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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讀者：是大可呀
「什麽！換個水龍頭要300塊？」
我媽和我發出了同款質疑，若不是距離太遠，她定能沿著網線找對方理論一番。 可實際上她也沒辦法，以往家裏的事物出現小毛病，不等到我爸回家她是不會自己去檢視，也不會讓我叫人來修。
有次廁所燈泡壞了，正巧我爸出遠門，我媽和我就硬生生打了半個月手電抹黑起夜。按照她的話說：「女孩子家別瞎弄，萬一弄壞了還要多掏錢，只不過你那邊收費太貴了，下次提前問好，多比較下。」
從進門到維修結束，全程不到半小時，用到的工具無非是常規的梅花螺絲刀、卷尺與扳手，按時薪換算，抵得上我兩天的勞動。我看著師傅列出的收款清單，頓時想換份工作。
對於我的驚訝，師傅見怪不怪，他收起工具箱，說：「小妹你不懂，別看我做得輕松就以為簡單，我給你配的五金件都是最好的，水管閥門都要檢查，壓力也有問題，而且我一大早就來了，覺都沒睡好……」
那天起床時洗手池突然蓄滿了水，聯系房東後得知他在外地度假，會派個人來幫我。我先在他的指示下關閉水閥，但管道還是在滲水，我一邊拿盆接水一邊焦急地等待師傅的到來。修完水龍頭後他說提議檢查其他家電，我急著上班，因為獨居，也不敢長留陌生人，匆匆付錢後慌裏慌張趕到公司。
跟同事聊起這件事，有人抱怨收費太貴，有人開玩笑說：「若是有男朋友那就方便了，房子有啥小毛病通通解決。」我不置可否，誰能確保伴侶就一定會呢？下班後我再次打給房東，斟酌著討要維修費的措辭，他一口回絕：「你住進來時檢查過的，每個角落都是好好的。冰箱還給你新換過。」隨後又像是理虧，解釋道：「這一片的房子都十來年了，多多少少有點問題，但這我也沒辦法，我們平攤吧。」
那時我剛畢業不久，錢都要花在刀刃上，因為對個人空間的與通勤距離的追求，我選擇了離公司3公裏的老式住宅房，中介重新軟裝過，房租占了全花銷的一半。結果剛搬進來兩星期，就因為權責模糊而不情不願地花錢，直到第二周，我還耿耿於懷。洗臉時看見水龍頭就來氣，後來朋友跟我說，自己去買原材料，最多五十塊就能搞定，絕對被坑了。
記得在老家，村頭有個姓毛的大伯，年輕時幫工廠幹過一陣子，回村後就莫名幹起了家電維修鋪，大到冰箱洗衣機小到遙控器電池，一個電話就能讓毛叔騎著摩托趕來。用木抽屜改的手提工具箱總是丁零當啷地響，三下五除二就能把電視機的雪花清除，這時候外婆就會讓我攔住他的車，留下來吃頓便飯。
若是暫時遇到不能解決的，他就會帶回家仔細研究。一開始維修類目局限在家電中，後來會捎帶換鎖、摘馬蜂窩、疏通下水道。 報酬除了錢之外，還會帶回去一些時令瓜果蔬菜。村裏老人小孩居多，都把他看作萬能修理工，毛伯倒不覺得自己多厲害，只是說：「我也不會呀，事情來了就學唄！這次沒經驗下次就有了。」
大伯有個小女兒和我同齡，當我還在玩芭比娃娃的時候她就掄起扳手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力氣也比一般女孩大，五年級時就能獨立換水桶，一滴不濺。我想，若我在那個時候也和她一起拆手表拆鬧鐘，或許早就擁有了基礎維修技能，而不是如現在這般束手無策，只能等待他人拯救。
在我吐槽維修費用離譜的朋友圈下，大學室友如遇知音，隨即跟我講起她的悲慘經歷。物業公司上門檢視馬桶情況，由於羞澀，她已經接受了比價格表上更高的實際價格，修到一半之後，突然坐地起價，理由是樓層較低，得安裝其他東西才能防止倒灌，於是加了兩三倍，總價都足夠換一個新馬桶了。因為未知，所以恐懼，她和我一樣，爽快給錢，然後郁郁寡歡了很久。
除了金錢上的損失外，作為獨居女性，我們總是不可避免地關註到其他問題。 首先是和師傅溝通上門時間，工作日只有下班後才有空，漸晚的天色會使我產生警惕，家裏人也時刻提醒我要隱藏獨居銘印，門窗時刻緊閉。若約周末，得排隊等候師傅，時間就這麽消磨了。
上次師傅來修水管時，我還裝模作樣地跟朋友打視訊電話，只為了表明此刻我們不是孤男寡女。無法判斷對方性質時，總要以防備之心保護好自己，這是獨居兩年帶給我的經驗。
省錢也好，安心也罷，不知道是「孕婦效應」還是大數據監測，我的社交平台上突然多出許多教女孩子獨立組裝家具、維修電器的教程。 以往我可能就視若無睹輕輕滑過，但現在專門弄了一個我的最愛，對照自己的房子開始地毯式排查。
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 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成長為獨當一面的維修大拿是件難事，但能做一點就有一點的歡喜，我決定先挑軟柿子捏。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在同城二手群裏收了一套電動工具箱，決定將房東留的布衣櫃扔掉，自己組裝角鋼衣櫃。
租房沒必要在家居上投入太多，但擁有可移植的生活自理能力百利無害。拆開快遞，把所以器材按照說明圖紙一一排開，放著輕松的音樂，按照步驟指示組裝，額外釘了幾塊木板加固。十幾秒的視訊我硬是搗鼓了半個下午，累得四肢發酸，可看著比我人還高的衣櫃，成就感油然而生。這個事情沒有我想象的那般難，宛如放大版拼圖，細心，用點力就可以。
我喜歡在臥室看書，但燈泡總是一閃一閃地罷工。在自立技能裏，這樣的教程總是最入門的。我先取出絕緣手套，在白天關閉總閘，頂著燈泡底部逆時針旋轉，輕輕一擰就換下來了，新的反方向裝上去即可。難度不高，但在舊燈泡裏我看見半截蟑螂屍體，差點兒摔到地上。可也正是因為換了燈泡，我才發現天花板的墻壁開裂，幾乎就要脫落，房東這次承認可以幫我粉刷，但我拒絕了，只讓他買無甲醛的油漆，畢竟我最為私密的房間，不想讓任何人進出。
房東還是不放心把墻面交給我，為了折中，我們選擇一位女油漆工，約定周六上午刷墻。她進門就穿上了自備的鞋套，手腳麻利，也沒有多說其他的，行雲流水地仰頭抹平天花板，像課文中的刷子李，結束之後沒在我床上與她衣服上留下任何一個白點子。材料還有多余的，我就額外加錢請她幫忙把客廳的釘子印也抹平，她的價格比較合理，也看我年紀小給了優惠。我還自己動手刮了一個角落。
中途休息時我們閑聊，她說同事男人居多，也是近些年獨居女性比例上漲後她們有更多工作機會。 我承認男女體力有差異，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善於使用工具能有效彌補這一點，我還了解到網上有許多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孩能獨自換汽車輪胎。
和普通家務比起來，維修家居更有創造性，這種對生活的掌控感讓我著迷。洗衣機、冰箱這些有品牌的大物件會有專門人負責維修，我也沒有必要逞能而弄巧成拙，但在日常生活是由無數個「零件」組裝執行的，不是每樣東西都有售後，需要自己擁有更換、維護、檢查的能力。人的運氣各不相同，有時候會集中遇到好幾件棘手的事，有人一輩子也用不到。
在工具箱內，我最常使用的工具是扳手和螺絲刀，跟著攻略和別人的分享更換了對我來說有挑戰性的風扇葉片、插座、花灑和臥室門鎖，如果按市場價換算，省了400來塊。即使不多，但也能讓我驕傲地向我媽宣布：「這些沒那麽難，我爸能做我也能，我能也等於你能。」
我已做好準備，等一個閑暇的周末，磨刀霍霍向噪音轟隆的空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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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布雷克 / 稽核：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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