變化以及個人魅力。 導演高群書在社交媒體上也坦誠了在劇本上的偏重，他稱當時黃宗偉這條線編劇花了筆墨寫，而對警方群像的描寫卻屢次遇到瓶頸，最終因為預算不足，沒錢換編劇改稿，最終趕鴨子上架地進行了拍攝。
「緝毒」是一類很能出彩的型別片，它可以拍得有懸疑感，有緊張的鬥智鬥勇，更會有正反雙方在激烈角逐中所展示出的人性中的貪婪與欲望。 經典的緝毒電視劇離不開「對峙」的力量。
二十幾年前，王誌文也曾經在【黑冰】中出演過一名讓人「恨不起來」的大毒梟郭小鵬，一名看上去溫文爾雅的高知制毒、販毒份子， 「我的命運之所以悲慘，原因就是一個沒權」， 在這種瘋狂的底層邏輯的建構下，一個不斷輸出金句的「優雅」罪犯成為了王誌文演繹生涯中標誌性的角色，女主則是蔣雯麗飾演的臥底女警汪靜雯，不僅有勇，還有過人的膽識和智商。兩人之間的互相試探、懷疑以及拉扯，讓緝毒的過程變成了一場勢均力敵的盛宴，盡管郭小鵬最終翻在了「戀愛腦」這條陰溝裏，但觀眾也能看得心服口服。
又比如幾年前的【破冰行動】，大毒梟林耀東由王勁松扮演，看上去是一個「儒系反派」，卻是他不折不扣的偽裝。黃景瑜飾演的李飛，雖然是一個缺點很多的正派角色，年輕氣盛，不夠沈穩，頭一集他就遭遇了制毒村民的圍堵，即使後來抓住了毒販，第二天毒販被人取保候審，後來，李飛遭人陷害，背上了販毒殺人的罪名，被迫狼狽逃亡，這一連串的變故和打壓，也讓後期角色的成長埋下了逆風翻盤的成長可能。從另一種角度來看， 當正義一方面臨無法解決的挫敗、遭遇現實鞭笞和痛苦之後，觀眾對於緝毒的「難」才能更加感同身受。
然而，回到【獵冰】，警方群像不僅面目模糊，還在模糊中刻意放大了趙友男追毒販的「神跡」，在女警趙友男準確的預判之下，反派們不僅窩點輕易被端，一路在逃亡的路上還節節敗退，這讓這部劇的戲劇張力減弱，正反派沒有在智謀上實作勢均力敵的纏鬥。與此同時， 在張頌文對角色小細節上的刻畫，讓黃宗偉的戲份一頭獨大，以趙友男為代表的警方的群像卻顯得蒼白，淪為了販毒、制毒者詭計多端的背景板。
就算沒有看過【獵冰】，這個劇的各種名場面也在短視訊上火了。姚安娜的演技雖然有問題，但也不能是她一個人背鍋。這部劇最大的硬傷在一波波關於姚安娜演技的熱議中反而被忽略了。 作為「貓鼠遊戲」的雙方，反派和警方在角逐中的力量失衡，才是這部劇真正的敗筆。 不過姚安娜老師也不要氣餒。無論怎樣，黑紅也是紅，回頭好好磨練演技進軍喜劇圈，可謂前途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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