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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讀者：老婷
2021年3月，我們在魯西南一座三線城市的老城區，按每平米8000的價格買下了一套150平、房齡15年的老舊住宅。房子是沒有電梯的步梯房，我家位於五樓頂層。
現在看來，是很愚蠢的一個決定了。2021年，無論買什麽樣的房子都是買在價格巔峰上，近兩年跌價不說，我家的面積即使在小城也不算小了。按照目前的成交價，一平米跌了近2000多，乘起來兩年間已經虧了30萬。更何況，年輕人都不樂意爬樓了， 近郊帶電梯的新房子庫存量又很大、價格也一降再降，市裏的老式步梯房尤其我家還是頂層，即便現在賠錢出售，也沒多少人願意接盤。
但當時買完房子，心情是輕松又開心。 作了人生比較大的一項經濟決定了，雖然貸了不少款，背上了沈重的負擔，但我們終於有自己的家了 。婚後和公婆同住的幾年裏，老人沒有虧待我們，但作為兒媳我始終有一種窒息感，一舉一動都不自在。借著給孩子買學區房,我們和平地搬了出來，希望能夠實作獨立居住。
問題是，買完房子手裏就沒多少錢了。好在這套房子本身帶著舊有的基礎裝修，顏色雖然黯淡了些，但地板墻壁包括門框窗台都是完好的，只是包邊的門框、窗台看上去內建年代感。前任房主是個中專老師，談話間頗有儒雅之風，家裏收拾得很幹凈，沒有過多裝飾，書本掛畫疏密有致，頗有「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之感。據說他家孩子考學考得也不錯，這讓我們對他本來的裝修沒有多大排斥，甚至有了沾沾喜氣的心思。
就這樣，想著全部翻修的成本、需要耗費的時間和精力以及敲掉舊地板帶來的巨大噪音和可能產生的鄰裏矛盾，我們一致選擇了簡單檢修和重新刷墻，翻修成本一共只花了5萬多便實作了入住。我老公覺得這樣其實也挺好，簡單翻修完沒有太多新的耗材，家具也選的純實木款。這樣就不需要晾太久味道，整體上感覺還挺環保。作為一個六歲小娃兒的父母，我們還是很在意這點。
就這樣，我們從居住了七八年的精裝修婚房裏迅速搬了出來，開啟了老式生活。 朋友們來我家參觀，無不感嘆，你家真是太節約了，真像回到了二十年前。聽起來有幾分嘲笑，但好在我們和孩子都不嫌棄。畢竟乍搬出來，實作了獨立居住，更新了生活方式，連空氣裏都是自由的味道。還別說，時間一久我還真有點享受這種老式生活。
一來不是新裝，住起來真還挺松弛的。地板每天正常擦一遍就好，不需要像以前那樣研究選什麽樣的拖把、地板清潔液，研究怎麽拖地才能不留水痕；墻壁也沒有特別呵護，孩子想要懸掛地圖，貼點美術作品，我們也由著她去，大白墻很快就被布置得色彩斑斕；買擺件、裝飾品也不需要極盡自己本就平庸的審美翻遍購物網站，不必考慮風格適不適合，實用簡潔就好；想吃火鍋，就在客廳的茶幾上放個電磁爐開涮，完全不用擔心墻壁吸附味道，吃完開啟窗戶晾幾天味道全無；就連廁所裏的地磚也是每天大肆沖刷，完全不用擔心傷釉面，反倒十分清亮。
二是老市區確實方便。其實當時我們買這套房子的總款也足夠在近郊買一套相同面積、甚至更大的電梯房，但比起簇新、還有待完善生活設施的新區，我更喜歡煙火氣十足的老城區。從我家到我和我老公單位各自都只需要十分鐘左右路程，下樓便是閨女要上的小學和初中。 搬到這裏之後，我們免去了早晚通勤之苦，能夠每天輕松做到提前二十分鐘送孩子，提前十分鐘到單位，還能在路上從容地買早點。 想想之前住新城區的時候每天一早一晚要浪費在路上兩小時，一路上坐車坐得暈頭轉向，開車也堵到無語，覺得簡直就是花錢買了時間、買了通暢。
冬日裏天冷，我堅持走路上下班，兩個月下來，瘦了快十斤。一路上經過蔬果店、幹洗店、超市、理發店，所有的生活必須設施都濃縮在十五分鐘的路程裏，到家買得手裏滿滿，心裏也滿滿。一路上梧桐樹、紅磚地，頗有幾分小城風情，人來車往都是風景，走起來也不會無趣。想起以前剛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一直很羨慕那些下了班可以閑庭信步慢慢溜達著回家的女性，即便衣著樸素也感覺優雅。 大概是喜歡她們身上的那份從容和悠閑， 總覺得這樣才像城市的主人，如今我也感受到了這份悠哉，也算圓我我這個普通人的夢了。
這裏居住成本也不高。小區原是單位宿舍，近幾年不斷有人買賣，居住人群才變得豐富起來，但物業費一直是不高的水平，一年千元左右；車位也很富裕，只要繳納物業費就可以正常停車，不必要買租車位，一下子又省下不少。小區裏的鄰裏關系普遍不錯，見面有說有聊的，都愛輕松簡短打打招呼。 我們來了這裏後，閨女和樓下同齡的小朋友們開啟了串門模式，一瞬間恍如回到我的童年時代，大人看孩子也變得輕松了。 想想以前我們就是孩子的玩伴，一天到晚絞盡腦汁想怎麽陪玩，怎麽控制住自己的不耐煩做個好爸爸好媽媽。如今，書房門一開，幾個小孩子往裏面一鉆，大人只要時不時送點零食水果進去就好，簡直不要太輕松。
而且我發現，孩子的性格變得開朗多了，畢竟在遊戲中能學習到的合作力、協調力，絕不是玩具和書本能給到的。談到教育，學區也算是本地最好的學區了，這也是我們買房的初衷。 雖然都說最好的學區是家裏的書房，為學區買單大可不必。 但對應小學尤其初中的升學率也讓我們難以忽視。提供好的教育資源，是我們展現愛的方式，我的輔導水平有限，就且做自己想做的吧。
再說到遊戲空間，雖然老校區沒有新小區那麽大面積的綠化，但我們隔壁就是市裏最大的廣場，各種樹木花草、宣傳版面以及健身設施都不比新小區差，春夏秋冬都有景色不說，人多了就是熱鬧。每天傍晚各種廣場舞方隊、太極扇以及健美操、街舞、快走隊百花齊放，也不需要充值辦卡消費，所有隊伍都可以隨時加入隨時結束、沒有任何成本。夏日裏地攤經濟盛行，我們還去臨近的批發市場進貨，在廣場的限定區域擺起了小攤子，不為賺錢就當給孩子當教育實踐用。遇到不少鄰居，都熱情支持，買了我們不少東西。想起以前住商品小區，鄰居們之間都不認識、彼此防範，不怎麽聊天，有問題都在業主群裏溝通。如今重拾這份親切，家也住得更像家了。
因為沒有在裝修上花太多成本，這也讓我們釋放出了更多錢用於日常消費和節假日出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並不會單因為陳舊的裝修而覺得清苦。貸款雖多，但仍在承受範圍內，不後悔當時沒有踮起腳來往上「夠一夠」。這一年裏，我們去了五六個省份出遊，行李和心態都輕裝上陣，大人和孩子都在過程裏收獲了快樂、經驗和知識。也是從這裏，我明白了一點，無論生活水平高低，一定要從自己的收入出發，並且一定要給生活留余路。日子講究的是一個平衡，如果我們當時把所有的錢都放在房產上，結合此時的房價只能更心痛，既沒有心思也沒有余錢去好好生活。 連六歲的閨女都跟我學會了那句「為自己真正的需求買單」。
當然我們也在商量，如果哪一天這房子確實舊到不舒適了，我們也要認真重裝，正好再體驗一下裝修的樂趣。老話說「零割肉不疼」，給自己時間，再積攢幾年，手頭肯定寬裕些。孩子一大，參與度也高，到時候一起設計、一起布置，想想那個過程都覺得很美好。
唯一不喜歡的是每天要爬五層樓梯上來。我甚至還擔心膝蓋因此而受損，老公笑我想得多，以前那麽多人住高樓也沒見怎麽樣。但我的性格就是這樣的，在入住快一年的時候悄悄去醫院查了核磁共振，結果顯示倒也無恙。沒關系，遇到問題咱就解決問題，自己在網上查了爬樓的步法和正確的發力部位，買了護膝，工具該用的咱也用起來，爬起樓來舒適許多也心安許多。大概也就是半年左右吧，年輕人也就習慣了，爬樓不再氣喘籲籲，甚至還成了我們每日健身不可缺少的一部份。
為爬樓我們也改變了很多生活方式，比如更多使用外賣軟體買東西，為此總是在網上找各種活動和優惠券；改掉了以往囤積蔬菜水果的壞習慣，隨吃隨買，主打一個量入為出不浪費，畢竟搬著上來也挺累；快遞要選能送到家門口的，可能是因為附加的物流成本高，這種包郵到家的產品一般品牌、品質都還不錯呢。購物模式變得更慎重，更少也更精，更格物致知了不說，一算生活費用整體也儉省了不少。步梯高層雖然是缺點，但也能轉化成優點利用。不鉆牛角尖，適當阿Q一下，也沒啥不好。
關鍵是從公婆那裏搬出來，實作獨立居住，家裏氛圍更輕松也更溫馨了。 以前家務家裏老人都給代勞了，留給我們的空間卻很小。兩個大人吃完飯閑在那裏，除了看娃就是看手機，啥也幹不了，幹家務也總被數落嫌棄。幾個人大眼瞪小眼，在家裏也容易生矛盾。
況且，老人也需要自己的空間，不能單圍著我們轉。現在晚上到家，不看手機不刷視訊，兩個人分工做家務，你做飯我就刷碗，你給孩子檢查作業打卡，我就去拖地洗衣服，只要天氣好，我們就一起出去遛彎、逛街，不知不覺就到睡覺的點了。 雖然操勞一天，但能累極而睡，並且一夜好眠，身體和作息都進入最簡單健康的節奏。 看手機看得少了，眼睛和大腦不再接受過多的刺激，我都不咋做夢了，睡眠品質超級好。以前一天裏手機得充個兩三回電，現在都是充一次用一天，我甚至還改掉了以前在手機上看著看著就下單的壞習慣，不知覺就省下來好多錢。 常和老公感慨，我們活得越來越像自己的父母，生活變清爽了，人也變得有擔當了許多。
更值得一提的是，23年後房價下降得這麽明顯，還真有人來看我們笑話，這位朋友進屋之前就一通言辭讓我們不開心，大概就是買的老、破、大不說還貴，你們後悔了不？然而開啟門，看到我們房間裏整潔幹凈的擺設，孩子貼在墻上的獎狀，更有我們陳列區裏擺放各種旅遊紀念品，對方也說不出啥來了。看來我們並不像他心裏盼望的那樣為自己失敗的買房決定而懊惱到無法好好生活。與此同時，我們也在心裏篩選了這位朋友——以後還是慎交吧，畢竟不是所有的朋友都是真朋友。這麽看，這房子還有清潔交際圈的功用呢。
你要是問我，跌了那麽多錢，真的不心疼嗎？說不心疼是假的，跌下來這三十萬可是我們每月連本帶息償還的房貸啊，要月月從薪資收入裏扣啊。 但誰也沒長前後眼，我們不想過多責怪自己，更不想栽在這個坑裏不停內耗。 日子還得照常過，畢竟也沒有影響到基礎的吃喝用度。說實話，房價跌落這件事對我們來說更像生活裏生動又殘酷的一課，告訴我們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一帆風順，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我們所願。心想事成只是個美好的願景，我們必須放下心中所有壞情緒，紮實做好手裏的事情，保證生活正常運轉、孩子快樂成長。
因為我們這個年齡的人剛好21年左右要給孩子買學區上學，我身邊那段時間買房的朋友不少，有很多家庭因為房價跌這件事情吵架。我感覺單為了房價真是不值得，也可能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吧。過年的時候去一個和我們差不多時間買房子的朋友家裏聚會，他們也買在了價格高點上。他主動談起這個事情，他怨言頗多，說什麽如果當時選擇租房就好了，或者買另一個小區的房子能保值一些，還不時數落一下當時急切買房的夫人，嫂子在一邊臉上表情訕訕的。我給他分析他現在房子的種種好處，許是我笨拙的真誠感動了他，他後面也露出了笑容。
甚至因為買這套房子，雙方父母對我們也和顏悅色了許多。 我和老公以從小就是雙方家裏的乖孩子，循規蹈矩怕父母的那種小孩。但可能因為我們做的這次買房決定不那麽成功，一向嚴厲的父母竟對我們生出些許心疼。在我們裝修搬家之際，都包了不小的紅包支持我們開展新生活。自小強調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媽媽，還帶我們逛了家居市場，給我們買了好多東西。據老公說，婆婆有段時間一直在想我們為啥要搬出去，是不是他們哪裏做得不好而，我又是那種不太愛說出來的性格。
我是真心感動了，連忙要求老公解釋，搬出來之後也很註意和公婆的聯系，逢年過節尤其好天氣的季節都主動提出帶老人出去走走。換一種方式相處，彼此都感覺愉悅並開闊了許多，時間久了她便也知道不是她想得那些原因，也開始享受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帶來的空間和美好，時不時彼此送些做好的飯菜， 甚至公公會在我們上班上學的時間裏主動來家裏打掃一圈。因為買了一套「老破大」，和父母之間的關系也變得柔和輕松了，是我之前沒能想到的。
預算有限的情況下，房子固然很難選得十全十美。 但想想我們還是會買第二套房的吧，雖然深深認同「房住不炒」，但人們對美好居住環境的憧憬和需求是永遠存在的，到時候也許是置換，也許還有更多我想不到的可能性。
房子關乎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價格雖然重要，但真的也只是其中一個方面。因為房價跌落，我們才開始拋開龐雜的考慮，認真審視房屋對生活本身的影響，以及如何過好我們當下的生活，這也是一次對人生的考驗，躲不開就欣然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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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布雷克 / 稽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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